“你這女娃,與他的脾氣一模一樣,一樣的討厭。”見自己說了一大堆也無人理會,那人氣沖沖的說道。
“那人是何人?”挽姜冷笑,知他不會回答自己的疑問,她不過是想氣氣他罷了。
那人沉默了半晌,忽地開口道:“女娃,屠魔陣是古神留下的,區區一個魔尊,即便是再厲害,想要離開那裡也是癡人說夢,即便他在裡面找到了渡魂簫,出不來,照樣救不了他的母親。”
挽姜:“你想說什麼?”
那人:“我可以救他出來。”
挽姜微驚,心下卻因爲他的話而激烈的跳動起來。
若是他可以救出雲裡,雲裡便不用再被困在那個屠魔陣裡了,那樣的話,他的母后也可以活過來。
但是,挽姜眉眼神色一轉,已恢復平靜,“條件是什麼?”
那人哈哈大笑,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解開封印讓我出去,我救他出來。”
“好。”這次,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人似乎沒料到她會同意的這麼快,竟有些愣住了,好半天沒有開口。
“我放你出去,你救出雲裡。”挽姜站起身,目光堅定執着。
那人道:“你這麼想救他出來,哪怕不惜丟了自己的性命?”
挽姜笑,面容彷彿有玉色的暈光,柔和溫軟,她輕輕的開口,帶着溫柔,“我這條命,本就是他救回來的,若是可以救他出來,這條命算什麼。”
她聲音清淡,吐出來的話卻仿若千斤,擲地有聲。
“你放心,解開封印雖會損傷你的身體,但還不至於丟了性命。”那人輕嗤一聲。
“不過...”
挽姜凝眉,睜着一雙光華瀲灩的眸子看向四周,“不過什麼?”
那人難得猶疑,良久,才悠悠說道:“不過雖傷不了性命,但是對你的記憶,卻是有很大的反噬。”
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只不過看這女娃對那個男人情根深重,見她眼底閃爍的亮光,到底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她皺眉,開口道:“反噬?什麼意思?”
那人聲音平穩的響起,帶着漠不關心的語氣,“也沒什麼,解開這個封印的代價就是,你會失去這一世你全部的記憶,遺忘一切,包括你愛的人,所有的記憶,都將不復存在。”
他脫離這個封印的桎梏,會抽離本體所有的記憶,那些曾經的記憶,會同他一起離開,他被封印在這裡面太久,久到與她的記憶相生相連,所以他才能知曉她的心意以及那般篤定她會答應。
踉蹌的倒退好幾步,挽姜心神俱顫,她不可置信的瞪圓了一雙清麗的眸子,眼底的慌亂和震驚那般的清晰明瞭,夾雜着痛苦和悲愴,竟瞬間能將心神湮沒。
怎麼會這樣。
她搖頭,臉色比剛纔疼痛時還要白上幾分,袖子下的一雙手緊緊的攥緊,卻抑制不住的顫抖。
“不,不可以...”她神思恍惚,痛苦的低喃着。
那人似輕哼了一聲,短促小聲,挽姜沒有聽見,耳邊是那人冷漠無情的聲音,“你也可以選擇不解開封印,這樣你就不會遺忘所有的記憶,當然,你愛的那個男人在屠魔陣裡生生世世也別想出來。”
這話夠狠,挽姜聞言顫慄不已。
頹然的閉上眼,喉嚨裡的苦澀層層的溢出來,鼻間忍不住發酸。
“封印的太久,想要脫離勢必會牽引出你的記憶,你好好想想,失去記憶而已,卻可以救出你心心念唸的那人,何樂不爲?”
那人又道:“那可是上古之陣,沒有我幫忙,他這一世都休想出來,你仔細考慮清楚了。”
“可我捨不得,雲裡對我說過的話,爲我做過的事,他的笑容,他的模樣,他說話時的語氣,他看我時的眼神,那樁樁件件,我都捨不得遺忘,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她終是支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蹲下身腦袋埋進膝蓋裡無聲落淚。
“這有什麼捨不得的,那些痛苦的,悲傷的,不好的記憶從此可以擺脫,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那人道。
冗長死寂的沉默,兩個人都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這裡漆黑一片,她靜靜的縮成一團,肩膀微顫,瑟瑟發抖。
良久,她緩慢的從地上爬起來,眼眶紅腫,面容蒼白,她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而後緩緩睜開眼,聲音輕若無聞。
“我解開封印,你救他出來。”
我多不想遺忘,多害怕遺忘,可終歸抵不過森然的現實。
我不想失去記憶。
但我更不想失去你。
“不過有一點你必須答應我,出去後,你必須幫助他的母親蘭夭夭醒過來。”
“沒問題。這就對了,救出他,以後你的記憶可以慢慢填補回來。”那人心情愉快的說道。
挽姜轉過身,看着茫茫的黑夜,眼神沒有焦點,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只聽見她飄渺的聲音響起,帶着濃重的絕望和死氣。
“沒有以後了,再也沒有了。”
那一日的崑崙丘,屍橫遍野,草木枯黃蕭條,帶着肅殺的寒意和蒼涼。
魔後挽姜嗜血殘殺,血性大開,六界震驚,自此對魔界避如蛇蠍,聽到魔界兩個字更是嚇的落荒而逃。
仙界八荒之主不顧仙界反對,將魔後放回魔界,引來衆仙非議激憤,天帝亦震怒,命令其回去悔過,帝無湮淡然笑之,毫不介意衆人的不滿,他幽幽轉身,回了八荒。
魔界虛妄殿,挽姜倚靠着窗邊,看着窗外流雲拂過,眼神寂靜。
雲襄推門進來,手裡拎着一壺酒。
“要喝嗎?”見挽姜回頭,她眉眼一揚,晃了晃手裡的酒壺。
挽姜怔了怔,然後點頭。
雲襄從桌子上拿過兩個酒杯,走到挽姜靠着的軟榻上坐下,打開酒壺倒酒,霎時整座殿裡都是清淺的酒香,“聽說你喜歡喝浮生半日歡,只可惜那是仙界的酒,魔宮沒有那樣的酒,只好將就些喝了。”
雲襄將酒杯遞給她,眼眸含笑,卻不及眼底,仰頭一口氣喝完自己手裡的酒,而後又添滿酒杯。
挽姜怔怔,“你身上還有傷,少喝些。”
那日不僅是她在崑崙丘被仙界的人圍困,提前回魔宮的雲襄和幾位護法在半路上也遇到了妖界的攻擊,十五萬妖兵在那裡等候他們多時,見他們出現,紛紛露出獠牙利爪攻擊他們。
幾位護法和雲襄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好在那幾個叛變的妖王並不在,都是些法力低微的妖兵,但是人數衆多,他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衝出重圍。
雲襄不在乎的笑了笑,張揚的眉眼帶着不易察覺的苦澀,“無所謂了,再痛苦,再難受,也死不了,何必在乎。”
再苦再痛,也要受着,因爲都是自找的。
察覺到她話裡的深意,挽姜不禁皺了下眉頭。
放下酒杯,奪過她手裡的酒壺,看着雲襄的眼睛,她問的直接,直戳要害。
“雲襄,你是不是愛上了懷衣上仙?”聲音清醇溫淡。
雲襄怔住了,她看着挽姜的眼睛,那雙眼裡有擔憂有關心,還有着淡淡的溫暖。
她笑的落寞,卻不否認,“有那麼明顯嗎?連你這個傻子都看得清楚,我真是失敗啊。”
挽姜抽了抽嘴角,翻了個大白眼。
這倆兄妹的嘴都半分不饒人。
忽然嘆口氣,她揉了揉額角,道:“你和懷衣上仙被困在那個陣裡三百年,若說沒有發生什麼,誰信。況且,自你出來後,一直有些鬱鬱寡歡,雲襄,這不像你,我認識的雲襄,熱情勇敢,率真爽朗,何曾像現在這般魂不守舍。連桃花他們幾個都看出來了,只是他們沒敢問,沒敢說罷了。”
“是嗎?怪不得他們幾個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雲襄悵然嘆氣,杯裡的酒水又是仰頭灌下。
“過幾天,我想去人間走一走。”雲襄擡頭,眉眼張揚,帶着酒氣。
這丫頭之前已經喝了多少酒了?一進來都是一股沖天的酒氣。
不過挽姜並沒有說破,她在心中嘆息,面上卻是帶着淺淺溫柔笑意,“去吧,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既然雲襄不願意多說她和懷衣上仙兩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會多問,這是雲襄的事,還是要她自己走出來,她並不能幫到她什麼。
不過她的確沒想到,雲襄這樣的性子,竟會愛上懷衣上仙那樣的人。
一個璀璨如燦陽,一個深寂若星空。
一個張揚似火,一個低調如水。
倒真是,出乎意料的選擇。
雲襄站起身,走到門口,忽地回過頭,對着挽姜挑了挑眉,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意,“哥哥房間的書架上有一個暗格,裡面裝着他最寶貝的一塊玉,那塊玉他從不拿出來示人,也不許任何人動那塊玉,你即是哥哥娶回來的妻,他對你想必坦誠了所有,真是好奇的緊啊,那塊玉他會不會送給你呢。”
她慢悠悠的說完,眼神有些挑釁的看着挽姜,穿着張揚的紅衣,那樣好看的模樣。
挽姜皺起眉頭,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你想說什麼?”
雲襄聳聳肩,笑的明快,“沒什麼,只是想不通罷了,我那不可一世的哥哥,自從遇見你,便一直厄運不斷,壞事接二連三的出現,現在更是生死未卜,我真是搞不懂,你究竟有什麼好的,值得他這樣全心全意的付出,可是你看你,你又爲哥哥做了什麼?你什麼都做不了,你總是這麼懦弱無用,挽姜,我真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