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也不跟她客氣。葉七自幼養在邊城葉家的祖宅,與葉老夫人感情一向深厚。
如今,葉七過世,葉老夫人怎麼能不來?
所以,這個老人瞬間的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請老夫人隨本妃一起去看看夫人吧。”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並不計較文青羽對葉七的稱呼,在丫鬟的攙扶下跟着文青羽朝着內宅而去。
當她老邁的身軀經過杜婆子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這個老婆子與小七感情深厚,自願殉葬追隨小七。老身做主,成全了她吧。”
杜婆子的身子一下子便癱軟了,她聽到了什麼?要她殉葬?她什麼時候跟夫人感情深厚了?什麼時候自願追隨了?
“王……”
她才說了一個字,便叫飛翩直接給點了穴道。
“秦總管可是聽到了?去辦吧。”
文青羽容色清淡,卻並不覺得葉老夫人的手段過分。杜婆子完全是自找的。
葉老夫人在內宅大院裡浸淫了一輩子,什麼樣的陰私沒有見識過?合情合理的弄死一個人,還不跟踩死只螞蟻一樣的簡單?
一行人快步自杜婆子身邊走過,沒有一個人看過她一眼。丞相府的下人一個個都打了個哆嗦,眼看着白日裡還風光無限的杜婆子,就這樣子瞬間消失在了院子裡。每個人都覺着,今天的夜晚似乎分外的冷。
葉七的院子亮着燈火,卻並沒有掛起白帆。甚至門扉上,還能依稀瞧見大婚時的一點豔色。
文青羽挑了挑眉:“秦總管,這是怎麼回事?”
秦總管立刻跟了上來:“夫人去的太突然,相爺又剛好不在府裡。一應的規格奴才並不敢私自做主,唯有讓人將前幾日的東西都趕緊的收了起來。看來,是下人懈怠了。”
文青羽眸色微寒:“相爺不在,便可以任人來侮辱夫人的麼?秦總管是母親帶進府的老人,這些規矩不懂?”
秦總管立刻低下了頭:“奴才知錯。”
“立刻去庫房去些東西將靈堂布置起來,還有這裡。”素白指尖指了指門框邊角上沒有剷除乾淨的大紅喜字的一角:“不許留下半絲痕跡。”
她略微想了想繼續說道:“整個宅子都去給本妃好好檢查一遍,不要叫本妃再看到這樣的的東西。”
“是。”秦總管答應一聲,立刻轉身去辦。
寂靜的丞相府,瞬間便忙碌了起來。
文青羽轉身朝着葉老夫人頷首道:“本妃來的遲了,才叫這些刁奴欺主,還請老夫人見諒。”
葉老夫人的手,一直緊緊攥着攙扶她的丫鬟的胳膊。到了這個時候方纔放鬆了幾分。
“王妃早已大婚,如今已算不得丞相府中人。說到底不過是丞相大人治家不嚴,哪裡能怪罪到王妃身上去?”
文青羽飛快的看了葉老夫人一眼,見她眉眼中皆是掩飾不住的悲傷,心底裡多少也升起了一絲惆悵。
葉七是假死,但在世人眼中,她便是真的死了。自此後,世上再不會有葉七。葉老夫人終究是要傷心難過的。
她嚮往自由,卻不得不傷害了親人。世間事,便是有這太多的無奈。
“我們去看看夫人吧。”
秦總管的手腳到底還是非常迅速的,極快的便佈置好了靈堂。葉七的屍身也給停在了靈堂正中。
葉老夫人的步子明顯的踉蹌了一下,朝着棺木走去的身形有些微的停頓。文青羽心中嘆息,便也在一邊慢慢跟着。
葉七身上穿着的還是新嫁娘在大婚頭一個月穿着的華貴衣裙,顏色很是豔麗。加上她如今容色蒼白,越發顯得一張臉幾乎透明瞭一般。
如今,她正靜靜躺在棺木中,雙手交疊在小腹上,看起來很是安詳。
葉老夫人突然推開了身邊的丫鬟,一下子向着棺木探出了手,兩隻蒼老的樹皮一般的手緊緊扣在了棺木邊緣。燈火下,那一雙手分明就在顫抖。
良久,她才伸出手去,輕輕掀起葉七蓋在左側額角上那一縷頭髮。那裡赫然有一塊嬰兒手掌大小的疤痕。葉老夫人手指頓了一頓,自那疤痕上緩緩拂過。
“都怪我,都是我老婆子不好。”
天地間響起她澀然的聲音:“若不是老婆子逼着你和離,你也不會撞了柱子。今日更不會……”
“娘。”葉尚書夫人立刻上前,在她耳邊低語:“您別這麼說,小七會不安心。”
葉老夫人閉了閉眼,從懷裡緩緩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來卻是一隻光華奪目的金抹額。抹額是純金打造,用最新的技藝鍛造出鏤空掐絲的花朵,上面鑲着一圈蓮子米大小的珍珠。看上去很是別緻。
葉老夫人將金抹額小心翼翼給葉七帶上,剛好遮住了額角上那一塊疤痕。
“老身的孫女,即便是死,也要做個漂漂亮亮的姑娘。”
葉夫人盯着葉老夫人將黃金抹額給葉七帶上,眼底分明閃過一絲不贊同,終究是沒有出聲。
“王妃,老身有個不情之請。”葉老夫人回頭對着文青羽文生說道。
“老夫人請講。”
“這棺材用料雖然不錯,但老身覺得還是配不起我家小七。老身想給小七重新換一副新棺。”
文青羽擡頭看了看她,明顯看到葉夫人又皺了皺眉。
“不知,老夫人想要給夫人換什麼棺木?”
“老身有一副百年紫檀打造的棺木,年頭久,分量足,老身想拿來給小七換上。”
“娘。”這一次還沒等文青羽說話,葉夫人便趕緊接口說道。
“那一副紫檀的棺木不是您給自己預備的麼?小七年紀輕,又是……怎麼能用那樣貴重的棺木?”
葉老夫人眉眼一沉,伸手在棺木上重重拍了一下。
“怎麼,老身的東西老身還做不得主麼?若不是你們執意讓老身帶着小七回來嫁人,她今天還活的好好的。不過就是一副棺材,不想叫我給小七也行。你們叫小七活過來,要不就叫我立刻死了。我們祖孫兩個好裝在一起。”
葉夫人的話便給一下子噎在了喉嚨裡,唯有衝着文青羽勉強笑道:“我家老夫人年齡大了有些小孩子心性,還請王妃勿怪。老夫人想要給小七換棺木,絕對沒有看不起相府的意思。”
“葉夫人不必客氣,本妃明白。但憑老夫人做主就是,夫人嫁入相府,一天的福氣都沒有享過。到底是文家欠了夫人的。”
這話說完,眼看着葉老夫人終於鬆開了抓着棺木的手,也不管什麼時辰,立刻就吩咐人去府裡將新的棺木拉來。
文青羽陪着葉家女眷說了一會話,便吩咐雨蕎將人先給送了出去。相府的下人也都叫她給支走了。
如今的靈堂裡,便也只剩下她和榮王府裡帶來的親信。
慘白的燈火下,葉七仍舊安穩的躺在棺木裡,眉目如畫,與生前一般無二。
“葉七你真是好命。”她撇了撇嘴:“有這樣疼愛的你的祖母,又爲什麼一心要求去呢?”
“因爲她不喜歡束縛。”飛翩突然說道。
文青羽擡頭看她一眼:“你也不喜歡束縛麼?”
飛翩頓了一頓,終於點了點頭:“恩。”
“洛夜痕說,你們四大侍衛都是蜀國名門之後出身高貴。男子入暗衛營我能夠理解,可你是女兒身,怎麼想起進的暗衛營?”
”閨閣女子的生活,規矩太多。”
飛翩的臉色依舊木然,難得的多說了幾個字。
文青羽看她一眼:“你在蜀國什麼身份?”
“上,將軍蘇清華之女。”
上,將軍?文青羽多少還是驚了一下。
按照她對蜀國的瞭解,上,將軍手中掌握的兵權幾乎佔了整個蜀國的三分之一。在蜀國擁着着至高無上的權利。
他的女兒,即便送入宮裡爲後也是不爲過的。怎的就進了暗衛營?
“飛翩。”文青羽看了她一眼:“你可有喜歡的人?你這年齡在蜀國,該是要婚配了吧。”
她不過隨口一問,哪裡想到飛翩是神色居然怔了一怔,眼波中竟流淌出一絲憂色。
“恩。”接下來她居然點了點頭:“因爲有,所以纔想着守護。”
飛翩的鄭重突然就叫文青羽心裡升起了一絲憂慮。
說起來,飛翩出身高貴,長的也是頗有幾分姿色的。能叫她在那樣小的年紀接觸到,並且想要守護的人,該沒有多少。不會是洛夜痕吧!
“我聽洛子宵說,蜀國原先給洛夜痕定下了一個王妃。那人得到了蜀國長老上下的一致認同,那人,該不是……你吧。”
飛翩微微一愣,眼底閃過一絲無奈:“王妃你誤會了,屬下心裡那人不是王爺。王爺雖好,卻不一定全天下的女子都會喜歡上的。”
這是飛翩破天荒第一次說了這麼多話,文青羽很有些受寵若驚。卻並沒有誤會解開的釋然,反到越發的覺得心頭有些說不出來的沉重。
“那你心裡的人是誰?”
飛翩下意識離她遠了幾分:“這個是屬下的私事還請王妃不要問了吧。”
“那……”文青羽眸色一閃:“那個女人又是誰?”
這一次飛翩的臉色便又恢復了木然:“這個問題,王妃該問的絕對不是屬下。”
文青羽瞬間便泄了氣,不該問飛翩麼?那她該問誰?洛夜痕?
問洛夜痕,怎麼問?
你家人原先給你準備的媳婦是誰?這話打死她,她也是不願意說的啊。不過,不說不代表不在意。
近來這些日子,她總覺得那個人會給她帶來無邊的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