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文青羽挑眉,白傘?!
大周的規矩,貴族人家若有重要的人離世,便給相熟的人家送去白傘,意味着報喪。
如今,文長封大約應該也在朝堂上困着呢吧。這麼大半夜的丞相府裡給她送的哪門子白傘?
“什麼人送來的?”
“是秦總管親自來送的,說是,葉夫人斷氣了。”
“恩?”文青羽一愣,葉七死了?
這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這幾日燕京城一直在傳,說是葉七堅決不願和離險些撞死了自己,本就抱病在牀又被文青鴛給氣的很了,於是越發病的神志不清。
這才幾日,居然就斷氣了?
文青羽可並不相信葉七真的會死。那個女人若是個能爲了文長封一頭碰死自己的女人,她文青羽三個字倒過來寫。
這一切不過是爲了她詐死離開燕京佈下的煙,霧彈。
如今,蜀國內亂,大周朝堂亂成了一鍋粥。她這個時候死,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洛夜痕的意思?她要去哪裡?
“王妃。”福伯朝着她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秦總管說,如今相爺尚未回府。葉夫人突然斷氣,相府裡實在沒有人能主持大局。”
文青羽點了點頭:“去告訴秦總管,本妃收拾收拾即刻趕往丞相府。先叫他去給尚書府送個消息,然後……以蜀榮王妃的身份給宮裡遞一份摺子吧,就說葉夫人去世,希望丞相大人能夠回家主持大局。”
“是。"福伯立刻轉身出去。
文青羽朝着雨蕎招了招手:”你去給我找件素淨的衣服,立刻趕往丞相府。”
雨蕎卻撅了撅嘴:“如今天色這麼晚了,路上又不好走。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姐不如等到天明再去吧。"
文青羽搖了搖頭:“你也知葉七身份特殊,她選在這個時候死一定大有深意。說不定就是洛夜痕的意思,我必須過去。”
雨蕎不再言語,心裡卻多少很有些腹誹。又是爲了榮王,小姐自己到底知不知道,最近她爲了榮王改變了許多。
冬夜空曠的街道上,榮王府的馬車悄無聲息出了門。
外面凍得實在厲害,馬匹根本就不能跑的太快。文青羽索性直接下了來,吩咐雨蕎和秋露跟着馬車慢慢走,她則領着飛翩縱身躍上了屋頂。
清冷月色下,兩條身影一前一後如同兩道輕柔的風,在泛着冷光鏡子一般的冰面之上,一閃而逝。
她們到了丞相府的時候,秦管家尚未從尚書府裡回來。丞相府高大的門樓上已經掛上了兩盞昏黃的白色燈籠。
在如今這樣子寂靜的暗夜,即便是在高大華麗的門扉,也叫人看上去感覺無限的淒涼。
文青羽從房頂上縱身躍下,靜靜佇立在門樓之下,朝着飛翩點了點頭。飛翩立刻過去叩門。
如今,夜深人靜,青銅的門環扣在門扉上,聲音異常的清晰,能傳出老遠。
丞相府裡卻是半絲動靜也無,飛翩將內力灌注指尖,又叩了半晌,卻始終也不見人來開。
“飛翩,退下。”
文青羽挑了挑眉,那樣大的動靜,相信左鄰右舍都該是能聽到的了。既然沒有人來開,相信該是不會有人來開了。
“你直接進去,把門打開。”
“是。”飛翩毫不遲疑,縱身躍過門樓,直接跳進了院子裡。
文青羽尚未大婚的時候,丞相府裡的下人已經被她給整治的差不多了。管事的大約也就剩下秦總管一個。
文長封大婚那一日,雨菲和鄧氏先後折損。如今,連當家主母葉七也死了。文長封又剛好被困在了宮裡,秦總管尚未回來。
可笑偌大一個丞相府,竟是連個會辦事的人都沒有了。
飛翩打開門迎了文青羽進去,文青羽冷冷瞅了眼丞相府空曠冷清的院子,眉眼中漸漸含了一絲冷色。
從文長封算計姨母那一天開始,便註定了他這一輩子只能被打回原形。她可以不殺他,但絕不會讓他繼續躺在姨母爲他堆砌出的壁壘中作威作福!
眼下的淒涼,只是開始!
“去,將院子裡所有的人都給本妃叫起來。”
冷月之下,白衣素服的女子束手而立,滿頭如墨青絲夜風中飛揚,清冷如月下嫦娥,卻好似也沒了人世間半點的溫暖。
飛翩瞭然,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深宅大院之中。頃刻之間,半空裡便迴盪起震耳欲聾一陣聒噪的叮噹聲響。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朝着發生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廚房?
這個聲音,這個動靜,該是飛翩在敲盆子吧!
盆子只怕也不是什麼好的盆子,該是個破的。
不然這聲音怎麼會如此的粗啞難聽,還夾雜着那麼幾許令人難以忍受的破音。
飛翩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她一定是故意的!
不然,丞相府裡還能找不出一個完整的盆來?
話說,飛翩一向是淡漠的木頭一般,從來不多話。怎的現在也變的,行事風格如此的不走尋常路?
不過,這一招很是管用。功夫不大便看到黑漆漆的丞相府裡亮起了點點的燈火,漸漸人聲鼎沸了起來。
“哪個不長眼的狗奴才這麼半夜三更的折騰,活的不耐煩了麼?”
院子裡傳來一聲怒喝,敲擊破盆的聲音漸漸朝着文青羽的方向來了。直到點點火星越來越近,飛翩才停了手。束手規規矩矩落在文青羽身邊。
“王妃,人到了。”
“恩。”文青羽點了點頭:“很好。”
正前方,罵罵咧咧的聲音仍舊不絕於耳,顯然被擾了清夢,每個人心裡都是極不痛快的。
文青羽冷冷一笑:“聽聲音可是杜媽媽?這大半夜的杜媽媽好大的火氣。”
這個姓杜的婆子,如果沒有記錯,該是如今掌管着內院的管事媽媽。好像是鄧氏一個遠方的親戚。
“哪來的毛賊,敢來丞相府裡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文青羽皺了皺眉,飛翩的身影卻驟然間飛了出去。下一刻,飛出去的便是杜婆子壯碩的身軀。
杜婆子正睡得香,被驟然而起的喧囂給驚醒,本就一肚子火。黑燈瞎火也沒看清楚是什麼人跟她說話,只知道先佔個口舌便宜。哪裡想到正罵得痛快,便被人一腳丫子給踹飛了出去。
之後,便結結實實臉朝下給摔在了冰面上。
這一下,牙齒剛好啃在凍得結結實實的冰面上,門牙直接給磕掉了兩顆,擡手一抹,滿嘴的血。
杜婆子這一下就不幹了,順勢一滾便坐在了地上,之後便拿出了她幾十年如一日練就的撒潑功夫。
“哎呀真是沒天理了,哪裡來的不長眼的小兔崽子敢跟你老孃動手?可打死我老婆子了啊,也不打聽打聽你杜媽媽是個什麼身份?你們敢動老孃一指頭,老孃叫你全家都來陪葬。”
暗夜裡哭天抹淚的一陣嚎,竟比剛纔飛翩敲破盆的聲音還要響亮的多。
“你們都是死人麼?”杜婆子嚎了一陣子,見對面兩個人動也不動,似乎半點不懼怕,而身後的人也木頭樁子一樣戳着動都不動,不由的怒從心頭起。
“還不快去給老孃把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捆了?給老孃往死裡打,就說她們入府盜竊,打死了也不怕。”
她的聲音越發的狠戾,身後的人卻仍舊木頭樁子一樣戳着動都不動。
“老孃說話,你們沒聽見?”
“杜媽媽。”終於有個小廝看不下去了,戰戰兢兢小聲提醒道:“那是……王妃。”
“胡說八道什麼?”杜婆子眼睛一瞪:“現在什麼時辰?王妃早睡了怎麼會來?即便真的來,也得大張旗鼓的,你什麼時候見過這麼靜悄悄偷偷摸摸進院子的王妃?”
“真是不巧的很。”文青羽淡然說道:“本妃就是喜歡靜悄悄偷偷摸摸的進院子,杜媽媽是有什麼不滿麼?”
“額?”
杜婆子的話瞬間便給噎在了喉嚨裡,恰在這個時候,榮王府的馬車也到了。雨蕎秋露手裡提着明晃晃的明珠燈籠,瞬間便將文青羽周身給照了個分明。
杜婆子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竟是連缺了兩顆門牙都覺不出疼來。
“啊呀,原來真是王妃。王妃到了怎的也不提前打個招呼,老婆子好親自來迎迎。”她缺了門牙的嘴巴到處漏着風,卻還是飛快的將要說的話給說了出來。
文青羽冷笑:“杜媽媽那樣大的火氣,本妃哪裡敢勞你的大駕。”
“我……”
杜媽媽還準備再說些什麼,文青羽已經大踏步從她身邊走過。
“來人,將這個目無主上,膽大妄爲。主母過世,還能安心睡覺的婆子給本妃捆了。拿着本妃的帖子直接送去葉尚書府。”
“是。”
秋露飛翩不由分說便直接上去將杜婆子給捆了起來。杜婆子終於覺出了幾分害怕,將她送去葉尚書府?那她還有活路?
葉夫人過世,按理她們這些奴才該是最忙碌的時候纔是,哪裡有關了門睡大覺的道理?這不是赤裸裸的藐視葉家麼?
這要是讓素來最看重禮儀的葉尚書知道了,她除了死實在不可能有第二條路可走。
“老身多謝榮王妃。”院子外面卻傳來一聲低沉的婦人聲音:“葉家定不會忘了王妃給葉家找回的顏面。”
文青羽立刻停了腳步回身望去。
丞相府門口先後又來了兩輛馬車,後面那個是秦總管的。前面那一架則刻着葉家的徽章。
如今,馬車外面正站着個頭發花白賽雪的老婦人,老婦人正是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尚書府葉老夫人。她的身後,則是葉尚書夫人和葉家的幾個未出閣的小姐。
文青羽立刻迎了上去:“這大冷的天,沒想到竟然驚動了老夫人。”
葉老夫人朝着她點了點頭,原先看着很是紅潤的面色之上,卻是如霜雪一般的慘白。
“這樣的時候,老身怎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