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咣!”的一聲巨響之後,兩邊的人總算是都停了手,連帶着周圍看熱鬧的街坊百姓們,偌大一條街霎時間沉寂下來。
引商本是一手揪着對方的人,一隻手握成拳高舉,剛要落下來的時候便見了這一幕,拳頭落下來也不是,鬆手也不是,愣在原地徹底傻了眼。
最後還是華鳶先回過神來,他鬆開自己手裡揪着的人,走上前幾步便一腳踹在了已經被酒罈砸到在地上的那個男子臉上。
這下子引商連忙跑過去拽住他,再垂眸一看,地上那人已經一動不動滿腦袋是血了。
打架歸打架,若是鬧出人命來可不是小事。她慌慌張張的看向花渡,“該,該不會……死……”
話還沒說完,旁邊那些看熱鬧的人已經開始扯着嗓子喊起來,“出人命了!”
平康坊附近便有衙役,不出片刻就能趕過來把他們全都帶回衙門去。花渡冷冷掃了一眼對方剩下的那些人,確信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之後,這才扭過頭安慰面前的少女,“無妨,死不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下手狠歸狠,但還是有分寸的。這裡是陽間不比冥司,若是真出了人命,不僅會給引商他們惹來麻煩,他自己也逃不過陰間的責罰,得不償失。
說了死不了,就一定死不了。
擔心她害怕,華鳶也在旁邊猛地點頭,一邊點頭一邊還用朝地上那人的臉上踢了一腳。
未等引商猶豫要不要乾脆就這樣逃走算了,剛好在附近巡邏的金吾衛已經趕了過來,不由分說先將在場這些人全都帶到衙門。
也是不巧,今日帶人巡街的竟是右金吾衛的中郎將,聽說他們這些人形跡詭異,便要親自來審問他們。
引商蹲在衙門裡戰戰兢兢等了半天,卻久久都不見那位中郎將過來,對面那幾個人有耐不住性子的便向守門的金吾衛問了句,結果又被那脾氣不好的小將士踹了一腳。
沒一會兒,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有人推門而入。
“死的是誰?”趙漓捂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氣,像是跑了許久才趕過來。
一見了他,引商的眼睛就亮了亮,偷偷衝他招手。趙漓一眼望過來,先看了看他們這幾人缺了誰,直到發現他們一個不少又沒受什麼傷,這才鬆了口氣,“嚇死我了。”
眼看着周圍的金吾衛沒有阻止,引商偷偷挪了幾步蹲到他身邊,悄聲問他,“這事又歸你管啊?”
“哪就事事都歸我管了。”趙漓也順勢坐到她身邊,偏了偏頭低聲告訴她,“還不是因爲聽別人說了這事,我才特意趕過來救你們的。”
趙漓是左金吾衛的郎將,又被聖人委派了查清鬼怪之說的任務,本來不該管這些“閒事”的,也輪不到他來管。可是誰叫他早就與道觀這些人混熟了,哪能眼睜睜看到相識落難還見死不救。
只不過他雖是趕來祝他們一臂之力了,能不能幫上忙還難說。這左金吾衛和右金吾衛平時很少干涉彼此,何況他這區區郎將,也不能以下犯上去違逆中郎將的意思,至多是趕過來看他們一眼再商量對策。
“這……”他睇了一眼衙門裡的其他人,困惑道,“出了什麼事?”
引商知道的不比他多,聽他這麼一問,纔想起自己還不知道此事的緣由呢。
兩人齊齊將目光投向了衛瑕。出事時只有他一個明白事理的人在那兒,總能講清發生了什麼。
可是這次衛瑕也露出了些許羞愧的神情,他瞥了眼對面那些人,深深嘆了聲氣,似乎在慨嘆自己怎麼能做出如此蠢事,接着纔講出了此事的經過。
其實事情的起因不過是那座宅院,今日他們三人一如往常那樣來到那間小樓附近等待引商,結果剛巧撞上了另一羣人。那羣人是平康坊出了名的地痞,只因瞧上了旁邊花樓裡的娘子,便想買下這座宅院,他們也不知是哪裡弄來的銀錢,出手相當的闊綽,當場便要拿出百萬錢的憑帖來買下宅子。
世上的買賣本就是價高者得,哪有先來後到之分,可是華鳶幾人偏偏不忿此事,各個嘴上不饒人,幾句話之間便與對方爭吵了起來。再往後,就鬧到了現在這個局面。
出手把人砸沒了半條命的是花渡,爲了不連累他們幾個,他倒是收起了自己那把紅傘,陪他們走了一趟衙門。
華鳶氣定神閒,花渡神色漠然,天靈傻傻的抱着頭,衛瑕在反省自己怎麼會衝動行事……看來看去,惶惶不安的只有引商一人。
趙漓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沒事,我要是幫不了你,就去找別人來幫。”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真的帶上堂去審問,總歸是個□□煩。趙漓不過是區區郎將,難以對右金吾衛的中郎將說情,便在心裡默默想了一會兒,最後倒也想出幾個人選來。
“二郎最近不是調任到刑部……”他試探着開口,結果話還沒說完,便見衛瑕滿眼驚慌的連連擺手。
這臉面,他自己丟了也便丟了,總不能叫兄長跟着一起沒了臉面,若是傳出去了,怎麼對得起衛家。
求衛鈺不成,趙漓便換了個人,“那……十一哥?”說完,他自己已經搖了搖頭,“不成,不成,現在可不能求到他頭上去。”
謝十一突然坐上了左金吾衛上將軍的位置,本就惹來朝中上下一陣非議,多少人巴不得抓住他的把柄把他拉下來,這時候可不能給他添什麼麻煩。
數來數去,“那就只剩下大將軍了。”
平心而論,趙漓也不敢在謝十一剛剛上任的時候去招惹李瑾,可是現在出了事,他也只能咬咬牙站起身,打算去郡王府上走一趟。只是就在這時,右金吾衛中郎將終於推了門走進來,左右看看之後便走至趙漓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趙漓瞪大了眼睛,然後扭頭看看引商幾人,“咱們走吧。”
直到出了衙門,引商纔敢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結果便見眼前的年輕人驚疑未定的說道,“咸宜公主說要見你們。”
咸宜公主是武惠妃的女兒。在楊氏女還未成爲貴妃之前,宮裡頭聖寵不衰的女人只有武惠妃一人。可惜自從廢太子李瑛等人因讒言枉死之後,武惠妃也終日被那些冤魂所擾,沒過多久就一病不起,惶惶而終,死後還被追贈爲皇后。
若是武惠妃尚且在世,今日獨寵六宮的女人會不會是那位楊氏貴妃還是件說不準的事情。畢竟,不得不提的是,宮裡頭那位貴妃娘娘曾經是壽王的妃子,而壽王的生母正是武惠妃。
武惠妃得寵那麼多年,在世時又怎能料到今後會是自己的兒媳取代自己獨寵後宮。
宮裡頭這些事,一直是世人不敢直言卻津津樂道的,就連引商都對這理不清的關係一清二楚。可是無緣無故的,那位備受寵愛的咸宜公主又怎麼會突然想見他們這幾個無名道士?
走出衙門後,花渡便撐了那把紅傘在頭上,悄悄跟在他們身後以防再發生什麼意外之事。衛瑕在宮中曾與咸宜公主有過幾面之緣,現在這個處境下實在不便相見,便在半路去了青玄先生的府上。又剩下他們三人,引商看了看身邊的天靈和華鳶,在心底嘆了聲氣,祈求那滿天神佛也保佑自己一次。
只是就在幾人被咸宜公主府上的侍從迎進門之後,卻驚訝的見到了謝十一的身影。
wωω_ тTk an_ CΟ
早上還在青玄先生家裡的謝十一不知何時又來到了咸宜公主府上,他揮退了其他侍從然後主動迎了上來,開口道“公主身體抱恙,並非大事。”說到這兒,又壓低了聲音,“只是最近常被舊事所擾,成日胡思亂想,你們寬慰她幾句。”
他就這麼匆匆說了幾句沒有再解釋什麼。不過他既能向咸宜公主引薦他們這幾個小道士,自然也是信任他們不會亂說話。
進門前,引商拍了拍自己的嘴,在心裡告誡自己待會兒一定要謹言慎行。
咸宜公主性子平淡,倒也不是什麼難相處的人,只不過生來便是金枝玉葉,隨隨便便歪在那裡也帶着威儀。
引商始終垂着頭,不時拿眼睛在屋子裡偷偷瞄上那麼一眼,確信這府上沒什麼鬼魅作祟之後,纔開始在心裡想着說辭,讓這位公主殿下寬心。
可是當他們幾人有幸隔着一層帷帳見到咸宜公主時,咸宜公主卻還在與自己的外甥女說笑,兩人捧着一本古書不知在說些什麼,外面的人只隱隱約約聽到了“有蘇氏”,“妲己”還有“魘鎮”之類的話語。
華鳶就在這時不要命的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公主說的人可是名爲己雅?有蘇氏的己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