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與我,世俗之修,難成大道,多半也留不下英名。”
“留不下英名,留點污名也無妨,但,絕不能留下罵名。”
“山君門下,說到底他們就不是人。阿古王是什麼東西?老夫不能受妖邪之物掌控,更不能被界外惡鬼所欺,嶺南如果變成那樣,你我皆會留下罵名,萬世不休。”
三山老人抱拳周圍,最後說道:“請隨老夫一道,助各位前輩降妖除魔!”
簡單兩句動員,以三山與墨姓老者爲首,七名元嬰修士、包括秦煥衝與龍霸天都加入到戰團。
如此前約定的那樣,他們只負責外圍輔助,比如臨時佈陣阻撓阿古王行動,以遠攻法器騷擾,或乾脆釋放靈獸加入攻擊等等。
面對化神,假如不是阿古王是個外來戶,實話說元嬰修士的作用不大。眼下這樣是特例,因戰鬥打成持久戰,每一分力氣都可能影響到勝負。除此之外,三山本身實力強橫,與墨姓老者相加雖比不了一名化神,但他們集中火力朝盤坐阿古王肩頭的火月叟攻擊,效果相當明顯。
一對同胞兄弟的表現格外搶眼,兩人通過一種奇特靈符將元神連如一體,一人原地拋投,將另一人如彈丸般擲出。明明身在千丈外,其人出現時已搶近阿古王身後,突施冷箭。
雙手環抱,留在原地的那兩團元神驟然消失,現身阿古王后心轟然爆裂,竟與修士自爆類似。
威力堪比元嬰自爆的衝擊下,阿古王揮刀的勢頭爲之一頓,雖即刻恢復如常,終究遲了一步。戰鬥時,差毫釐足以抱恨終身。兩兄弟全力一擊沒能傷到阿古王半點,但其肩頭被污道人的一顆算珠擊中,就像被隕石砸到沸騰的大海一樣,綻開層層黑芒。
“嗷!”
嘶吼淒厲,顯示出阿古王承受的痛苦有多劇烈。召喚生物不是實體,不會流血;鬼羅剎百丈身軀完全由那種黑色氣霧組成,每次施法、每次揮刀舞叉均需要消耗。其源頭便是那種黑芒。或者說是氣。對它來講,滄浪星上靈氣腌臢幾不可使用,身體裡的黑芒就像修士精元,極難得到補充、在這裡根本就不可能恢復。
黑芒四方飄散。被廣闊天地吞噬吸收;傷口快速復原,阿古王刀鋒驟然加速,猛烈但已不像之前樣精準冷漠,好似因這次傷痛發了瘋。污道抽身不及被撞飛,脣溢鮮血臉色慘白,嘴裡大叫一聲。
“好!”
他讚的是那對元嬰兄弟,那場“自爆”神通給阿古王帶去的直接傷害幾可忽略,但爲污道人爭取到片刻緩衝,時機恰到好處。
喝彩的同時。彈至阿古王身後的那名修士身形如遭雷擊。面孔陡然間變得紅漲甚至放大,雙眼高高鼓出眼眶,彷彿要被巨力推出來。
攻擊化神,哪怕通過符篆神通,雙胞兄弟依舊需要承受些許反噬。但讓人難以理解的是。遭受如此重創,他臉上竟然流露出狂喜的表情。
“守!”
一聲低喝,那名修士死死忍住體內躁動,非但不肯吐出那口憋悶氣息,反倒用力猛吸!與此同時,他那名心有同感的兄弟眼露異色,雙手穿花般連連彈指,最後如收網般將其一拉。
虛空陣陣閃爍,好像從井裡冒出來一樣,負責攻擊的修士出現在其兄弟身邊,二話不說揮掌拍向其兄弟頂門。兩人再度連接起來,臉上神情急迫而且驚喜,就好像有什麼重要之物需要分享、也將風險共同分擔,片刻耽誤不得。
之後的一幕震驚了所有人,同胞兄弟兩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漲,宛如吃了大補仙丹,徑直朝大修方向邁進。
“那種黑,黑......是它的本命精元!”秦煥衝放聲尖叫,神色滿是難以置信。
不是他的見識更高,秦舵主時刻留意着周圍人出手的狀況,同時仔細觀察阿古王的反應,方能第一個發現端倪。此時,本體首次受創的阿古王根本不在乎周圍的攻擊如何危險,大嘴張開拼命猛吸,試圖將那些正快速消散的黑芒吞回體內。
隨着秦煥衝的那聲尖叫,周圍人均留意到雙胞兄弟的變化,再然後,阿古王來不及吸收的黑芒也已飄散開,所有觸及、或者呼吸到一絲半點的修士精神陡然爲之一振。
沒有人是傻子,前後對照稍一思量,大家再看阿古王的目光頓時大變,恐懼敬畏消減到最低,代之以貪婪,甚至瘋狂。
“這麼大的丹藥......佛祖啊!”
大肚和尚嗔目結舌,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
打了這麼久,受了這麼多傷,最最心愛的酒缸快要裂開,和尚此時才發現,自己三人連阿古王的本體都沒有擊傷過,自也沒得到任何好處。想到這裡,和尚忍不住擡頭看那團大紅,心裡想不對呀,老道與和尚發現不了也就罷了,那個叫玲瓏的傻姑娘可是肉搏型,拳拳到肉拼得火爆務必,難道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不看還好,看了和尚差點轉不過眼睛。
“真真是......豈有此理!”
火玲瓏全身大紅,此時不少地方破碎裂開飛到四面八方,露出大片大片雪白;可她不管,非但不管,還如瘋虎一樣貼身猛攻,嘴裡早就沒有如剛纔那樣大叫大喊,而是不停地吞。
凡滋補之物,從來不分什麼修士煉體士。比如元氣靈丹,修士吃了提升法力,煉體士雖沒有法力,但它對身體的改造總歸存在。再比如靈魔修士水火不容,但其本命精元一致,假如能夠搶來吞服,絕對求之不得。
“原來她......嘿,不傻啊!”
心裡大罵姑娘太玲瓏,和尚尚未想好接下去怎麼辦,那邊道士已經瘋了一樣蹦起來,紅着眼睛吼出最最惡毒的誓言。
“王八羔子,道爺......我吞了你!”
看似粗俗的話道出所有人心聲。圍攻修士們眼神放光,攻勢驟然猛烈一倍。
對修士來講,最最直接的動力就擺在眼前,比任何激情鼓舞都來得更有效。至於風險,在場每個人都曾經歷過百死千生,焉能不明白富貴險中求的道理。
原本極有條理的戰鬥突然加劇,十餘人圍着阿古王的身體翻飛打轉。但凡出現攻起本體的機會。總有人不要命地衝上去,或成功,或失敗,或歡呼......
又或者死亡。
鮮血飛射。神通絢爛,法器崩滅,黑芒一道接一道出現,頻率越來越高。阿古王龐大的身軀漸漸縮小,火月老叟盤坐其肩頭,此前一直平淡的神情終於有所變化,有些焦灼,有些陰冷。
“罷了,若真的來不及。老夫只有......”
“靈脩呵。新紀之戰怎麼會輸呢......”
戰鬥提速後,羣修與阿古王均陷入瘋狂,始終沒有參戰的十三郎冷眼旁觀,竟有些走神。
旁觀者清,十三郎看出此戰的關鍵並非阿古王。而是如何攻進去逼出火月真身。僧道兩人並非沒有這個意識,但因阿古王體型太大實力又太強,若不能將壓制、至少牽扯住,攻擊火月根本是天方夜譚。
十三郎並不關心這個,火月也好,阿古王也罷,在他眼裡都是死人。之所以至今沒有出手,一來確實需要演場戲,二來他想等一件、應該說幾項條件發生。
嶺南羣修鬥邪魔是否需要人幫忙?修真界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這樣的事,且如今變成奪寶之戰,生生死死都是心甘情願,何須他多操心。
十三郎將注意力放在阿古王的戰鬥方式上,還有其它人的表現上,頗有幾分感觸。修真世界道法千萬,這場集中了僧、道、俗、鬼四名化神、近十名高階元嬰的戰鬥將之表現得淋漓盡致;各式神通、法器、幻法、靈獸、符篆攻擊讓人眼花繚亂,堪稱經典。十三郎因此生出感慨,覺得靈脩當年根本沒有理由輸,且一輸就輸掉近半土地。
沒有人比十三郎更瞭解靈魔,以他看來,身爲土著的靈脩應比魔修整體強出許多;不單單因爲滄浪本質,還因爲對道法的理解,法寶丹藥的煉製,包括演變創新等等,各方面都佔優勢。
區區兩名中期元嬰,竟能通過符篆瞬間跨越三千丈距離,這在魔域那邊從未有過聽聞。那名墨姓大修更了不起,他的鬥法手段與藍山類似,走的是多寶多法路線,但其變化明顯更多,操控也更加精妙精準。還有三山老人,十三郎估計他的修爲比血舞稍弱,但若實打實的戰一場,勝算至少五五開,甚至高出一籌。
血歸靈是被譽爲千萬年少見的魔域天才,聞名靈魔兩地。三山老人呢?在此之間罕有人提及,十三郎曾在道院修行十年,根本不知有這號人物存在。
嶺南三國,於靈域來講如滄海一流;莽莽山野,似三山這樣的人有多少?反之魔域那邊,亂舞城可算野修集中之地,成色差了太多。非要說優勢的話,魔修多有本族異能,非血脈相符不能修煉,威力也很強大。但從十三郎的角度看,這恰恰成了制約魔修發展的缺點;只想着如何光耀本族,自然缺少了開拓精神,長此以往,焉能不走向衰敗。
“除非涅祖大發慈悲,將魔族本籍交給他們帶回去。”想到這裡,十三郎內心微凜。
新紀之戰,靈脩被魔族攻佔半壁江山。假如不是魔族降臨超越化神的修士參戰,假如不是靈脩內鬥,十三郎找不出別的原因。然而換個角度思考,當有魔族降臨滄浪性,靈脩難道還會紛亂各顧眼前?
主掌上層的老怪們動輒一兩千歲,連這點見識都沒有?
“修傻了麼......”
轟!一聲爆響,一聲厲嘯,十三郎由沉思中驚醒。
視線中,一名元嬰修士剛剛撲入內圈,猛吸一口黑芒未來得及退走,阿古王的拳頭與咆哮均已臨頭。狂喜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那名修士直接被轟散,元神潰滅。
“它會神通!”三山老人“及時”發出提醒,隨後愕然苦笑,神情有些自嘲。
阿古王會神通?這不是廢話麼!爲什麼之前沒有施展,因爲它不願消耗。它在這裡得不到彌補,能省則省能不用就不用;憑它的本事,假如不是圍攻的人太多太強,舉手投足便能獲勝,何必浪費精元?
“火月有變,諸位道友小心!”更多呼喚先後響起,羣修措手不及,陣型頓顯凌亂。
沒有人留意到,火月老叟此時由盤坐改爲趴,身體蠕動變薄,慢慢變得像一層皮。
沒有人留意到,遠方一大一小兩名女子先後靠近,目不轉睛盯着戰場,似在準備着什麼。
沒有人留意到,身爲這一戰的始作俑者,黑衣十三郎如影子一樣悄悄隱去,不知藏匿何方何地;更遠處的空中,白衣十三郎面呈本相,持弓引箭,正小心翼翼地舉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