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紫煙如捆縛惡龍的鎖鏈牢牢收緊,清醒、掙扎、不甘、憤怒等情緒在阿古王臉上接連閃過。
很快,他再度陷入混沌,渾渾噩噩聽命,憑着本能戰鬥,似木偶,其實不是。
片刻不寧,周圍掀起滔天颶風,將僧道與火玲瓏推送三方,與此同時,阿古王的身體驟縮三尺,比接下僧道兩人聯擊更吃力。其肩頭耳側,火月老叟面色蒼白,擡手抹一把脣邊鮮血,翻指連點。
“紫煙倒掛,天、地、命,魂轉!”
三條紫煙隨聲而動,如大蛇拖山,龜負城池,極艱難彼此挪換位置;阿古王的面孔驟然扭曲起來,百丈身軀似承受着極大痛苦,不停顫抖。
“嗷!”
吼聲化做長嗥,鬼羅剎再無猶豫,臉上只能看到暴戾與猙獰。一股狂暴氣息橫掃周邊,他的身體也不像之前那樣視如不見,殘虐目光盯住面前的三人,跨步而上。
這時候的它連本能都變得混亂,不再精準,不再深斂,但是更危險。
“哈......”
女人就是女人,火玲瓏彪悍終究是女人,連呼喝都比阿古王清嫩粉脆。脣邊血跡來不及擦拭,火紅身影在空中跑出一條火紅大道,撲面再一次揮拳。與此同時,得到喘息的僧道兩人雙雙攻上,佛光奪目真言攝耳,三人同戰異界羅剎。
轟鳴聲聲天空彷彿要裂開,周圍弱者早已清退乾淨,只餘下寥寥數人有資格圍觀。戰場邊,十三郎冷眼看了一會兒,神情漸有明悟。
“這個便宜不好撿......先打着吧。”
擡頭看看遠方,十三郎默默感受之後點頭;他轉過身,朝三山老人招招手。笑了笑。
“老人家本事這麼大,不過來幫忙?”
輕描淡寫的話,十三郎說得隨意,神情透着一股理所當然的輕佻;尋常人看了,怕是會認爲他驕傲甚至驕橫。
三山老人不是尋常人,他看到了真誠,當然也有威懾。
“老人家......”
感受着這句話包含的提醒味道。三山揉了揉並不老邁的臉頰。苦笑回答道:“承蒙先生高看,這種爭鬥,老朽這點道行哪有資格參與?”
十三郎明顯留意到了這個略顯輕浮的舉動,微微一笑說道:“之前能夠發現我。就有資格參與;現在還沒走,就是想參與。”
三山沉默下來,
並宗發展到現在,來攻山的人不少悄悄離開,縱有絕世之戰可供欣賞也不留戀。他們多數與水仙宗有深仇,大家都聽到並且看出來,蕭十三郎並非與水仙宗爲難,只針對火月叟、以及他所謂的同夥。
機靈人心思永遠動得比別人快。這當口沒人留意他們,一旦容水仙宗抽出手。想走也走不了。另個角度講。蕭十三郎突兀現身,其中或許牽扯到雙盟山君道院等等,若以見證人的身份把這裡發生的事情傳遞出去,若能找準對象,或能額外撈一筆。
關鍵是時間。等大家一鬨而散,這件事會在極短時間內變得天下皆知,再也無利可圖。
三山老人沒走,只要不成爲衆矢之的,他的修爲足夠讓自己保持安全。此刻,其他人都已紛紛退避,靜靜觀摩大戰試圖參悟,唯三山靠戰場最近,目光閃爍,一直思考着什麼,或者等待着什麼。
知道十三郎等不起,三山老人沉默片刻便又擡頭,誠懇說道:“先生誤會了,老朽並非發現先生,而是憑藉靈寵對危險的靈敏感受而知。”
十三郎微楞脫口道:“你也有逆魔貂?”
三山老人愕然說道:“逆魔貂是什麼?”
十三郎啞口無言,苦笑半聲,神情有些黯然。
提到感受危險的寵物,還有什麼能與逆魔貂相比;想到那隻聰明的貂兒,十三郎忍不住便要憶起那個人,心裡暗想枯燥歲月不知要挨多少年,貂兒你可要健康長壽纔好。
“先生......”
“不說這個,你想做新宗掌門,對不對?”
三山面色微變。
十三郎不再看他,擡手朝秦煥衝示意道:“秦舵主難道不覺得,三山道友是新宗掌門的最佳人選?”
“啊......”秦煥衝目瞪口呆,三山老人目光連閃,沒有馬上開口。
楞了半響,秦煥衝問道:“先生不反對並宗?”
十三郎莫名其妙,說道:“我反對並宗做什麼?”
秦煥衝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不說只好十三郎說,語速極快言道:“憑修爲戰力,如今沒有哪個能與三山相比;講門派,虛靈門重創,水仙宗也好不了,其餘宗門大小不一誰都不服誰;三山身無牽掛方能不偏不倚,正好放手施展。講時機,並宗之事已弄得天下皆知,假如連個結果都沒有,雙盟顏面往哪兒放?秦舵主身爲主事,責任可不輕。”
“這個......”
秦煥衝憤憤不平,心裡想還不是因爲你?
十三郎說道:“新宗掌門是大事,需要各方見證纔好看。三家世外之地,落日塔、破天觀肯定不會反對;戰盟那邊,等我與玲瓏姑娘商量商量,多半沒問題。”
言罷他還真就轉過身,朝戰場上大喊道:“三位,你們同意嗎?”
“什麼?”戰場轟鳴如雷霆聲聲,僧道兩人節節敗退,火玲瓏脣邊帶血,聽不清他的話。
“我說替你們找援兵,好不好?”十三郎繼續問。
“那還不快點!”和尚正面抵抗開不了口,污道人大喊。
“成了!”
大手一揮,十三郎說道:“上古世家一會兒就有人出面做證,道院......等等再說。差不多,我看就這麼定了吧。”
秦煥衝張口結舌,有心反駁,想想自己的處境,再想象眼前的形勢,最後再瞧瞧三山老人,把心一橫說道:“可以,但......”
話說到一半,秦舵主動作突然間僵硬,臉上表情恰好停留在最爲堅決的那一瞬。
“可以就好了,恭喜老人家。”
十三郎及時接上,朝三山抱拳說道:“眼前之事就是嶺南的事,嶺南的事就是掌門的事;請掌門率領大家降妖伏魔,打好新宗成立的第一戰!”
看到這一幕,聽了這番話,三山老人只稍稍有些意外,並沒有什麼羞愧尷尬的意思。僅略一沉吟,他擡起頭認真說道:“多謝先生。老朽雖然不才,胸中也有幾分豪情熱血;新宗掌門之位,本座力擔之。”
真正的聰明人之間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只要雙方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三言兩語便能達成交易,甚至都不用商談細節。同樣道理,真正有潛質做梟雄的人物必擅長把握時機,敢於壓下全部賭注。三山老人心裡明白,自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或者說嶺南的命運便於蕭十三郎連接在一起,興則同興,倒則同倒,再沒有別的可能。
六大勢力有三家當場做保,上古世家隨後就到;道院那邊,經過今天這場事,三山老人顯然把籌碼壓在十三郎身上,認定他能夠扭轉乾坤、重新成爲當年那個道院第一學子。這是機會,三山老人再也不可能碰到的好機會;但也是賭博,是三山必須承擔的風險,除非他真願意一輩子做野修,遲早都會面臨類似問題。
最最關鍵處在於,這個世界化神以上修士九成九集中在各大組織勢力內,沒有他們指點,野修想完全憑自己的本事化神......太難了,實在是太難太難!
什麼都不想付出還想把持大權,什麼風險都不冒便想追來機緣,那是夢裡纔有的好事。三山不是那樣的人,先老朽後本座,兩次稱呼便可表明其本性,極自量,也極有自信。
接了位置就要做事,三山接下去說道:“另外告知先生,嶺南諸道友修爲不足,除老朽與墨兄,餘者當只能輔助外圍。”
十三郎讚賞說道:“本該如此。”
有野心從來都不是什麼缺點,強者永遠只認可強者,三山老人對此體會頗深。他同時明白,身爲掌門必須有所擔當,是以雖明擺着承了十三郎的情,仍坦然道出要求,嶺南羣修只可擔負外圍。
另一名大修自後方上前,氣度凝穩一看便是非凡人物。與三山一樣,他也是野修,不做聲,顯得極有默契。今天這件事,嶺南三國不能說所有高階修士全部到場,但也集中了差不多一半;然而此時一看臉上神情,餘下者大部分都成了三山的人、或者說,本來就是他的人。
這才叫韜略。
戰場轟鳴聲不斷,戰事越發焦灼激烈,留下的、走不了的人們遠遠看着,心神完全被這場驚世之戰所吸引。此時此刻,遠方長虹疾速飛來,臨近戰場萬米處停頓,恢復本相的十三郎白衣輕顫。
“你們先過去,按照計劃來。”
揮手將上官馨雅等人放出,十三郎眺望戰場,曲臂彎弓,抖抖肩膀開始熱身。
“起煙時封禁。”
“爲什麼是封?”小不點臨行不忘追問。
“這麼好的陪練,殺掉太可惜了。”十三郎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