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牀上摸了一會,把手機拿出來了,然後摁亮了,在周圍照了一圈。
屋子裡面沒有木偶的影子。
我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有人把木偶拿走了?還是木偶自己活了?”
我睡覺很輕,尤其是現在住在這樣一間屋子裡,恨不得睡着了都睜着一隻眼,如果進來一個人把木偶拿走了,我不可能不知道。我現在更傾向於,木偶自己走了。
這東西是一個邪物,它如果自己走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而且會感覺很慶幸。
可是……我這心裡怎麼總覺得不踏實呢?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大陰謀似得。
我穿上衣服,走到巷子裡面。
斷頭巷也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異常。只有月光下,牆上的那些名字一個挨着一個,像是生了眼睛一樣,在盯着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鬼使神差的轉身進屋,拿出來了一把供香,點燃了插在牆角。
然後揣着手蹲在那裡,嘴裡面唸叨着:“各位前輩,大夥都住過斷頭巷,你們可要保佑我啊。平平安安的,順順利利的。”
到後來,我覺得不夠,我又點燃了一枝香,站在裡面看着那些名字,挨個的叫他們,給他們鞠躬,希望他們保佑我。
我念了還沒有一半,忽然兜裡的手機發出一陣嘹亮的雞叫聲。我猝不及防,嚇了一身冷汗。
我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汗,拉着長音說:“祖宗顯靈啊,又熬過去了一天。”
我扶着牆走到那間小屋裡面,一進屋就愣住了。
木偶人回來了,好好地呆在桌上呢。而他面前,又點着三支香。
我扶着門框站在那裡,心想:“了不得啊,真的是木偶人給活了。可是它晚上去幹什麼了?會不會是去見木先生了?”
我點了點頭,心想:“很有這個可能。看來,木先生有線索了。”
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想了一會,外面就天光大亮了。
我今天的心情有些激動,也有些緊張。激動的是,終於發現了木先生的蹤跡,或許可以解決這件事了。緊張的是,萬一弄不好,就會被木先生傷到,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走到混沌攤跟前,向老闆要了充電寶,給手機衝上電,然後問他:“這兩天有沒有看見李老道?”
老闆搖了搖頭:“那老道士以前每天來,這兩天不知道跑哪去了,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撓了撓頭,心想:“他能跑哪去?無非是躲在道觀裡面。眼看木先生已經有消息了,我得通知他一聲。”
我匆匆吃了一碗餛鈍,就向道觀趕去了。
這道觀坐西朝東,方位怪得很。現在它大門緊閉,上着一把大鐵鎖,裡面似乎沒有人。
我站在門外拍了兩下,沒有人來應門。這也不奇怪,鎖頭在外面掛着,如果有人從裡面出來倒不合理了。
我繞着道觀轉圈,心想:“道士爲了營造不在家的假象,做戲做的倒是挺足。”
我找了一段低矮的牆,向上面跳了一下,兩手扒住牆頭,靠着臂力把身子一點點提上去。然後胳膊在上面一撐,右腳在牆上一借力,身子就翻到裡面去了。
道觀當中靜悄悄的。除了一間大殿,就是兩間小屋。
大殿當中空無一人,於是我去看那兩間小屋。其中一間放着牀鋪,估計是道士睡覺的地方,這裡也沒有人。
剩下的那一間小屋就有些奇怪了,因爲這屋門是用紅色的。紅的像是血一樣。
我有些不安的想:“怎麼這裡有兩扇紅門?紅色的東西,在道觀裡面,有點另類啊。”
我輕輕地推了推窗戶,從窗縫向裡面望。這一望不要緊,我看見屋子正中,擺着一口黑漆棺材。
我嚇了一跳,連忙退了回來,站在院子正中。
我長出了一口氣:“我早就感覺這道士腦子有毛病,沒想到他變態到這個地步,居然跟一具屍體住在一塊。”
道觀中沒有他的影子,於是我準備離開了。可是我走到半路上又想:“他這種怪人,會不會睡在棺材裡面?”
想到這裡,我就折返回來,輕輕推了推那兩扇紅門。紅門吱扭一聲,被我推開了。那口棺材,也就完完整整的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小心翼翼的走進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像是害怕驚動了棺材裡面的人一樣。
我輕輕推了推棺材蓋,棺材並沒有釘死。棺材蓋一寸寸滑過去,慢慢地露出來一雙腳。
我拍了拍腦門:“不是這一頭。”
於是我繞了一個圈子,走到另一頭,又開始慢慢的推。這一次,露出死者的腦袋來了。
這死者臉上蓋着一張黃紙,我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不過看他的身材,應該不是道士。
我站在棺材旁邊,猶豫了一會,發愁要不要把黃紙給揭起來。
這時候,不知道從哪來了一陣風,居然把黃紙吹起來了一半,我看見下面那張臉,精瘦精瘦的,皮包着骨頭。這絕對是一個死人,而不是道士。
於是我把棺材蓋慢慢地蓋上了。
等我剛剛蓋好的時候,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屍體躺在棺材裡面,有高高的棺材板擋着,從哪來的風能把黃紙吹起來?”
除非……除非是屍體的呼吸!
我想到這裡,嚇得一哆嗦。雖然是大白天,但是仍然出了一身冷汗。我狼狽的跑出屋子,關上兩扇紅門,翻過牆頭,遠遠地離開了道觀。
我在鬧市中坐了一上午,看着人來人往,車如流水馬如龍。市民們都欣欣向榮,積極向上,爲了生活在掙命,他們身上的活人氣,讓我慢慢地緩過來了。剛纔受到的驚嚇,總算被我拋在腦後了。
我扶着樹站起來,跺了跺腳:“早點把苦差事做完,我也要像他們一樣,好好過日子。再也不能和神仙鬼怪打交道了。”
這一整天,我都在試圖尋找李老道。可是他像是混沌攤老闆描述的那樣,人間蒸發了。
我現在只能默默地祈禱,祈禱李老道的許諾是真的,他正在什麼地方暗中看着我,如果我有什麼事,他會及時趕到。
太陽偏西了,太陽落山了。月亮升起來了。
現在,終於入夜了。
我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均勻地呼吸着。我看起來像是睡熟了,可實際上,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清醒過。
我的兩隻耳朵始終聽着木偶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外面傳來了輕輕地腳步聲。緊接着,木偶動了。
我心裡面很奇怪:“怎麼回事?爲什麼外面還有人?”
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正從外面走進來。他蹲在桌子跟前,小心翼翼的把木偶放在自己脊背上。然後揹着它,向外面走去。
我不動聲色的坐起來,把提前準備好的黃紙貼在腦門上。
黃紙很窄,不會遮擋住我的眼睛,卻可以擋住我的鼻子。
我需要它作爲一個工具,控制住我的呼吸。道士說過,只要我的呼吸夠慢,小鬼就不能發現我。
道士不在,他不能幫我了。其實他在的時候,坑我比幫我還要多。所以我得學聰明點,自己救自己。
那個黑影輕飄飄的在前面走,腳尖在地上一點,就飄出去幾米遠。很顯然,它是一隻鬼。
我也踮着腳尖走,這樣可以把腳步聲降到最低。
我們走了一段路之後,黑影忽然停下來了。然後,他背上的木偶動了。
木偶正在慢慢地轉過頭來,似乎要向後看。
我就站在大街正中央,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木偶的一雙血目不住的在周圍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麼。
我心裡直打鼓,知道估計是剛纔泄露了氣息,被它們給感覺到了。我現在只希望,它們不要發現我。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終於,木偶慢慢地把頭轉過去了,它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又開始向前走。
而我這次學聰明瞭,不敢跟的太近。只是遠遠地跟着他們。
我本以爲,小鬼會揹着木偶人到荒郊野外中去。或者是荒墳,或者是破廟。
然而,它們居然走到鬧市中來了。這條街窄窄的,周圍全都是商戶。只不過因爲時間的關係,商戶已經關門了。
有一個歇業比較晚的老闆,正叼着煙,哼着小曲收拾衛生。小鬼和木偶從他店前走過去,他沒有看到。輪到我經過的時候,他卻看的清清楚楚。
我看見他張大了嘴巴,把嘴裡的菸頭都掉在地上了。
我心裡面默默地念叨着:“別說話,別說話,你一說話我就暴漏了。”
老闆果然沒有說話,他猛地關上了燈,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藏在店裡面不敢出來了。
我在心裡面嘆了口氣:“這也難怪。大半夜的,看見一個人臉上貼着黃紙,踮着腳走路,是個人都得害怕。”
我向前走了兩步,看見木偶走到一家店裡面去了。
我點了點頭,心想:“原來木先生藏在這條街上,真是大隱隱於市啊。”
我走到店門口,擡頭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塊大招牌。上面有三個字:“賽魯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