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吼!”
鬼爪再出,黑衣人疾退;巨臂壓頂,公子羽厲嘯;上官馨雅眼中血淚飈飛,隨之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聞之肝腸寸斷。
被扎穿懸掛在黑衣人五指的鬼首同時哀鳴,小小的身子獰惡的面孔瘋狂扭動,散發出陣陣寂滅氣息;與此同時,本已大變的公子羽再度發生異變,變得讓人無法相信。
無數浴血毛髮豎起,如刺林根根炸亂,身體內一圈圈環形波紋瘋狂外涌,順着千萬根利刺蔓延朝前,爲它們鍍上一層又一層、淬鍛一遍又一遍。利刺漸漸閃亮,公子羽膨脹的身體隨之枯萎......
或稱之爲收縮。
一圈圈,一層層,厲嘯聲迴盪,堅持、抗衡着頭頂鬼爪的轟鳴聲;直到血肉盡褪、經脈全失,骨骼收攏、合併,變成一根細細長長的柄,羽公子的咆哮亦於此刻終結,最後尾音落定。
聲落人消,公子羽還在,變成一根長長彩羽。
表面琉璃之光閃耀,一端連着上官馨雅的頭的彩色羽毛。
羽公子,公子羽,怎麼變都脫離不了那個羽字。識者寥寥,公子一生尋找化羽後可供棲身之人,找到了,接納了,馬上又要分別。
“吼!”
哀嚎轉爲嘶吼,聲音中哀絕之意更足;上官馨雅頭顱後仰,露出胸前大片白皙。
她想親眼看看自己腦後的情形,但是怎麼都看不到;她的七竅流出鮮血,眉目間似有無數畫面重疊;她的長髮飄飛。如雲盤繞彩羽周圍,似千萬隻手臂將其擁抱,安慰着其中不知是否還存在的靈魂。
人的頭,鳥的翎,完美融合在一起,彷彿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更似乎曾經分別千萬年。歷經無數輪迴才得相見、彼此重新擁有。
“上古殘靈!”
天空上,黑衣人疾退的身形陡然定住,心裡似有無數個聲音狂叫,眼裡隨之迸射出無盡貪婪。空中鬼爪沉落之勢更猛更烈,由拍擊改成抓握。並將周圍牢牢封死。
假如恫嚇便能嚇住強敵,神通還有什麼用?
羽公子厲嘯聲勢動天,黑衣人被那股從未接觸過的蠻荒氣息暫時驚退,但他畢竟是化神修士,相反公子羽僅僅元嬰修爲,差距猶如天地。
剛出生的幼獅難經風雨。休說公子叫喚兩聲,便是自爆又能如何?
五鬼搬運之法未成,黑衣人察覺到五鬼身上散發的空間波動。貪念頓生將其擒拿當場研究;他不擔心這幾人逃走,相反有些害怕那個擁有神奇手段的小修士將五鬼自滅,因爲對其放任不管,任憑羽公子變身施法。
現在情形變了。與那根羽毛相比,原本珍貴的五鬼頓時變得微不足道;黑衣人猛催法力同時不忘掌控力度,身形也有疾退改爲爆射,再度猛撲向前。
“有了它,有了她,只要將其煉化成寶,本尊再不受任何人制約!”
一次無聊無趣使命。無意間帶來此般變化,想起與上古世家有關的傳聞,黑衣人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險些從胸口蹦出來。
“葬靈鬼爪!”
厲爪森森,周圍無數鬼影重重,陰寒氣息席捲八方;此時此刻,黑衣人眼裡再無一物,心裡再也容不下任何事,一意向前,向前,向前......彩羽感受陰寒撲面,表面琉璃般的光澤瞬間大放,玄奧迷離宛如千萬顆寶石閃爍,匯合成一條曲繞彩虹,裹住上官馨雅的身體,對抗着洶涌寒潮。
耳邊只聞咔咔之聲,周圍被鬼影染成黑色,無堅不摧的利爪刺在彩虹表面,好似刺在凝結萬年不化的玄冰;周圍無數星星點點,似冰屑,如殘星,一時竟不得破。
“上古殘靈!沒錯了,一定是上古殘靈!”
元嬰修爲驅動便可對抗化神,這樣的寶物豈是滄浪修士所能煉製,黑衣人越發肯定判斷,啓脣再喝。
“修羅境,封!”
一團濃黑腥臭的氣團自其口中噴出,頃刻間化做黑雲覆蓋周圍,上官馨雅、童埀、賈克的身形通通被淹沒。重寶就在眼前,黑衣人首先要保證其不能逃脫,還要防止寶光外泄,以免引來更多強敵。
“吼!”
上官馨雅再發一聲厲嘯,頭頂銀色炫光大放,盤旋好似有東西即將破體而出;周圍彩虹頓時起了反應,四面八方帶着歡欣涌上去,萬流歸海。
嗖的一聲,黑雲中奪目銀芒破天而出,如穿雲之箭,撐天之峰,破海之舟,天塹之橋。一股蘊含着無盡滄桑的氣息轟然釋放,嬌豔、清冷、寂寞,驕傲不可一世。銀芒周圍鬼影淒厲嘶鳴,三尺內蕩盡邪魔妖崇,那團濃如墨汁的黑雲也被衝散開,並伴隨着一句驚呼,半聲悶哼。
“這不可能......吼!”
黑雲破,上官馨雅的身體原地消失,再出現時赫然已在黑衣人眼前;在其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上官馨雅的頭頂、那根色澤變得黯然無光的彩羽邊,赫然出現了一根晶瑩剔透、三寸長短的角。
“這是什麼!你是什麼,你......”
“罪奴。”
清叱聲打斷了黑衣人的話,上官馨雅面若玄冰,反手自腦後一抓。眼中透出無邊痛色,與頭顱緊緊相連的羽毛被拔出,根處鮮血洶洶燃燒,如旗幟凌空刺向黑衣人的眉心。
勢不可擋!
無論多厲害的寶物,總需要拿在手裡才能發揮威力,且與拿着它的手的強弱有關聯。羽公子化羽維護至愛,但它本身已失了攻擊對手的本事,需要藉助上官的意念方可禦敵。彩羽紮根於頭。琉光釋放依舊是本能,當然不如抓在手中犀利。
“不!”
小小一根羽毛,長不過三尺,柔若無骨;但在黑衣人眼裡,那根羽毛給他的感覺竟是——無可阻擋!
化神修士溝納天地,神魂自有生死感應,此時此刻。彩羽周圍銀芒跳躍,劃破道道條條黑紋,分明是將空間撕碎之兆。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黑衣人將自己所能想到的神通、法寶曆數一遍,竟找不出一種穩破之法。
上古殘靈。雖有殘,但它是靈......不是靈脩的靈,而是真靈的那個靈!
“你敢殺我,本尊與你同歸於盡!”
絕望嚎叫透出濃濃不甘,黑衣人想不出破解之法,但不能不爲自己的性命拼搏;雙掌猛地拍合到一起。他的面孔驟然變得清晰起來,張口再吐以團綠油油的雲團。
“鬼矛,開!”
雲團驟變。頃刻間與雙掌粘合在一起,銳矢突顯即將化身長矛,黑衣人忽留意到上官馨雅的目光,心爲之一動。
“殺我。先殺了它們!”
五指交錯,之前被串在指甲上的五隻小鬼被連成了串,五張醜陋面孔好似重疊,先於黑衣人的手掌向前,迎向那根讓他心膽俱寒的羽毛。
五鬼五頭,身子被刺穿,嘴裡哀叫、嘶鳴、哭泣。上官馨雅神情微變,穩如磐石的手掌爲之一顫。
她認識五鬼,與之打過無數次交道;她被它們抓住過無數次,如拋皮球一樣扔來扔去玩耍;每一次那樣做之後,上官馨雅都會覺得羞恥而且憤怒,羽公子總會板起面孔教訓五鬼,之後腆着臉給她賠罪。每當那個時候,上官馨雅總能佔到很多便宜,總能借機將公子狠狠教訓一番。
除不能借機將公子甩脫,她可以爲所欲爲。
曾經有無數次,上官馨雅在心裡謀劃對付五鬼的辦法;她知道它們不是神通,而是活生生的鬼。她知道羽公子對它們極重視,看得極珍貴,因此上官馨雅想過很多“惡毒”辦法,只等將來自己足夠強大,一一實施進行報復。
她下決心要殺死它們,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惡毒、最冷漠的辦法,她要殺死它們不止一次,還要讓羽公子親眼看到。
如今機會來了,以彩羽殺死五鬼,之後擊殺那名黑衣人,豈非最最完美的結果?
五鬼哀哭,醜陋的面孔更加醜陋,望着迎面而來的那根羽毛,感受着那裡含有的熟悉氣息,五鬼慢慢平靜下來,先後閉上了眼。
“唉!”
揮羽向前需要多少時間?或許只夠發出一聲嘆息,嘆息中,上官馨雅手腕輕轉,彩羽有一點小小偏斜,有一次小小顫動,有一次短暫停頓。
上官馨雅忘了她的對手是誰,忘記了對手是什麼修爲;這不是最重要的,根本處在於上官只是一個剛剛結嬰數十年的低階修士,之所以能夠調動彩羽,是因爲她生出那隻角。
瞬間即爲天地差。
頃刻之力可破甲,但不能持久。彩羽順着五鬼頭邊擦過,一路撕裂鬼爪,深深刺入黑衣人的臉,將他的面孔刺得對穿,如穿在旗杆上的一顆球。
嘆息聲終止,上官馨雅喪失最後一絲氣力,榨乾體內最後一絲修爲,萎頓如泥。
“哈?哈!哈哈哈!”
疑惑,震驚,恐懼,狂喜,一股股蝕心之力順着傷口內行,傳遍全身鑽進腦海,承受無邊劇痛的黑衣人卻在大笑,狂笑,笑得心花怒放,笑到前仰後合。
他笑自己,笑公子,最想笑的當然是上官馨雅。
“婦人之仁?哈哈哈!賤人,你怎麼能這麼蠢!”
鬼爪凌空,血淋淋的手掌露出森森白骨,黑衣人放聲大笑。
“都是我的,這些小鬼還是我的,上古殘靈是我的,就連你,也將成爲本尊......胯下之物!”
生死邊緣走了一遭,黑衣人將一切矜持拋於身後,狂笑着,盡情發泄後怕與殘毒。他的臉上帶着窟窿,雙臂流着鮮血,體內無處不穿劇痛,慘不忍睹。
“賤人,你這個賤人,放心,本尊擁有千萬鬼奴,本尊會讓你欲仙欲死......”
一把扯出羽毛,黑衣人另隻手凌空抓向上官馨雅脖頸,只差半寸時......
內心忽覺無盡寒徹,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齊齊炸開,並有滾燙的油順着毛孔灌入體內;黑衣人表情驟變,鮮血披面好似張開三張大笑的嘴,顯得有些滑稽。
他想掉頭,但聞冷硬聲音鑽入耳鼓,動作再度停頓。
“別動。動一絲,我會揭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