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鬼搬......師妹......”
這句話顯得不倫不類,原因是五鬼自天撲落,不由分說抓向上官馨雅,結果抓了個空。
如換成相識前,上官馨雅修爲提升一倍也休想從五鬼手中逃脫,非得被它們帶着遁入虛空不可。現在不同,數十年苦追,羽公子和上官交手成百上千次,上官每次都是真打,甚至有時會以命相搏,彼此都已熟悉到極致。
戰鬥羽公子每次都贏,爲博芳心往往會故意賣弄本事,一身本事早被摸透。時至今天,上官馨雅依舊打不過他,但對他的出手習慣、戰鬥方式......甚至都不用看。
除此外,數百次交鋒中,上官馨雅殫盡竭慮想要逃離“魔掌”,雖一直沒能成功,但在戰鬥上進步無可想象,同時還練就出遠超常人的應變能力、與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狡詐。此時此刻,這種被羽公子戲言爲“特訓”的效果真實體現出來,四人中,上官馨雅僅比羽公子稍慢半絲,足以做出應對。
身軀微晃原地消失,那五隻惡鬼惱怒想要追趕,頭頂五道利爪已臨頭。
噗噗噗......五根天柱般巨大的爪子按住五鬼,隨即如颶風倒掛般盤旋急扭成五根支起的傘,又像是五把頂端披出無數細絲的細針。針尖銳利,輕響中穿透五鬼身體,就好像凌空釘住高速飛行的蒼蠅;不等五鬼掙扎,周圍絲線迅速合攏。包繭子一樣將它們分別裹成了團,再如上鉤的魚兒一樣拉向空中。回到那名面孔模糊不清的黑衣人手中。
“竟然是真的鬼,有點意思。”
五鬼搬運,曾經連浮魔都吃了大虧的神通,一擊而破。當然這不表示黑衣人比浮魔更強,他是有備而來,浮魔倉促應變,不可同日而語。
“師妹......你!”
得意神通瞬間被破,羽公子倉惶尖叫。尚未來得及回頭,忽聞身邊清香撲鼻,上官馨雅竟已出現在他身邊,清叱望天。
“哪位前輩蒞臨,古世上官在......”
“走啊!”
羽公子瘋了一樣朝上官馨雅咆哮,同時雙掌翻飛朝胸口四肢一通亂點,也不知在做些什麼。相處數十年。上官馨雅從未見過羽公子表情這般絕望,更沒有見他用過此種功法......假如那是功法的話。
手指每點一次,公子羽的氣息便會微弱一分,身體卻像充氣一樣膨脹,同時皮膚慢慢變黑,原本英俊的面孔漸漸扭曲。直至不像人形。
“你幹什麼,不要!”
上官馨雅完全呆住了,要麼就是被羽公子的摸樣嚇暈,尖叫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她在心裡想到底是怎麼了,爲何只是看到一名化神修士出現。那個從來都是樂哈哈的傢伙立馬就發了瘋?
“走不了的。”
賈克與童埀先後來到兩人身邊,面色陰沉說道:“連化神修士都出動。爲的就是萬無一失。”
童埀結丹,賈克假嬰,上官馨雅成嬰僅數十載,公子羽......撐死強不過大修,這樣的陣容面對化神,賈克想不出任何脫困辦法,唯有束手就擒。
萬無一失?爲什麼?上官馨雅似懂非懂。
論實力論戰鬥,此時的她遠遠超過賈克,但若論機謀論到對局勢的把握,別說賈克這樣曾爲一方代表的人,連童埀都比上官強。眼前結果叫人絕望,好在上官馨雅忙於關注公子羽,倒也不是太在意。
“請公子收法吧,沒用的。”
看出上官馨雅心不在焉,看出公子羽在準備一項大法術,賈克默默勸說道:“未傷人先傷己,不如忍辱負重。”
這是實話,也是廢話。羽公子絕不是不能忍辱負重的人,但他比賈克看得更清楚。對方敢於無視上古世家、出動化神修士登場攔截,意味着水仙宗之變僅是一項大計劃的冰山之角,同時意味着自己這行人已成爲必須捕殺的獵物,不能不拼命。
“吼!”
片刻功夫,公子羽已變得不像個人,身高過丈體型橫爆,全身上下披滿浸透鮮血的長毛,兇獰好似惡鬼一般。他的氣息與身體完全反過來,越來越微弱,越來越虛幻,淒厲中透着濃濃詭異。
這般場景落入眼中,衆人生出的感覺竟然不是恐怖,相反覺得有些悽豔,還有幾分淡淡哀傷味道。就好像親眼看到一顆在沙漠中掙扎了無數年的樹苗,最終抽枝蔽日遮陰......結果遇到一名頑童路過,悄悄放了一把火。
熬過無數天災、與乾渴搏鬥無數年,老樹紮根將獲永泉,偏遇到小小火焰將其化作灰燼......
上官馨雅忽然流出淚來,體內似有什麼東西被觸動,又像是一面鏡子被打破,露出另一個世界。
“不要這樣做,求你了,不要......”
回答她的是一聲淒厲狂嚎,體如巨猿的公子羽勉強擡起手,再度點向胸口。
“沒用的,沒......”
賈克想勸,但又沒法勸。假如此法能夠威脅到對方,黑衣人斷不會容許公子羽安安靜靜施法。之所以沒有動作,要麼因爲貓捉老鼠存心戲耍,要麼另有所圖。
“抱歉,我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童埀最後一個升空,上來便朝三人施禮,三拜後慘笑說道:“想不到,敝門竟能引動道盟。”
衆人微愣,童埀指着那名黑衣人旁邊的黑麪修士,說道:“我認識他,早有傳聞是道盟的一份子。”
黑麪修士哈哈一笑,說道:“童兄的話。宋某可不敢認;誰都知道梁山只是羣草寇,頂多只能替道盟前輩跑跑腿。可不敢說是其一份子。告知童兄一聲,如今梁山已不復存在,所有人都被水仙宗弟子殺死生祭,這裡面的意思,童兄想必能明白。”
童埀懶得計較內裡究竟,恨聲說道:“可惜,你怎麼沒死。”
黑麪修士大笑,迴應道:“宋某是人證。不僅要證實水仙宗惡行,還要證明爾等下面要做的事;有這麼多事情要做,在下怎可隨隨便便就死。對了,險些忘記告知童兄,宋某修爲雖弱,但也不能做視滅門之仇不報;剛剛我抓住一個叫杏兒的姑娘,取了她的命。還搜了她的魂。”
童埀嘴角抽搐幾次,沒有說話。
黑麪修士不滿說道:“童兄難道不想問一問,宋某在杏兒姑娘的記憶裡搜到什麼?”
童埀望着他認真道:“杏兒一定在想,該用多少種法子殺死你纔好。”
黑麪修士愕然說道:“童兄怎麼知道?真有你的。”
童埀再度沉默,想說,當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對着木頭吹噓沒什麼意思。黑麪修士轉向賈克,笑嘻嘻說道:“這位就是河東代表?呃,曾經的那位。”
賈克擡頭,目光望着那名猶在興致勃勃研究五鬼的黑衣人,之後轉向對黑麪修士。冷笑說道:“你是不是傻了,真以爲自己還能活?”
黑麪修士爲之一愣。
賈克望着他說道:“就憑你。也有資格做人證?”
黑麪修士神情微變,說道:“證人也需要資格?”
賈克輕蔑說道:“水仙宗雖然不成器,好歹也是孟林第一大宗門,僅僅掃平一羣被公認爲草寇的山門,就要被道盟滅門?”
黑麪修士神情再變,忍不住以目光偷看黑衣人的臉。
賈克擡手指着自己,說道:“我是誰?上官姑娘是誰?你可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就憑你一個狗都不配的東西,也有資格作證人?”
絕對的力量下,什麼陰謀詭計都沒用,賈克比任何人都更能體會這句話的意思。黑衣人擁有絕對力量,黑麪人不是;他只是一條狗,一條隨主人心意而存活的狗。
一條狗,有太多辦法能對付。
賈克說道:“做證人當然需要資格,可惜你做慣了狗,根本不懂人類之間的規則。你也根本不會了解,這裡的人任意出來一個,殺你都等於殺一條狗,沒有人追究,沒有人在意......”
沒有再看黑麪人一眼,賈克將目光轉向黑衣人,神情有些嘲諷。
“哪怕他是你的主人。”
“有見地,不過還不夠。”
天空黑衣人終於開口,陰慘慘鬼哭般的聲音說道:“你和他一樣高看了自己。本尊來抓你們,但不表示爲的就是你們,至於是什麼,稍後會讓爾等知曉。”
言罷他擡起手,揮揮手,如驅逐蒼蠅、揮散臭氣般隨意揮揮手。
沒有波動,沒有光華,只有些許微風拂面,黑麪修士被定格在空中,身體好似存放萬年的飛灰,一點點隨風飄散開。他的神智還在,臉上流露出驚恐絕望的表情,眼裡似有鮮血涌動,但都好似被無形的力量禁錮;他只能默默看着,眼睜睜地望着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散開,散開......
“腌臢東西,污了本尊的手。”
單手如劍插着那五隻惡鬼,黑衣人伸出另一隻手,遙遙點向公子羽。
“不要再掙扎。交出控鬼法決,本尊饒爾不死。”
“師妹,得罪了。”
羽公子的話亦於此時響起,一面舉起比上官馨雅身子還要粗壯的手臂按向其頭頂,似生怕壓彎了她的頭髮。
上官馨雅仰着頭,身體一動都不能動,由眼神中看出、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不能阻止,只能默默流着淚。
“留下來,求求你,留一點......”
“放心,廢了這麼大力氣才找到師妹,爲兄一定會再追上去。”
公子羽安慰着,聲音幾不可聞,其手掌觸到上官馨雅頭頂的那一霎拉,天空黑衣人突然色變,斷喝猛地凌空急抓,身形卻驟然飛退。
“大膽!”
“放肆!”
霹靂般兩聲斷喝,公子羽的聲音竟然蓋過了黑衣人,望着他的目光如神靈俯瞰,狂傲不屑一顧。
“罪奴,敢犯吾愛毫髮寸膚,滅爾萬世輪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