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馬澗,因形似匹馬騰空跨越得名。”
頭頂一線天光如帶,四方大柱盤曲扶搖,撐起嶙峋怪石如條腹;仰起頭,左側兩柱間隱間飄搖馬尾,右側嘶鳴馬首歡騰,似在追逐漸漸西區的火陽。
“上面看其實很普通,無非一塊大石頭下面生着四條腿;只有仰望才得其形,才能感受到那種奔騰歡暢的氣勢。”
四人行走於幽暗,童埀當仁不讓充當起嚮導的角色,一面介紹,神情不無感慨。
“當年,少爺就是在這裡幹掉落日塔的那個和尚......咳咳,師姐莫怪,我瞎猜的。”
時間地點人物齊全,這樣還說瞎猜?上官馨雅慍怒尷尬不知該說什麼好。
當年那件事有她一份,假如不是大先生出面,興許......想到那兩道絕狠令人心顫的眼神,上官馨雅忽覺寒意侵魂,眉稍略有顫動。
“與師妹有關聯?”
無時無刻不分出一縷心神在上官身上,羽公子馬上察覺到異狀,好奇問道:“是不是因爲與十三並肩作戰,所以才生情......”
“閉嘴!”
“諾!”
羽公子反應極快,如鐵血將士般敬禮,神情嚴肅,眉鋒冷冽如刀。童埀在一旁張大嘴巴喘不出氣,連一直默默的賈克都忍不住想笑,臉孔憋得通紅。
“離我遠點......滾!”上官氣急怒叱。
“是!師妹別生氣,對修行不好。”公子羽迭聲應着。捱得更近。
什麼叫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叫賤?羽公子將其詮釋得幾近完美。上官馨雅痛罵、犯愁、憂苦至絕望,心裡不能不讚一聲:公子好心性。
類似情形。以往兩人之間不知發生過多少次,但都是兩人獨處,拉下臉皮相對容易。要知道,羽公子是這裡四人中修爲最高的那一個,上官馨雅深知其戰力如何強悍,假如不是癡戀自己,怕是還要叫其一聲前輩才合適。
男人麼,要的就是個顏面。大庭廣衆狂罵痛批,換誰也難承受。似羽公子這樣忠犬伺候女王般數十年如一日守護堅持不懈,任憑上官如何冷漠,也不能不爲之微泛漣漪。
女人麼,只要不是瘋子,要的就是個信賴與依靠;上官馨雅不是瘋子,相反她比其它女修士更多愁感。豈能無動於衷。
“這人啊,是真心對我,可......”
餘光瞥見羽公子一本正經的表情,上官馨雅心中百味雜呈,狠心半響終無法再說什麼冷言冷語,跺腳而去。
“走吧。”
“走?”
公子羽楞了下。直到童埀好心捅捅他的腰,眨眨眼睛朝前方背影示意才醒悟過來,“呀!”的一聲怪叫追上去。
“師妹慢些走,爲兄給你講講跳馬澗的傳說典故,很有......”
“你知道?”
“呃......童埀。童師弟,童兄!”
“來了來了。要說跳馬澗典故的話,不能不提千年之前......”
上古世家地位超然,上官馨雅地位超然,童埀此行存了心思,當然會小意伺候着。至於公子羽,童埀或許不相信那場真靈之戰,但已肯定他與少爺大有關聯,內心更加着緊。三人一路走一路說,氣氛漸趨融洽,身後賈克默默跟着,默默看着,沒由來嘆了口氣。
“賈師弟怎麼了,有心事?”
生來便有自來熟的本事,羽公子眼觀八方,回頭望着賈克,忽然笑起來。
“河東嶺南歷來不和,此次水仙宗遇襲,不會是你們搞的吧?”
如此敏感的話題被公子羽輕蔑叫破,衆人陡然呆住。
“這件事......”
上官馨雅有心阻止,待注意到羽公子的表情,不知爲何將到嘴邊的話收回去;相比之下,童埀的表情更加尷尬,想說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是主人,且看出羽公子似有爲水仙宗出頭的意思,該說什麼纔好?
“嶺南河東不和是事實,但與水仙宗關聯不大;賈某以爲,此事與河東無關。”
身爲孟林第一宗門,水仙宗本應在兩地對抗中擔當重要角色,但因嶺南不和,水仙宗始終將虛靈門當成最大、也是最直接的對手,對河東反倒不是太在意。反之河東看清局勢,巴不得水仙宗與虛靈門火拼,當然不會擊弱利強,而是反過來。
換言之,虛靈門眼中的水仙宗更像個內賊,曾經數次險些將其吞併,結果因爲河東明裡暗裡作梗不能成功,恨意隨之越來越濃。作爲曾經的河東代表,賈克對此心知肚明;此次水仙宗遇襲,賈克也曾多方推斷查問,越發肯定與河東無關。
問題來得突兀,問話的人也不對,賈克心裡的想法不便說出來,只好顧左右而言他,輕描淡寫說道:“不滿公子,賈某因長久不能破鏡,如今已在河東失勢,難以瞭解內幕。”
羽公子笑容越發“明媚”,說道:“失勢就不中用,裝的吧?!”
賈克不知該說什麼好。
羽公子像個傻子一樣瞪着賈克,等不到回答炸呼呼說道:“不能破鏡就失勢,那要是破了境呢?”
賈克不能真當他是傻子,無奈說道:“元嬰哪有那麼好破,公子說笑了。”
羽公子連連搖頭,說道:“以賈師弟的狀況,突破元嬰說舉手之勞,但也不是太難。”
賈克微怒說道:“閣下是在嘲笑賈某?”
羽公子一臉純真,說道:“誤會了。以本公子看。賈師弟胸中鬱氣難平,金丹淤堵。化解便可生靈化嬰,算不上什麼大事。”
聽了這句話,賈克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意思,相反面色紫漲目若噴火,隨時可能爆發雷霆之怒。
公子羽說的情況屬實,賈克修爲早就達到結嬰要求,正因爲那點鬱結無法自破,始終不敢嘗試化嬰。
賈克曾是河東代表。從來不用爲資源擔憂;他在道院修行,身邊名師需用堆計;他身邊又無數苦修學子,從來不會、也不敢懈怠。
聽羽公子的口吻這事一點都不難......偏偏賈克因此受制七十年,且看起來還要持續下去。
不是嘲諷是什麼?
“鬱結是病又不是病,治癒只能靠自己。按理說旁人幫不上忙,可......嘿嘿,得看對誰。”
道理一套接一套。公子羽無視賈克如何憤怒,炫耀說道:“你不行,別人不行,本公子行。賈師弟只需依我一事,破嬰包在我身上。”
涉及結嬰,賈克再如何不信也得壓下怒火。沉聲說道:“何事?”
羽公子搖頭晃腦說道:“不急不急,聽我說完。鬱結讓你結嬰遲了七十年,也讓你的修爲更加凝厚;我觀賈師弟心志急如沖天,體內天地之力充裕有形,正符厚積薄發、終至井噴之理。本公子斷定。師弟一旦突破至酷,修爲定如絕提之水。崩塌之峰,沖天之鷹,出雲之龍......”
“夠了沒有!”
賈克不好打斷只能忍受,上官馨雅聽不慣公子胡說八道,清叱道:“說正經事。”
羽公子如奉綸音,刷的一聲站定,肅容說道:“師弟化解水仙宗之危,本公子助你破嬰。”
一句話好似落錘當頭,再次將衆人震暈。
水仙宗危機發展到現在,真正知道並且意識到嚴重程度的人很少;普通人只知他們遇到一次突襲,死了一些人,也殺了一些人,雙方損傷基本相當。上官與公子羽初來乍到,一切均由童埀口中得知,瞭解到的情形更少。
這很正常,因身邊有個賈克,童埀只能點到即止。
即便沒有這一重,童埀也不會告知兩人實情,至少不會說水仙宗面臨滅門。站在他的角度,這種小心思十足可以理解,只要將這幾位帶到水仙宗,再把消息以合適的途徑散播出去,無論誰是突襲主謀,此後都不能不仔細掂量。
沉默良久,賈克沉聲說道:“賈某憑什麼相信閣下。”
公子羽收斂嬉笑表情說道:“因爲你沒得選。”
賈克深吸一口氣,又問道:“能否問一下,公子爲何對此事這般上心?”
這話大家都想問,都拿目光看向公子羽,童埀眼睛尤其瞪得大,彷彿當他是慕容沛。
“因爲童埀,因爲十三,因爲師妹。”
公子羽輕輕嘆息,幽幽回答道:“童師弟爲人不錯,本公子與其一見如故;十三與本公子有舊,他的小弟就是本公子小弟,不能坐視不理。此外本公子看出來,師妹一心想幫助十三做點事,非如此不能了斷情愫;如此本公子便不能得償所願......”
“住口!給我閉嘴,你這個蠢貨!”上官馨雅聽得快瘋了,破口大罵。
“嗯,嗯嗯嗯。”羽公子很聽話,嘴巴像被針線縫住一樣死死抿住,仍不忘迴應。
“閣下爲何斷定賈某能幫......算了。”
賈克本想再問些問題,望着公子羽死都不敢開口的摸樣,不得不放棄打算。
“嶺南河東局勢密切,牽一髮而動全身,水仙宗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河東不可能不關注。實話說,賈某此次前來,本就受命親自調查......”
簡單交代原委,賈克認真說道:“河東不在乎嶺南局勢如何發展,但不能容忍有人栽贓嫁禍;諸位放心,賈某既然來了,在公在私都不會束手旁觀。”
“那可太好了!”
公子羽似比童埀還高興,連禁令都拋於腦後,他留意到上官馨雅望着自己的目光,與之前已有天壤之別。
“放心吧,待此事瞭解,本公子爲你開醍......誰!”
“不會束手旁觀?爾等本就跑不掉,怎麼個束手法。”羽公子色變發出斷喝的同時,頭頂忽聞陰測測不屑迴應,隨之而來的是烏雲蓋頂,陰寒冷暗,如天穹被遮擋。
“化神修士!童埀......你敢欺騙本公子!”
淒厲怪嘯聲中,羽公子身形似大鳥沖天而起,雙掌揮出千萬鬼影,憧憧瞬化五隻猙獰鬼首。
“五鬼搬......師妹......走!”
“嗯?這門神通不錯。”雲內傳出驚咦,隨即失望冷哼,一哼便哼出五支利爪。
“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