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心而論,陸白巖自覺是個立場挺堅定的人,之前面對許時的招攬時,也說出過“我首先是聖殿騎士,其次纔是一個對你們城邦感興趣的普通人”這樣的話。
但也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如今的局面,他腦子裡是真的會控制不住,冒出一些很危險的念頭。
可能真是因爲這些外鄉人的影響越來越大了吧?和教廷的差距也在一點點拉開——眯眯眼其實考慮的範圍很廣,至少如今這個局面,真不能仗着教廷底蘊深厚就繼續妄自尊大。
對身邊這些同僚的失望也是真的,光聽那些發言他就有點蚌埠住……當然了,聖殿騎士十一位,也不是各個都和季伯常樸國昌一樣這麼弱智,但很可惜他們沒來參加這個會議,而是在帝國各地執行任務。
至於秦一言這個名義上的頭頭,在陸白巖看來,人倒是好人,武力這一塊也沒得說,教廷裡除了教皇也就她最厲害了……但她的缺點也很明顯,不善謀嘛。
所以,這種情況下,她除了喊兩聲安靜鎮鎮場子之外也做不了什麼,自己該蚌埠住還是一樣的蚌埠住。
“白巖,你分析的倒是有道理。”
正當他還在蚌埠住的時候,紅髮大姐姐的問話傳來,“只是光分析也不行,你有什麼辦法嗎?或者說建議也行。”
“辦法還是有的。”
陸白巖掃了一眼另外兩個活寶,想想還是開了口,“如今許時一方取了民心,那我們要做的,自然還是先將其奪回來。”
“至於怎麼奪,這個倒也不難……教廷本就有着佈施救濟的傳統,只不過在量級上和貓貓教差了不少,那就得補齊甚至超越他們給出的待遇,這是最基礎的。”
秦一言點點頭,不說和別人比,教廷的救濟站這些年的水平本來就在肉眼可見的下降。
她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做修女的時候,救濟站還是三天一開,發放的也都是牛奶和白麪包,有時甚至還有肉菜。
如今卻只剩下稀粥和黑麪包了,間隔也改成了一週一開……至於裡面發生了什麼變化,這個事情就很難說。
以前大家沒得選,窮苦一點的民衆家庭當然不會挑肥揀瘦,可現在出了個聖火貓貓教,各類物資每天不要錢一樣的往出發,如此一來誰還會來教廷的救濟站啊?
所謂由奢入儉難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了,這下真成了能吃蛋糕爲什麼要吃麪包……
而恰好這又是最能聚攏民心的手段,教廷未必需要和王室還有許時他們一樣,補償民衆那些海神石的虧損,但這本來也就是一個時限性的事情,不可能十年如一日天天發錢對吧?
但佈施卻可以,只要兩方保持相同的水準,總歸不會有錯。
“其次,就得在王室高層這個角度下手了。”
陸白巖繼續道,“不管怎麼說,這麼多年下來,不可能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就拋棄我們,更多的還是舉棋不定。”
“所以我們可以嘗試在王公貴族身上做做文章,尤其是那些世代信奉教廷的王公貴族……不求他們站出來幫我們站臺,最起碼也不會讓王室內部擰成一股繩,能做到這一點,就算是不錯的結果。”
不得不說,眯眯眼的眼光還是很毒辣的,一針見血的指出了許時計劃中的不足。
聖火貓貓教能這麼快鋪陳開來,那是因爲走了基層路線,但在上層圈子裡,效果就未必有這麼好了。
一方面是帝國上層在海神石交易中受到的影響不大,除了幾個之前提到過的,真的把身家都投進去玩海神石的特例之外,大部分人還不至於賠的連褲子都當掉,而就算要賠償這些人,當然也不是通過聖火貓貓教,王室自然有其他的處理方式。
二來也正如他所說,這些人,或者說不少家族,和教廷之間的關係都是盤根錯節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他自己所在的陸家,世襲的侯爵,雖然有程古劍這一個大公鎮着,但家族能量也不容小覷,至於傾向肯定是偏教廷的,不然他也不會成爲這一屆的聖殿騎士了。
世代傳承下來根深蒂固的思想可不會那麼快煙消雲散,那這些人就是最好的爭取對象,就算如今王室率先表態立了聖火貓貓教爲國教,大家可能都必須要跟着做個樣子,但大家心裡具體怎麼想,其實也不會那麼絕對。
正如當時東方曉宣讀詔書的時候,朝堂上就不乏反對之聲,現在雖說聽不到了,但不代表諸位臣工就是真的百分百發生了思想轉變,不當出頭鳥,或者忌憚程古劍纔是最大的原因。
拉攏他們,也算是爲日後可能會出現的不好情況早做準備。
而這一點反而是聖火貓貓教做不到的,原因無他,就是因爲出現的時間太短。
雖說教廷現在不該仰仗底蘊深厚就繼續妄自尊大,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也的確是他們的優勢之一。
“有道理。”
秦一言對此非常贊同,心裡也暗暗鬆了口氣,總算聽到一些靠譜的意見了。
她一直也挺看好陸白巖,事實是許時沒有出現之前,教廷裡的很多事情也是他在給建議,說一聲智囊都不爲過。
“聽起來倒是還行,但這樣做的話,開支方面……”
樸國昌的聲音也小了很多,但還是不住嘀咕。
“錢錢錢,你特麼就知道錢!”
聲音不大,但卻很好的讓陸白巖炸了鍋,“等到教廷真被幹趴下,你就和你的錢一起進棺材吧!”
“這特麼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以爲光憑這些就行了?把你的豬腦子從腳後跟裡拿出來用一用!用一用!”
他這麼劇烈的反應,倒是讓衆人都不免嚇了一跳,甚至秦一言都不例外。
因爲眯眯眼平時的脾氣真心不錯,甭管心裡怎麼想,面上基本永遠都是笑呵呵的,像剛纔那樣的眉頭緊鎖,都是很罕見的表情。
至於發火就更別提了,共事這麼多年,這還是大家頭一次見,所以才表現的這麼驚訝。
不過這也很好的說明了,陸白巖現在到底有多生氣。
他現在的確生氣,本來都沒想着計較這倆■■之前的陰陽怪氣,畢竟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結果現在自己在這裡出謀劃策,這倆■■還是一樣的目光短淺!
有些事情他只是不願意明說,事實是鑑於這個特殊的工作性質,聖殿騎士除了正常的薪俸之外,是有很多油水可以撈的。
聖殿騎士十一人,至少有一多半都會借職務之便賺點額外收入。
他自己家大業大不太在乎那點小錢,但別人就未必,眼前這個混賬王八蛋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你平時那啥也就算了,如今什麼情況還在糾結這些?
天哪,我到底在和什麼人一起工作啊?
越這麼想他就越覺得許時真的了不起,他的團隊裡會不會也有這樣不和諧的聲音?
如果沒有那就太讓人羨慕了,如果有就更說明他的手段高明,畢竟自己是已經要破防了的。
“……好了好了,白巖你也別生氣。”
秦一言撇撇嘴,當起了和事佬,“剛纔你不是說這只是第一步,那之後呢?”
看得出來,她都有點不適應陸白巖掀桌子,不過正好,他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那她來唱個紅臉也不錯。
“之後還能怎麼辦?多半還是要再和王室去談。”
眯眯眼平復了一下情緒,但語氣中還是沒什麼好氣,“又或者說和許時談吧,他做這些事情,多半也不是真的要和我們殺個你死我活,如果是這樣,那當然也能談。”
大家對此不置可否,如果真要是隻做這些事情就能掃除如今教廷的頹勢,他們也不用這麼愁眉苦臉。
更不要說這只是亡羊補牢的手段,說實話,即便做了那也已經落在了後面,加上他們又沒法給民衆提供補償,效果只怕都沒有陸白巖說的這麼樂觀。
“只要能找到那個大家都平衡的節點,情勢自然也不會一直這麼僵持下去……”
陸白巖繼續道,但說到一半又卡了殼。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因爲這個節點是擺在眼前的。
之前許時來教廷的時候,雖然態度很惡劣,但給出的條件倒是很明確——讓秦一言來當他的女僕,以及,殺了洛宇。
很明顯就能看出來,後者纔是他想要的結果,前者只是順帶。
聽起來這個條件其實還可以,犧牲你一人造福全教廷……但他們要真的這麼做了,且不說能不能起效,教廷的地位一落千丈倒是絕對沒跑的事情。
靠着殺自己人,尤其還是聖殿騎士這樣有身份地位的自己人,事情傳出去臉要丟完的。
如果許時再來個光收錢不辦事,那他們就徹底成小丑了。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得虧洛宇今天不在,不然現在就得尷尬好一陣。
但這麼一來,似乎就又陷入了死循環,這個根源問題不解決,就別指望能真的談妥。
只能說許時這人真的很小心眼啊……當然了,和小心眼的人打交道就更讓人頭疼。
想到這,衆人不免都有些無奈,秦一言嘆了口氣,看向了後方的神像,“聖女殿下,您怎麼看?白巖的建議您覺得可以麼?”
該問還是要問的,這是因爲聖殿騎士團的地位很微妙——他們是王室和教廷聯合冊封的部門,甭管屁股歪不歪,這麼多年以來,也很難獲得決議權這個東西,兩邊都一樣。
最終怎麼拿主意,還得是聖女以及教皇說話。
聖女殿下彷彿沒有聽到,依舊在神像前虔誠的祈禱。 “他的建議沒什麼問題,我同意。”
但難得的是,教皇從幕後緩步走了出來,“救濟站的事情你們即刻去辦,待遇要比王室更高,我們已經落於人後,不做的更好是不行的。”
“教皇大人。”
衆人趕忙單膝跪地,向其行禮,其實這幾年都很少見他親自出面了,上次征討海神前見他一面都是難得。
而他也的確老了——這一點秦一言最有發言權,自己從小在教廷長大,那時的教皇還是精幹的中年男人,如今卻是有些瘦削甚至枯槁,身上不住散發着老邁的氣息。
很難想到,他和程古劍是同齡人……但這也很好的證明了一點,無論再厲害的「神選者」,似乎都逃不過歲月的侵襲。
“起來吧。”
教皇微微頷首,語氣卻嚴厲了幾分,“至於和他們談……這件事情你們自己把握分寸,畢竟我們並非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不能因爲忌憚,就畏手畏腳,明白麼?”
此話一出,衆人的眼睛頓時瞪大——潛臺詞誰聽不懂?這很明顯是在說,如果真的到了不可調和的時候,他是同意動武的……
當然了,說是敲打也沒錯,前面的話敲打了季樸兩位騎士,後面那話則是說給陸白巖聽的,很有暗示他的做法太軟的意思。
“是。”
衆人齊齊應聲。
……
“教廷終於有動作了啊?”
宅邸內,許時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看着遞來的情報輕笑道。
情報自然是程古劍給他的——這方面他都不用操什麼心,這麼多年明爭暗鬥,兩方要是沒有互相安插眼線那壓根不可能。
不過他也不在乎,反正哥們做什麼都是明着來的,他們能打探到什麼?
但對方的動向還是很值得掌握一下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那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夏可安從他背後冒了出來,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問道。
“所以你現在連爸爸都不叫了是嗎?”
許時的表情相當誇張,大有一種女兒養大了不和自己親近的感覺。
“那你倒是也乾點身爲人父該乾的事情啊。”
老阿姨白他一眼,懟了回去,“說正事,你現在什麼打算?”
“打算麼……喏,你看。”
許時不再和她糾結稱呼問題,而是將手邊桌上的一疊稿紙遞了過去,“我已經整理好了那些神棍話術,這樣一來聖火貓貓教開多少分號都沒問題了,我們也可以光榮退休,適當的時候露個面就行。”
“……誰和你說這個了?!”
白髮蘿莉愣了一下,旋即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幹什麼?你屬狗的啊?貓貓教聖女難道不該屬貓嗎?”
“哪來的這個屬相啊?你正經點行不行?”
“哪有這個必要哦。”
許時笑笑,不逗她了,“他們要做讓他們去做唄……不用程古劍的情報我都知道,這肯定是陸白巖的點子。”
“爲什麼?”
“因爲留守主城的聖殿騎士裡,就他一個是有腦子的。”
許時早就看過這些人的資料了,每個人的行爲模式也都有了一定了解,“不然還能是誰,季伯常還是樸國昌?”
洛宇小朋友就更不可能了,他要是有這個水平也不至於在銀鬆島的時候就鬧成那個樣子。
“哦?那你怎麼不覺得是那個紅頭髮的?”
察覺到他似乎漏了誰,夏可安眨眨眼戲謔道,“叫什麼來着……秦一言?”
“那也是個胸大無腦的貨。”
許時毫不客氣的給出了評價。
“哈哈,我怎麼感覺是故意沒算進來呢?”
老阿姨緊咬不放,“沒讓人家當上你的女僕,心裡癢死了吧?”
“你怎麼也學會這一套了?”
許時無語,“我都說了當時是被你們逼的,本人壓根就沒有這種想法好嗎?”
“少來,誰信?”
白髮蘿莉滴溜溜轉到他面前,眯起眼睛審視道,“敢說你不喜歡胸大的,嗯?”
“……那也只是我諸多愛好裡的其中之一。”
壞男人給出了模棱兩可的答覆,同時不住打量了夏可安兩眼,“當然了,這方面你不太行。”
“這不廢話嗎?”
老阿姨都被氣笑了,“我這模樣要能和她比那不是怪物?”
“你長大了也不是個個啊。”
許時兩手一攤,眼中全是憐憫。
“……許時!”
這話可就戳了白髮蘿莉的肺管子,就見她二話不說,砰的一聲切換成了御姐形態。
“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哪裡不行了?”
“光看哪裡夠,這東西還是要上手感受一下……”
“有完沒完啊,去死!”
說話間,兩人就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可憐的躺椅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喀嚓一聲塌掉惹。
就在這時,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夏無憂滿心歡喜的走了進來。
但當她看到院子裡的情況時,整個人瞬間化爲了黑白色。
她當然是許時叫來的,身上還帶着任務呢。
對方還說準備了一個驚喜給她,問是什麼也不說,搞得她一路上都在浮想聯翩。
結果呢?
我看到了什麼?
“許時,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驚喜嗎?!”
黑色小方塊限時返場(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