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傻話了。”
聽完阿銀的解釋以後,蘇誠垂下眼簾淡淡道。
他當然明白對方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是驚訝於她竟然會提出這種建議而已。
現在阿銀的存在形式,並非是純粹的人類。
無論當年她重新獲得肉身也好,還是後面在藍銀草森林之中真正重生,都是依賴於長生劍的幫助。
在蘇誠武魂的天賦領域與魂環五行共鳴的基礎上,加上藍銀草森林這片小世界源源不斷的同源能量匯聚,結合她本就完好的靈魂體以及藍銀皇自身強大的不死性,才得以重獲新生。
而阿銀重生後所凝聚出來的這具身體,已經不再是當初魂獸化形那麼簡單了,本質上其實是能量所聚,自然能量由虛化實形成的肉體。非人非獸,很是玄妙。
正是這個原因,阿銀在修煉先天功的時候才能勢如破竹,幾乎沒有任何瓶頸存在,因爲她體內的血肉之力本就是魂力轉化而來。
這樣的她,當然可以做到再次融入長生劍中,如果她願意的話,她身上的那些魂環,也確實能夠填補到長生劍上。
事實上,當年阿銀剛剛復生的時候,就曾繼續寄身在蘇誠的武魂裡面。直到武魂城那場戰鬥之後,她才與長生劍完全斷開了連接。
阿銀聞言一怔,頓時想起當時在武魂城後山花圃之中,自己情緒爆發時的情景。
蘇誠眉心微蹙沒有說話。
“其實也沒什麼啊,不過是重新回到長生劍裡面罷了。更何況,就算融入長生劍中,也比過去那種渾渾噩噩靈魂沉睡的狀態要好上了無數倍。而且我本來也對這種事情無所謂的,我清楚自己的潛力和能力,上限也就那麼高而已。”
蘇誠聞言,擡起頭來怔怔看着對方。
說到這裡,阿銀的話音微微一頓,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和你相處了那麼久,我當然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知道,你寧可自己接那一劍,也不想讓她們兩人受傷。至於其他的事情,都與我無關。”
聽到他這樣回答,阿銀有些失落。
“爲什麼不值得?”阿銀卻不這麼想。
說着他輕輕擡起手掌,“你還記得先前評價先天之力時的說法嗎?你當時說的確實沒錯,狀態加持不是長久之道,無法穩定的道路是不完整的。我這回也算是因禍得福,真正做到了將體內力量調和如一。”
“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好了,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蘇誠皺了皺眉。“恩人之類的稱呼不用再提,你我之間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恩情。我拿了你的魂骨受益匪淺,之後又在你的幫助下找到了這片森林。如果說有恩,你也早就還清了。”
“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姐姐?”
如果真的這樣做了,那麼他過去的堅持豈不都變成了笑話?
相比實力強弱,心靈與意志的純粹,要更加重要得多。
他忽然釋然地笑出了聲,“可是我不想當你弟弟啊。”
沒有人會心甘情願做出這種犧牲。
這種理智和直覺異常矛盾的感覺,令感知敏銳的她極其難受。
一片沉默之中,阿銀忽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誰說還清了!有什麼恩情比救命之恩更重,這跟你說的那些根本沒法相提並論。而且……”
阿銀側過臉頰,沒有與他對視,嘴裡則若無其事地輕聲說道:
“還有折磨和痛苦。”蘇誠背靠大樹又喝下一口百花釀,瞥她一眼淡淡說道,“一年前你親口對我說的,這麼快就忘了?”
“……”
許久之後,他才擡眸看了滿臉堅決的阿銀一眼,“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
她用那雙清澈水潤的眸子凝視着蘇誠,“本就是你復活的我,是我的恩人,現在我想辦法回報你的恩情也是理所當然。”
下一刻微風拂過,佇立前方不遠處那塊不知經過了多少萬年風吹雨打的巨大青石上面,陣陣粉末飄散。
不過,還沒等她來得及說些什麼,蘇誠就再度開口笑道:“好了,你也不用爲我擔心了。”
而且,也再沒有了用同樣方式重獲肉體的可能,因爲那時的她,已經徹底化作了蘇誠武魂的一部分。
別說他現在不需要想方設法去延續魂師道路,哪怕他真的前路斷絕了,大不了就去尋找其他的修煉晉升方向。
蘇誠見狀輕輕嘆了口氣,“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阿銀,不要再這麼衝動了。獻祭也好,其他事情也罷,當你做出決定的時候,最好不要讓未來的自己後悔。魂獸的修煉本就艱難,你就更是如此。”
明明感知告訴她,這一擊毫無威脅可言,但在直覺中,這一下卻似乎能給自己造成絕大的危機。
似是發愣,又似乎在沉思。
“……”蘇誠這次沉默了。
“這不是衝動。這些年裡,我被人騙過,也被人幫助過,見到了很多以往不曾真正瞭解的人和事。你忘了嗎,那都是你教給我的。”阿銀搖了搖頭,直視着他的臉龐。
“姐姐……?”
說到這裡,蘇誠伸出手指向前點去。
但重新融入長生劍,就意味着她將會再次失去自由。而放棄魂環,更是代表着她的肉身將失去存在的根基,再次變回過去那個靈體。
但在看了蘇誠一眼之後,她還是咬了咬牙繼續說道:“而且除了這個以外,伱還帶給我了很多快樂,那是我之前都從未體驗過的心情。”
他垂下眼眸,看着酒罈中清澈的酒水,“走到今天這步,得到眼下的平靜和自由,對你而言來之不易,不要不懂得珍惜。有些話,還是想清楚了再說。”
不見如何作勢,也幾乎沒有任何力量波動散發出來,但這個瞬間,卻令阿銀心中乍起警兆。
雖然感到有些尷尬,她還是倔強道:“那好,我樂意這樣做,無關恩情。我把你當成我的弟弟,我不希望因爲這種事情影響你的未來。以你的天賦和能力,本應有更加廣闊的上限。”
蘇誠也不認爲自己有資格讓另一個自由的生命去做這種犧牲。
但絕不會使用這種方式,依靠犧牲別人,來填充自己的武魂缺陷。
一個尺許深的巨大“銀”字顯現出來。
看着這幕情景,阿銀睜大雙目,一雙粉潤紅脣都因爲震驚而微微張開。
驚訝、困惑、喜悅等諸多情緒閃過心頭。
這種破壞力固然不算什麼,很多高階魂師都能輕鬆做到。
但可怕的是,當這一劍發出時,全然沒有任何先兆,也沒有任何波動。只是在蘇誠體內,像是莫名滋生出某種似是而非的力量,然後就輕鬆揮出瞭如此強大的一擊。在兼具破壞力的同時,表現出的控制力更是驚人,就連字跡上的深淺都完全統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小雪的太陽之火威力不俗,單論正面對拼時的威能,縱使我的先天之力也有所不如,當時是比比東出手救了我一命。但也正因爲這種火焰的特殊性,在其灼燒我肉身魂力的同時,反而促進了我體內種種力量的融合,邁出了關鍵一步。”
蘇誠收回手掌,緩聲解釋道:“最近這一年裡,比比東盡心竭力助我療傷恢復,而我也在她的幫助下漸漸掌握了這種力量,我將其命名爲‘真力’。雖然它不像之前先天之力的爆發力那麼強大,我的戰力上限也被大幅削弱,但這種狀態穩定且持久,而且未來還有着巨大的提升空間。從長遠角度看,其實如今的我還要遠勝過去。”
“……”
阿銀看了看那塊青石,緊接着又回頭看向蘇誠的手掌,雙眸之中滿是茫然,似乎在努力消化理解着他話語中的含義。
但隨着時間流逝,她的神情一點點變了。
由最初的驚喜茫然逐漸化作委屈怨憤。
“你剛纔爲什麼一直不說?!”
“嗯?”
蘇誠聞言一愣。
但還沒等他來得及多說什麼,坐在身旁的美人猛地站起身來,臉上泛起陣陣潮紅。
或許是因爲剛纔喝的那點百花釀,又或者因爲其他什麼,阿銀的情緒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激動,臉頰因爲憤怒而充滿血色。
“虧我這麼擔心你,騙我很有意思嗎?!”
“……”
“是啊,反正在你眼中,我只是隻化形的魂獸罷了!不像千仞雪,就算她狠心殺你,你依然對她百般忍讓!我還真是自作多情,剛纔我說的那些話,在你心裡,就像是個笑話一樣吧?”
“我只是還沒來得及細說……”
聽他這麼解釋,阿銀神色又是一變。
她忽然想起了,先前其實有過類似的情況。
又是這種套路,又是以隱瞞來進行欺詐!
她的眼圈微微泛紅,眸中泛起水色,死死盯着蘇誠。
“喂喂喂,不用這麼誇張吧?”蘇誠心中一跳,“幹嘛這麼大反應啊。”
“我明白了,其實你還是不相信我,在這裡試探我對嗎?”
“我——”
“你不用否認。”阿銀的聲音異常冰冷,“是,我是不像你的千仞雪那麼聰明,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但你也不要把我當成傻瓜!”
說着,她俯身提起身前酒罈,強忍着對酒水味道的厭惡,猛地灌下了一大口,“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對我這麼警惕?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心中充滿了傲慢與偏見!蘇誠,你難道真就是鐵石心腸嗎?!”
見她真的生氣了,蘇誠也不禁苦笑,“不是,你先別激動,這不是纔剛剛見面沒多久嗎——”
“你不用跟我說這種話!你還當我這麼容易被你哄騙嗎?從見面到現在,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你有的是機會解釋,卻一直避開不談。你之所以這樣做,不就是在試探我嗎?怎麼,你想看看自己失去力量以後,我會不會對你不利?”
“……”蘇誠無言以對。
其實阿銀說的沒錯,先前他真的有些這種心思。
當阿銀誤會他力量大損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經過大腦思考,本能就這樣做了。
因爲對方的那些過去,蘇誠就算嘴上不說,其實心中也始終對阿銀抱有一絲猶疑。
沒有了長生劍的牽制以後,他一直無法對其完全放心。
就連當初武魂城分別的時候,他都曾在阿銀身上留了一縷先天之力作爲預警。
雖然因爲自身擁有強大的力量,他並不懼怕背叛。
但作爲一個男人,在這方面總是希望對方可以心懷赤誠。
當他自己付出心意之前,便要更先一步確認對方到底是不是還有其他心思——雖然以他的立場和繁雜感情,根本沒資格做這種事。
阿銀就這樣站在原地,又猛地灌下一口百花釀。
在酒精的刺激下,她的眸色變得有些迷離,眼角呈現出深深的桃紅色,甚至身上都泛起了淡淡的酒氣。
她一手提着巨大的酒罈,伸出另一隻手指着蘇誠,“哈哈,恭喜你,你成功了!怎麼樣,現在是不是很滿意?”
說到這裡,阿銀臉上流露出恍然之色,“難怪你一開始要跟我說什麼研究自凝魂環的事情,怎麼,你以爲我在利用你?呵呵,那你真是高看我了!我還真蠢,平白爲你擔心,也平白爲你花費這些心思!”
說完,她猛地一摔手中酒罈。
“譁——”
酒罈應聲而碎,大量酒液傾瀉而出,然後迅速滲入地下,空氣之中溢滿了濃郁的酒香與花香。
“你真是讓人失望!我之前就說過了,這些酒根本就不是爲你釀的!你說的沒錯,你就是這種人,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根本從來沒有看清過你!”
“……”
蘇誠眨了眨眼,因爲對方的失態而恍惚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笑道:“好吧,你說的沒錯,可是你不是說要當我姐姐嗎?”
“?”阿銀愣了一下,沒明白其中有什麼關聯。
蘇誠伸了個懶腰,也跟着站起身來,“姐姐生來就是要給弟弟欺負的啊。”
“那我不要當了。”
“現在可由不得你。”
說話間,他忽然伸出手臂,攬住了阿銀柔韌纖細的腰肢。
然後俯身,垂首,用自己的嘴脣堵住了那雙粉嫩柔軟的脣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