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近一年未見的蘇誠後,阿銀心中先是一喜,但旋即想到剛纔對方的戲謔言語,頓時生出一股怒氣與怨憤。
本來在心頭翻涌不休的種種情緒,這一年來的繁複思緒,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的那些畫面……
等真正見到了,原本想說的那些話,卻全被蘇誠這句調笑給完全粉碎殆盡。
“你怎麼說話呢!”
阿銀柳眉倒豎臉色漲紅,從青石上一躍而下,再也沒了方纔的凜然仙姿。
雖然嘴裡在高聲怒斥,但她還是快速靠近過來。
然而等來到近前,阿銀心中卻是一驚。
她感受到了如今蘇誠與過去的不同之處。
此時對方全然沒了曾經那種充斥於全身上下,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自身強烈存在感的濃郁能量波動。
那些魂環,是真的全部消失不見了!
可是,以蘇誠的實力,天下間又有誰能傷得了他?
而當魂師的武魂徹底失去了魂環,和廢人又有什麼分別?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如何能繼續提升,還有機會再晉升魂斗羅乃至封號斗羅嗎?!
對蘇誠這種人而言,若是前路斷絕,以後又該何去何從?
不過那也是依賴於至強者的強大直覺,並非真就把他給看透了。
尤其此時她正身在藍銀草森林之中,就更有些得天獨厚的優勢,反而能夠更爲清晰地覺察到蘇誠的狀態。
而像比比東那種實力極強的,則可以覺察到他的可怕,那種舉手投足間,恍若天成的應變本能。
過去她的靈體就寄居其中,還能控制長生劍所衍生出的天賦領域。
“你體內的魂力呢?你的那些先天之力呢?”阿銀眼中滿是難以掩飾的驚訝和擔憂。
“你看出來了?”
太過重視力量的話,他又怎麼能在烈火灼燒靈魂的過程中,放過那些源源不斷貢獻而來的靈魂本源?
事實上,在接千仞雪那一劍的時候,蘇誠心中就已經做好了付出相應代價的準備。
卻又忽然欲言又止地頓住聲音,把後半句話嚥了回去。
他只是擡手一招,武魂長生劍顯現在手,外側環繞着孤零零的一枚魂環,顯得很是可憐。
長劍光芒也是內斂黯淡,沒有了過去那種無法掩飾的鋒銳之氣。
他的願望,他的野心,他曾經日日夜夜鑽研修煉所得來的一切,豈不是都變成了無用功?
至於身上展露出來的那種返璞歸真般的自然從容氣質,在她眼裡也變成了外強中乾。
能保全性命,對他來說已是天幸,後面的其他變故,不過是因緣際會罷了。
蘇誠先是有些意外,旋即心中微動,並未馬上解釋。
於是更加靠近了些,一時間也顧不上了對方剛纔在言語間的冒犯。
明明行爲自然,全身上下卻都沒有展露出太強的能量波動。
所以更是清楚,此刻長生劍的狀態,絕不是炸環那麼簡單。
如果不是有這種信心和覺悟,他當時就算迫不得已之下使用碎環,也無法做到坦然應對,在後續處理時必然心態失衡。
在阿銀眼中,此時的蘇誠極爲怪異。
“沒了魂環,你以後該怎麼晉升?!等等,或許……”
這麼多年來持續不斷的鑽研學習,所積累下的絕不僅僅是那些知識底蘊,還有從不可能中找到可能道路的自信。
阿銀心底喜意和怒意消退,眼中浮現憂色。
那是真的沒有,而不是隱藏了或是被壓制了,幾乎就像是個失去了大部分魂力的普通魂師。
對於這個武魂,她實在太熟悉不過了。
前五個能夠彼此相生的五行魂環,她同樣極爲了解,就算炸環,也不可能讓那種波動完全消失纔對。
雖然眼前的青年看起來很自然,感官上也並不虛弱。
他能承受得住這種打擊嗎……
但從能量角度看,他就是遠遠不如從前了。
雖然論起實力,她與比比東相差甚遠,但在感知層面卻還要更強幾分。
反倒是蘇誠,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得一愣,“什麼怎麼了?”
說到這裡,阿銀雙眼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麼。
雖然現在他依舊還擁有着強大的力量,但這同樣也是他的真心話沒錯。
事實上,若非兩人彼此間曾有過靈魂雙修的經歷,比比東根本不可能做到窺伺蘇誠的真實情況。
但阿銀又有不同。
“這有什麼。就算力量沒了,重新尋找新的方向也就是了。只要還有命在,總有其他出路存在的。”蘇誠渾不在意地收起長生劍,隨口說道。
哪怕比比東捨命相救,都未必能把他從生死邊緣重新拉回來,好點的結果也是一命換一命。
“你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炸環?不,這不是炸環,你那些魂環都徹底消失了?!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阿銀有些不敢置信地注視着那柄長生劍,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
尋常強者,或許能發現蘇誠的與衆不同,卻絕難看出他的深淺。
收起武魂後,蘇誠鼻翼微動,目光看向遠處。
“好香的味道,你是給我準備了什麼好東西嗎?”
“都什麼時候了,伱怎麼還有心情說這些?”
阿銀的神色略顯焦急,愈發確定對方身上絕對出了什麼問題,否則沒必要這樣轉移話題。
與此同時,在心裡也暗暗下定了決心,擡頭看向蘇誠,“你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話音落下,結果卻見對方毫無理會的意思。
在轉過頭迅速鎖定了一個方向後,便徑直朝着那邊走了過去。
阿銀憤懣地跺了跺腳,但也只得無奈跟上,急聲道:“你倒是說話啊!”
若非擔心蘇誠此刻狀態,就算是以她的性格,此時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蘇誠卻對身旁不斷傳來的絮叨聲充耳不聞,很快便來到一處石洞入口。
面前佈滿青苔的潮溼石洞中,數個巨大酒罈整齊擺放着,不過似乎密封做得不算太好,清醇濃郁的酒香氣從裡面持續飄散出來。
“你還會釀酒?”
蘇誠挑了挑眉,一臉的驚奇之色。
緊接着,他便毫不客氣地進洞拎出來兩壇。
隨手提起其中一罈放在鼻尖輕嗅了下,濃郁的酒香夾雜着百花的清氣涌入鼻腔,味道異常撩人。
蘇誠轉頭看向跟在身後的美人,雙眼微微發亮,“可以喝嗎?”
“不可以!”阿銀怒氣衝衝地說道。
但可惜的是,對面這人向來很少會聽取她的建議或者阻撓。
幾十斤的酒罈舉在蘇誠手裡輕若無物。
清澈透亮的酒液從被拍碎的壇口處傾瀉下來,化作一串晶瑩的絲線落入到了他的口中。酒香混雜着花香,在舌尖的味蕾上面炸開,隨後順着喉間流經食道,傳來淺淡的辛辣與灼熱。
一口酒水嚥下,齒間依舊殘留着濃濃的酒氣,令人異常滿足。
只是這麼一口,他便感覺自己好像有點上癮了。
其實蘇誠從來沒有什麼酒癮。
這麼多年來,他也幾乎從未沾過這種東西。
一來是沒有時間,修煉和研究都還尚且不夠,哪來的心情去品酒買醉。
二來則是修爲較低的時候,他沒辦法很好地控制自己,被酒精麻醉說不定也會誤事,不利於修行。
但今天,這些由阿銀精心釀製出來的百花釀,顯然相當與衆不同,就連蘇誠也難以抗拒其中滋味的誘惑。
就像她曾經種植的那些新茶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美味飲品。
想來若是阿銀日後開設一家類似“月軒”的茶樓酒肆,必然能夠大受世人追捧。
“你喝嗎?”回味着脣齒間的餘香,蘇誠向她遞出酒罈笑着問道。
“我不喝。”阿銀搖了搖頭。
看着飲酒之後一臉享受的蘇誠,她眼底憂色也不由收斂了些,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喜意。
無論怎麼說,自己這番心思終究沒有白費。
“你不喝,弄這些幹什麼?該不會是專門給我準備的吧?”
“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阿銀輕斥一聲,心中頓時有些氣悶。
自己這麼擔心他,結果他還這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蘇誠見狀笑了笑也沒在意,拉着阿銀在旁邊草地上面坐下,淡淡道:“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最近一年都在盡力療傷。先前答應你的,研究魂師自行凝聚魂環方法的事情,恐怕暫時無能爲力。”
說完,他又往嘴裡灌入了一口百花釀,雙眼卻有意無意地掃視了一眼身旁的阿銀,默默觀察着對方在聽到他這番話以後的反應。
阿銀神色微頓。她先前都差點忘了還有這事。
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願望了,她原以爲極爲重要的追求,此刻竟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如果知道會迎來這種結果,當時教皇殿前的那一戰,她還會主動站出來嗎?
在蘇誠聯手千仞雪擊殺小舞謀取魂環以後,她也並未因此遠離。
兩者之間孰輕孰重,其實那時候心中就已經有答案了吧。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沒關係,那些都無所謂。你還沒說,到底是怎麼搞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你覺得會是因爲什麼呢?”蘇誠自嘲地笑了笑,輕聲反問道。
“……”
阿銀聞言一愣。
是啊,會是因爲什麼呢?
天下間誰能有這個實力傷到掌控了先天之力的蘇誠?
除非,傷他的人也學會了先天之力,而且天資才情遠超常人,甚至後來居上。
莫名的,眼前浮現出兩張氣質截然不同,卻皆是精緻絕美的臉龐。
“比比東?還是千仞雪?”
“哈,還真讓你給猜到了。”
蘇誠輕笑一聲,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是小雪。她的實力突破了不少,不知怎麼知道了我和竹清之間的事,要去殺她。沒辦法,我只能硬吃她一劍,否則她們兩人裡面大概率會死上一個。”
“她、她怎麼能這樣……”
阿銀眸光顫動,俏臉微微發白。
那個女人,真就如此極端?
無論其中有何隱情,總不至於發展到取人性命的地步吧?
“錯不在她,這是我自己的報應。”蘇誠輕嘆一聲,擡起酒罈喝了一口,“唉,貪心的懲罰啊……”
說着,他也沒有隱瞞那天發生的事情。
從千仞雪突破出關,對朱竹清刺出了那威勢驚人的一劍開始,一直到他自己最後險死還生,藉助碎環秘法化解了生死危機,千仞雪決然離開武魂城結束。
除了沒有多談比比東的情況以外,他把那天的經過,以及自己、千仞雪和朱竹清三人間的糾葛全部說了出來。
聽着他娓娓道來,阿銀的心情神色也隨之不斷變化。
驚駭、嘆息、憂懼種種情緒輪番浮現。
“……這就是那天的全部了。”
“……”
等蘇誠說完,阿銀沉默了半晌沒有開口。
緊接着伸手拿過另外一罈百花釀,將泥封打開,也學着蘇誠那樣往嘴裡灌了一口。
不過她顯然從來沒有真正品嚐過酒水的滋味。
雖然這些百花釀都是她親手釀造,她自己的實力根基也足夠強大,也還是被辛辣的酒水給嗆到了,臉色漲紅輕咳了幾聲。
“你不是不喝嗎?”蘇誠驚訝地看她一眼,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強忍着笑意問道。
“我、你……這東西怎麼這麼難喝!”阿銀抹了一把嘴脣,有些委屈。
“喝多了就不覺得難喝了,何況你的釀酒手藝也是一絕。而且酒可是好東西,能讓人忘記很多煩惱。可惜以我的體質,已經很難喝醉了。”
“……”
阿銀輕輕喘息着,眼角餘光卻在打量着坐在身側的蘇誠。
雖然對酒水的味道很不適應,但這種東西只能稍稍刺激她的味蕾罷了,根本造不成太大影響。
她的心神依舊放在身側之人的身上。
尤其是看到蘇誠眼底深處似有似無的困惑和茫然,莫名感到一陣心疼。
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彷徨無措,又被心愛之人重傷甚至險些身死,如今更是魂環破碎前途盡毀。
只怕那些說辭,也不過是在強顏歡笑而已吧?
他又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在這個時刻前來尋找自己的呢?
這一刻,先前的想法忽然變得愈發堅定。
她伸出手掌,抓住了身側青年的小臂,“蘇誠,讓我來爲你彌補武魂的殘缺吧。”
“你說什麼?”
蘇誠驚訝地擡頭看去。
“我說……”
阿銀咬了咬牙,躲閃着他略帶探尋的目光,聲音卻很是堅決,“我可以彌補你武魂上的缺失,我可以做到的。”
“……”
見蘇誠沒有說話,阿銀以爲他不相信,連忙解釋道:“我和長生劍能完美契合,只要讓我和長生劍重新綁定,我現在的武魂根基以及全部魂環,都能填充到你的武魂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