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要做的事情千頭萬緒,孫武很想盡快趕到西門寶藏的所在,或者和拓拔小月取得聯繫,但卻被硬生生絆在這裡十幾個小時,心中焦急不已。
然而,多這十幾個小時的休息,並非沒有意義。從進入樓蘭遺蹟開始,連場惡戰,孫武受的傷着實不輕,與狼司祭的那一場,完全是抱傷上陣,舊傷未愈便添新傷,連續幾場乒乒乓乓打下來,孫武都覺得有點奇怪,怎麼自己好像變成職業鬥士,走到哪裡都要和人拼上幾場?
「傷成這樣,我需要時間來療傷,但療傷完畢,我又要和別人開打,然後又被別人打傷,這種無限迴圈太奇怪了吧?我又不是爲了被人打而活着的,這樣下去,我不就和沙包沒兩樣了嗎?」
孫武很認真地這樣思考,但卻被羽寶簪笑着回了一句:「如果不想當沙包的話,一開始就不該練沙包的武功啊!」
這種話聽了讓人不是很高興,可是細細一想,孫武覺得羽寶簪說得也沒錯,自己的人生可能在最初就走錯了路、做錯了選擇。選擇修練「金鐘罩」的結果,不管把自己練得再怎麼堅固,也還是脫離不了被人打的命運,別人就算打得累了,頂多再換個人來打就是了,如果不想要當沙包,看來該認真思考一下,往後以攻擊來取代防禦,主動出擊。
不過,不管以後要怎麼做,現在還是得先把傷養好,否則碰到下一場戰鬥,敵人可不會因爲自己受傷就手下留情,到時候要是被活活打死,那就不用談未來了。
除此之外,也要思考一下連場戰鬥的心得,要不然,也只是重演之前內過程,再被揍一次。孫武知道自己腦筋不好,但也很專心地思索,該怎麼防禦敵人的絕招。
「狼司祭的五色神石,那個實在很厲害,雖然沒有直接致死的殺傷力,不過好像完全無法防禦,被打到超痛的。還有那根大地神戟,簡直就是作弊嘛!專門用來破金鐘罩的,我碰到那種東西只有捱打的份,覺得好不甘心,金鐘罩練了十幾年,那東西居然說破就破,我的努力全都被抹滅了……」
心眼宗的兩名司祭,手上各有獨特技藝讓孫武忌憚甚深,但真正讓他覺得無法對付的,仍然是心眼宗主的「修羅劫」。
這套絕學不單威力強猛,還兼具多種屬性變幻,不愧是魔門的一品絕技,天妖能恃之橫行大地,實非僥倖,但自己的「如來神掌」、「天子龍拳」也不是次等貨,就算拼不過天妖的「阿鼻血劫」,要與「修羅劫」比個高低應該沒有問題,所以現在就是要想想怎麼充分發揮絕學的應有威力。
孫武專心思索,羽寶簪遠遠避開,不來打擾。事實上,羽寶簪的情形並不會比孫武好到哪兒去,雖然涅盤不死身能催愈傷勢,但對自身元氣的耗損卻更大,連場惡鬥之後,羽寶簪也需要相當時間來休養,回覆最佳體能,除此之外,她也有自己的煩惱要思考。
當衆人分散開來,各自運功調息休養,或者凝神思索方向,無傷也無痛的虛穀子卻待在孫武附近,讓孫武覺得有些怪異。
還記得最初遇到虛穀子的時候,這個老人一心所望,就是儘快逃回中土,彷佛只要在域外多待一秒,就會有不測之災,但現在衆人休憩於此,沒有再繼續行程,孫武本以爲老人會激烈反對,至少也會提出抗議,可是他聽到要在此待上大半天時,他只是「哦」了一聲,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後便極感興趣地一直盯着自己。
沒錯,孫武肯定這一點,不曉得爲什麼,虛穀子盯上了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數次調息結束,都看到這個怪老人坐在距離自己不遠處,一雙眼睛直看過來,可能幾個小時都是這麼看着,假如是被什麼美女盯着,那倒也罷了,但被一個老人這樣瞪着,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渾身發寒。
到最後,孫武發現自己已經忍不下去,在自制力整個崩潰以前,他決定主動開口提問。
「請問一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前輩你一直看着我,總不會是因爲我長得好看吧?」
「臭小子!你這長相有什麼好看?萬一將來有女人看上你,肯定不是因爲你的長相。」
虛穀子看着孫武,上下打量,道:「小子,你腦子真的那麼單純啊?鳳婕這些年來在什麼地方將你帶大的?說來讓我聽聽。」
孫武不回答。虛穀子言談中對鳳婕的語氣並不如何尊重,這點讓孫武感到不快,而且,他也不想逢人就自我介紹,隨便把自己的生長環境告訴別人。
這樣的尷尬氣氛,虛穀子當然看得出來,他是見慣世面的老江湖,不願意與人交談的時候,有千種方法拒人於千里,反過來說,有意與人攀談時,也絕對有辦法引起對方的興趣。
「小子,你練的是金鐘罩,又與河洛劍派交手,是不是吃了大地神戟的苦頭?還有,剛纔的那個什麼……五色神石的,你正在想要怎麼破解這兩種神器對吧?」
薑是老的辣,虛穀子的話讓孫武感到興趣,自己和羽寶簪討論想法時,並沒有當着虛穀子的面,這個老人怎麼知道自己的問題?
「太平軍國後期,河洛劍派無意中得到了大地神戟的情報,我後來雖然離開,但那些人總不會毫無行動,把神戟弄到手是意料中事。你會使如來神掌,足以與天下最強者爭鋒,能難住你的東西不多,肯定是碰到了大地神戟。」
「前輩你推測得沒錯,可是……那是超級法寶耶.你知道該怎麼應付嗎?」
孫武的目光帶着懷疑,看了虛穀子幾眼,引起了虛穀子的不悅。
「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夫的武功也許不怎麼樣,伹卻是專業技術人員出身,對法寶方面的知識與眼光,當今天下幾人及我?就連你們所謂的三美神,當初還不是都曾受教於老夫。」
虛穀子亮出履歷,果然有震懾效果,孫武吃了一驚,不料這老頭子如此了得,姐姐還當過他的學生,但轉念再一想,三美神雖然向他學藝,卻個個成就、名氣超越於他,這個老師實在是差勁得很。
不曉得孫武的想法,虛穀子得意洋洋,向孫武表示,世上的超級法寶雖然各有厲害異能,屬性不同,有些還具有無法防禦的特性,能夠無視一切的護體真氣,直接透體破壞,但只要是有形的存在,法寶就有必須遵循的定理,讓人們可以針對處理。
「大地神戟我雖沒有親自接觸過,但從典籍記載中看來,仍脫離不了超級法寶的發動原理。小子,你回想與大地神戟交手的經驗,下次再對上神戟的時候,你可以嘗試快攻,在敵人發動神戟之前,將人打倒或是打斷髮動神戟的過程,河洛派能憑一己之力發動神戟的人沒幾個,多數人發動神戟都是用邪魔外道的手法,必不順暢,便會造成可趁之機。」
「對,我也這麼想,制敵機先,打敵人措手不及,但速度不是我的強項……」
「嘿,你速度不快,這是一個難處,而且這方法也有隱憂,敵人可以僞裝發動不及,誘你靠近,等你深入異能範圍,突然發動神戟,你跑都沒機會跑,必死無疑!」
「不會吧?不是說大地神戟的異能打不死人嗎?還是它有別的異能?」
「蠢材!使用法寶前不看說明書,固然是該死;你使用法寶的時候只知道看說明書,也是蠢得要死!你用法寶是上陣作戰,難道不會自己運用衍生嗎?」虛穀子怒道:「就算大地神戟的異能無法直接取命,敵人發動完異能之後,拿着神戟對奄奄一息的你捅一下,這還不要了你的狗命?」
「有、有道理……」孫武摸摸頭,困惑道:「那該怎麼辦?就算我的命是狗命,也不想隨便被敵人取走。」
「對付大地神戟……不,對付這一類超級法寶的關鍵,就在於波動兩字。」
孫武不太瞭解,便聽虛穀子慢慢解釋,根據他多年的研究與觀察,多數超級法寶的異能發動,都是以波動的形式,一波一波地傳遞出去,當這些波動碰觸到目標物,就會自行變動,與目標物同調。
「不錯,你要知道,所有生物的身上都有波動,你的心跳、你的五臟活動,乃至於你體內的血流循環,都會形成波動,說得更明白一點,哪怕是你躺着思考,你的腦部都會形成波動。大地神戟就是掌握波動的神器,它發出的大地震波與你體內生命波動同調,因爲同調,你的護身真氣便不會有反應,無法防禦,直接造成傷害.」
虛穀子說的東西,對孫武而言好像是一個新世界,一時之間,似懂非懂,不過反正自己不可能想得通,還是直接問專家比較快。
「前輩,你說的道理很寶貴,但你還是沒說要怎麼防禦啊?」
「你腦子裡頭就只想到防禦嗎?難怪你這輩子都是捱打的命。」虛穀子搖頭道:「超級法寶的製造技術遠超現代,既然異能目的是爲了造成無法防禦,那就沒有辦法可以防禦。」
「那……你說了半天不都是廢話?我的狗命一點保障也沒有啊!」
「不能防禦,但可以抵銷啊!」虛穀子傲然道:「這是老夫的研究心得,還沒有和任何人分享過,世上生物都有其波動,只不過尋常的生命波動太微弱,無法與超級法寶相提並論而已,但透過練武,生命能量可以大幅度增長,只要掌握時機,用對方法,就能發出不弱於超級法寶的波動。」
聽到這裡,孫武完全明白過來,虛穀子的意思就是讓自己直視武學本質,將神掌或其它武技化作波動擊出,消除大地震波,這樣就能抵禦「大地神戟」的異能,不至於每次都白白捱打。
「但話先說在前頭,這只是我研究出來的理論,還沒有機會實驗,是不是真的能這樣幹,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要是試了失敗,那就自己瞑目閉眼,不用來找我了。」
「前輩你沒和超級法寶對戰過嗎?」
「你以爲我是誰啊?我這種技術人員是在大後方研究與支持的,與超級法寶的對戰哪有我的份?不管是赤龍腕或七寶指環,捱上一下我就粉身碎骨了,這種東西是西門朱玉、陸雲樵他們去挨的,我哪有可能這麼英勇?」
「喔,你能破解大地神戟,那狼司祭的五色神石,你也有辦法處理嗎?」
「嗯,問得好,那顆五色神石很古怪……我從沒聽過有這件法寶存在,看起來像是自制的機械系法寶,但卻威力不凡,還有和超級法寶一樣的不可防禦性,很不尋常。」
虛穀子皺眉思索,表示這種不可防禦性是超級法寶的特性,目前還沒有辦法被仿製,現有技術是做不出來的,他也還想不出要怎麼應付。
「不能用波動形式反向抵銷嗎?」
「嘿,我剛剛說過,波動理論只是我提出的一個理論,還沒有證實,也不保證所有超級法寶的異能都是這麼運作,就算能對付大地神戟,未必可以擺平其它的超級法寶,除非……」
「除非什麼?」聽到這個關鍵處,孫武緊張起來,傾身聆聽。
「除非有個皮厚的傻蛋當敢死隊,再去被五色神石打上幾次,回來讓我驗驗傷,分析幾次以後,運氣要是好,或許就能找到破解方法了。」虛穀子說得認真,一掌拍在孫武肩上:「小子,其實我剛剛發現,你正是我尋覓多年的傳承人才,我決定要收你爲徒,以後你就當我的徒弟,配合我進行研究,成就不朽大業。」
「你收我當徒弟,該不會是看上我練金鐘罩,要我去當沙包,被那些法寶打來打去,再回來被你驗傷當紀錄吧?」
「當然不是,你想得太多了。」這句話讓孫武驚喜不已,不過這份驚喜沒能夠維持太久。
「你真皮真肉的,要當也是當肉包,不會當沙包。再說,我也沒有要你專程去捱揍當實驗品,那太殘忍了,你只要每次被超級法寶打完,順便來給我做個紀錄就好,反正……像你這種熱血笨蛋我看得多了,你們什麼都看不慣,天下事都關你們的事,就算我不催你,你也會自動跑去累積超級法寶捱揍紀錄……」
說到這裡,虛穀子還特別補上一句:「加油了!你哪時候集滿七大法寶攻擊各一次,老夫就換一個愛心貼紙給你!」
這種加油實在讓人聽了很泄氣,孫武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講不出來,因爲從過往經驗來看,虛穀子的話早晚會實現,自己唯一能讓結果好一點的方法似乎也只有……
「那……我集滿的那一天,貼紙一定要給我啊……」
「……我不知道該說你太沒志氣,還是誇你太有志氣……看到你這種後生晚輩,老夫都會想要流淚了。」
談話談到這個結論,是兩人都沒有想到的結果,不過,透過這樣一番談話,倒也拉近彼此不少距離,孫武對虛穀子的戒心略微放下,當虛穀子再問起他的成長過程時,他就挑選認爲能說的部分來講了。
「所以,鳳婕帶你在空中島長大,你從小練一本亂七八糟的秘籍,練到最近才發現裡頭是大雜燴,什麼武功都有,然後你姐姐有個姓路的狂熱追求者,武功一下高一下低,家裡開米行,與心眼宗主戰鬥以後下落不明?」
虛穀子邊聽邊問,尤其是在聽到村長老爹的事蹟時,渾身一震,問得特別仔細,孫武心覺有異,不敢說得太多,但虛穀子已經滿意點頭,似是得到了想知道的情報。
結束談話之後,虛穀子點頭想了想,整理腦內思緒,孫武沒有出言打擾,知道虛穀子之後一定有話對自己說,而且還是與自己有關的事。不久,虛穀子擡頭睜眼,那種含着揶揄的微笑眼神,孫武曉得自己沒有料錯。
「唔,小子,在一切開始之前,我先問你一件事,你對萬紫樓知道多少?」
「萬紫樓?那是寶姑娘的門派,要知道萬紫樓的內情,請她來回答比較好吧?」
「蠢蛋!我不是要問她,是問你對萬紫樓瞭解多少?」
虛穀子氣得拿石塊敲孫武的頭,讓孫武開始回想自己對萬紫樓的認知,所得的結論就是一個神秘門派,不過開妓院的本來就神神秘秘,每個人都知道妓院在哪裡,知道那裡頭藏污納垢,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卻也都不想要太瞭解,不願意讓那些污穢沾身。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開妓院如果開得光明正大,到處宣揚,官府與老百姓勢必無法容忍,所以搞這種營業,就註定是一個神秘的門派,羽寶簪是萬紫樓的少主人,孫武每次對萬紫樓的營業內容感到好奇,都想要向她請教,但又覺得不好意思,最終還是開不了口。
「嗯,你不瞭解萬紫樓的詳情,那是正常,不過萬紫樓的源流呢?你有沒有聽說萬紫樓是怎麼成立的?」
「妓院的源流很難考證吧?有人類應該就有它了,至於萬紫樓這邊,我只聽說那是在太平軍國的末期,由鳳凰夫人一夜之間建立的門派,後來發展得很好,變成了足以與兩大聖宗分庭抗禮的組織。」
「說得好,但鳳凰夫人是何許人也?爲什麼一夜之間就能開宗立派?你要曉得,開創一個門派、建立一個組織,需要大量人力與財力,不是說創立就創立的,鳳凰夫人何德何能,一夜之間就建立了一個遍佈大江南北的組織?」
孫武本想回答「大概是她客人多吧?」,卻終究不敢出口,總覺得這樣一句話若是傳到羽寶簪耳裡,肯定後患無窮。
不過,既然是組織,那就是很多人的聚合體,一個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夜之間成立大型組織,必定是在這之前就已準備,於大地各處設立分舵,安排人員,等到諸事齊備,這才一次對外宣佈,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夕之間成立組織。
這個道理很淺顯,自己既然想得出,別人當然也想得到,所以虛穀子要點醒自己的東西,就是鳳凰夫人早就在中土成立了組織,或者……鳳凰夫人是加入某個巨大的組織,取得了控制權?(等等,好像有點奇怪,寶姑娘是樓蘭族人,她母親也是,而且聽她說過,她母親的鳳血純度不高,並非樓蘭鳳族的高階人員,所以才能逃過一劫。如果只是普通的樓蘭族民,應該不太可能獨自在中土建立巨大組織吧?要說篡奪也不太合理,那難道是繼承嗎?)孫武精神一振,順着這個思路去想,立刻被嚇了一跳。鳳凰夫人是樓蘭族民,而中土與樓蘭一族關係最深的組織,就是太平軍國了,若是沒有樓蘭一族的技術支持,太平軍國怎麼都發展不到這等聲勢,後來太平軍國雖然敗亡,但要說死而不僵,留下點資源,那也是情理中事。
以太平軍國當初的聲勢,即使只留下一、兩成的資金、人馬,那也是一個大規模的組織了,鳳凰夫人一夜之間建立萬紫樓,後來更與兩大聖宗分庭抗禮多年,難道……她是繼承了太平軍國的殘餘勢力嗎?
這個發現非同小可,孫武望向虛穀子,驚疑不定,不知該不該對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小子,想到什麼東西了嗎?嘿,想到了什麼都不要緊,也不用說出來,因爲會讓你驚訝的事情後頭還有。」
虛穀子道:「再問你第二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你所熟悉的一切,周圍的人、事、物,其實全都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所有事都只是一個巨大的假象,而大地上多數的人都與你一樣,生存在這個假象之下。」
「……前輩,你說的東西有點深奧,我聽不太懂耶!」
「嘿,懂與不懂都無所謂,我剛剛也說過,不管你想到什麼都不用說出來,因爲你現在想到的東西與真實一定有偏差,重點只在於你是否有那個勇氣、慾望,還有那份準備,去揭開假象之後的真實。」
虛穀子望向孫武,笑得非常古怪,低聲道:「男人的成長,都是從偷聽女人的說話開始。你覺得昨晚來送藥的人,當真是萬紫樓的使者嗎?萬紫樓是什麼東西?羽寶簪和那個使者說了什麼?如果老夫所料不錯,那個使者這兩天必會再來,屆時你可以與老夫一起聽聽他們的談話,嘿,老夫可以保證,那將是你邁向真實的第一步。」
在生物研究所的火場遺址,拓拔小月剛剛接受了一陣晴天霹靂的衝擊,甚至可以說,她比孫武更早受到「真實」的殘酷洗禮。
「你……你說什麼?我母親的名字……」
納蘭元蝶說出的答案,超過了拓拔小月的接受範圍,從小曾無數次想象過母親的形象,也做過許多假設,但不管怎麼揣測,答案選單裡從沒有過這一種。
姍拉朵?伊凱爾,巴伐斯夫的紅色魔女,域外人盡皆知的響亮大名,拓拔小月剛懂事的時候就聽過她了,這個女人是中土的奸細,受到中土人指使,在巴伐斯夫毒殺中土與域外各部族的代表,讓中土得到藉口對域外用兵,在之後的十餘年裡,不曉得有多少域外子民爲此家破人亡。
如果要說不曾見過卻讓自己痛恨的人,姍拉朵這個女人一定能排進前三名,自己也曾查過這個女魔頭的相貌,但因爲那時候域外各部族戰禍頻繁,資料保存不易,能夠查到的資料並不多,自己取得的幾張畫像,都是一個身穿研究白袍的女人,高傲地仰頭叉腰,做狂笑狀,模樣看起來邪惡囂張,果然是一派魔女的樣子,就是……因爲高仰頭的關係,臉看起來並不清楚。
把記憶中那幾張圖像的樣子,和眼前這幅母親的畫像對比,片刻之後,拓拔小月不得不承認,兩者的臉部輪廓非常相近,只不過由於表情、眼神的完全差異,看起來簡直不像是一個人,這點……或許該稱讚畫畫的人用心良苦,特別把畫弄成這樣。
「你以往都沒發現嗎,這幅畫看起來很怪,兩眼無神,沒什麼生氣耶!」納蘭元蝶問道。
「沒有……我一直以爲,宮廷貴婦就是這樣的,我父親以前也說,母親還在的時候,武功不怎麼好,幾乎就是不會武功,身體也不怎麼樣,所以我認知中的母親……健康狀況欠佳.」
「生物科學家不用武功高強,她比普通的武學高手更危險得多,至於身體不怎麼樣……大概是因爲研究中常接觸毒物與放射物,多少受到影響……你父親沒說謊,他只是用心良苦,唔,你能健康出生不畸形,這點實在不簡單。」
納蘭元蝶說得認真,並非挖苦,拓拔小月現在也顧不了這些。這十幾年來都以爲母親已經逝世,突然曉得母親可能還在人世,心中的狂喜難以言喻,要拼命剋制,才能控制住這股喜悅,不表現出來。
可是,難得的喜悅,突然就急轉直下,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事情變成這樣,自己也不知道是這樣好,還是寧願從來都不知道母親的事好。
要是有得選擇,自己很想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就當納蘭元蝶說的是謊言,不去相信,那就不會這麼難過,然而,情感上是一回事,自己長期以來被培育的理性思考,卻本能地分析各種線索,得出的答案是:納蘭元蝶沒理由說謊,她說的正是事實。
更糟糕的一點是,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
自己的母親,是龜茲目前所遭逢的亂局之源,母親的身分,自己可以盲目地拒絕相信,另外嘗試找線索去推翻,但這麼一來,對於破解眼前僵局毫無幫助,甚至會被敵人搶得先機,所以,無論自己再怎麼反感與難受,這個母親是不能不認了……
或許,父親也是因爲覺得很難告訴自己這件事,才選擇離開,讓自己來發現這個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