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譎,實在是詭譎。
雖然此刻氤氤氳氳的氣氛實在是旖旎得使人遐思不已,但對於已經瞭解到被追殺處境的“火焰空間”而言,在現在這個環境下泡熱水澡實在是很古怪的一件事。
特別又是在一個野外的露天溫泉裡面大家一起泡,雖然男女之間只隔了一棵用巨型騎士劍斬斷的大樹,但另外一頭被修伊強令“必須一起泡”的兩位女士實在是很難理解某個奇怪男人的用意。
“老大,”米伯特似乎對叫修伊“老大”特別情有獨鍾,不知不覺中這已經成爲他稱呼修伊的專用語,“你是怎麼知道在這裡有一個溫泉的?我記得在華斯特各個旅遊團隊的站點記錄上都沒有有關這個地方的記載啊!”
“別管那些三流旅行社的騙錢東西,我用魔界軍的情報網收集回來的情報總比想騙錢的奸商要來得實在,而且這裡和魔界邊境那麼近,要把這個溫泉的實用價值轉化爲實在的收益,大概也只有軍隊有這種膽子,不過他們應該是沒有閒暇爲士兵福利着想開發這裡吧。”修伊的話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不過倒也有幾分現實的依據,“凡事實惠就好,別追根究底。”
“你爲什麼不告訴他這是你腦力過剩的直接產物?把魔界軍寶貴的偵察能力用於這類非軍事方面,也只有你這種爲消磨時間而無聊到家的人才做得出來吧。”老酒鬼怪笑道:“你只要想像一下就知道了,一個在魔界除了想如何整人以及如何防止被整之外什麼都沒得乾的傢伙,在三百年間每天的工作只要一個小時就能全部完成的高效工作狂,最終打發時間的方法就轉化成了在案臺上堆滿的各種古怪書籍和資料……你該知道這個世界說大也不算大,魔界軍無孔不入的情報網再加上某人的無聊,想知道全世界所有的溫泉位置對修伊來說簡直是一碟小菜。”
“我是爲了現在這個職業在做培訓罷了,哪有你說的那麼無趣。”修伊反駁道,“所謂的吟遊詩人,是這個世界上職業特性最複雜的一個角色,嚮導和導遊的作用更是必修課之一。一句話,我之所以知道這麼多完全是因爲敬業,愛一行就要做得像一行,半吊子可不是我的工作態度。”
“學魔法和武術時又不見殿下那麼用心,大概是殿下不喜歡的緣故吧,”可能是想起教修伊這兩方面學問時雞同鴨講的苦狀,虛空苦笑了起來,“爲什麼您偏偏對這兩樣不感興趣呢?”
“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是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經常會煩惱的主要原因。”修伊笑道,“人不是常說‘機不可失’嗎?那在我還有選擇權利的時候做些自己喜歡的事,難道也有錯誤嗎?”
“沒錯誤,可把個人的興趣和喜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就不是用‘錯誤’能形容的事情了……”倪劍一邊說一邊悄悄地向後方移動,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早已把他列爲重點觀察對象的修伊注意到,連帶着他不知是第幾次企圖偷看瑪麗嘉洗澡的行動也一併受了影響。
只見修伊向最靠近蕾娜斯和瑪麗嘉那個方向的虛空和老酒鬼打了一個眼色,默契配合的兩人當即開始了行動。
察覺到兩人舉動有異常傾向的翼人才往那個期待已久的方向“遊”出兩步,就重重地撞到了一堵用風系魔法所構成的透明障壁,然後一把閃着寒光的巨大騎士劍已經悄無聲息地貼在了後頸上。與此同時,修伊的冷笑傳來:“我的話還沒說完,倪劍兄你這麼着急想上哪裡去啊?”
“沒事,沒事,只是坐久了有點手腳麻木,想活動一下而已。”乾笑兩聲後乖乖坐回原地的某人雖然確信虛空不會對他下殺手,但那把一瞬間把三個龍騎兵劈成無數碎片的騎士劍可不是說笑的東西,特別是在虛空手中才具備的那股震撼力也只有看過他出手的人才能深刻地體會到。而且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高級魔法師水平的老酒鬼所放出的風屬性魔法,無論怎樣倪劍都只有放棄溜走的念頭了。
“那麼請把活動範圍縮小一點,不要把多餘的眼光轉到不該轉的地方去,我在這裡讓你們洗澡可不是爲了給你製造窺視女性身體的機會,要是有這個想法我可以考慮給你安排專門的生理講解課程,”修伊的話先是狠狠地諷刺了倪劍一把,然後纔在另一頭瑪麗嘉和蕾娜斯發出的吃吃笑聲中談到了重點,“還記得我在大家下來之前所做的事情嗎?”
“記得,一瓶不知是什麼成份的藥被你倒進了整個溫泉,如果你自己不下來我寧可死也不願意洗這個澡。”只感到無比鬱悶的翼人哼哼道,“不要告訴我那瓶東西能強身健體,沒理由能滋補身體的藥還要連衣服和盔甲武器上都要噴灑的。”
“聰明,那瓶藥是一種生物的體液激素,”修伊漫不經心的發言差點讓泡在溫泉裡的人全部跳了起來,“我讓你們噴灑它們只爲了一個目的,就是在我接下來的行動中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什麼生物?”明知道修伊所做的事情一般沒有什麼道理和常規可講,虛空還是有點頭皮發麻地嗅了嗅自己的味道,問出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看來你還是沒怎麼學會我的惡整第一定律,不然除了第一條‘欲整人,必先學會捱整’的第二條你怎麼會忘記了呢?”修伊搖頭不已,似乎對跟隨了他九年的某個人很不滿意。
這個由四條規章所組成的偉大定律,它的第二條就是‘除非到了對方被整的一刻,絕不把想法告訴任何人’,所以你的這個問題……無可奉告!”
“那什麼時候是對方被整的時刻呢?”米伯特不失時機地提出了一個重要但是又不怎麼和修伊的計劃有所相關的問題,“這個說一說總不涉及到想法吧。”
修伊笑了笑,面容中所包含的神秘之意從沒有像現在這般使人心寒:“等我們到‘花魂之谷’的時候,就是對方付出代價的那一刻。”
※ ※ ※
黎明。
遠方的天邊緩緩泛起一絲橘紅色的光芒,火紅的光球從地平線之下漸漸升起,只露出半個頭的它把熱力和光芒慷慨地投射往大地上的萬物,也包括正沐浴在晨曦之中的湖泊。
而就在湖面的高空中,一頭展翅的蒼鷹徐徐地盤旋,在兜出三個巨大的圈子之後忽地向下俯衝,貼近水面的那一剎那,一隻正在那片區域遨遊的肥大鯽魚便成爲了利爪之下的犧牲品,徒勞地掙扎了數下之後就被高飛沖天的雄鷹帶向了無盡的天際。
而就在這幕捕食行動發生的湖畔,腰佩長劍的朱利安坐在一堆早已熄滅的篝火之側,出神地望着已經變成一個小小黑點的飛鷹,似乎對剛纔那場對常人來說很尋常的自然景象有所感悟。
“閣下,部隊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您的命令了。”灰髮少女慢慢地走到朱利安身後,生怕打斷他思路一般地輕聲說道,“從昨天晚上開始您就一直坐在這裡沒有休息,難道在這兒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嗎?”
“自然的法則就是我們值得時時發掘的寶藏,不管過去多少時間都不會改變。”朱利安回首粲然一笑,“人也是自然的一個環節,所以學習自然的法則也是必要的,而學習是不分時間和地點的。”
“但對正準備用自己的方式改變自然生死法則的人來說,學習這些會影響您作爲指揮者的素養的。”少女輕柔的語聲中包含着少許的憂慮,“像您這樣的人本不該接下這次任務,畢竟最不喜歡做無謂殺生的人就是您……”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便是自然的規律,鷹和魚之間並不存在任何仇恨,只是爲了生活所迫而已。”朱利安的深深嘆氣聲響起,無奈而感傷的言語間有一分濃得化不開的哀愁,“人總是要做自己所不喜歡的事情,早一些做和晚一些做並沒有太多的分別,這次行動我也不喜歡,但這是交易,我不能拒絕的交易。”
“那些人也太過分了,居然用釋放培育您長大的恩師作爲交換條件!”少女的言談間多了一絲蔑視,“其實您可以自己想辦法的,只要……”
“尤莉,別說了……我不會這麼做的。”朱利安第一次把少女的名字掛在了嘴上,略顯激烈的口吻體現了內心的矛盾情緒,“我是華斯特人,我熱愛這個國家,如果因爲我個人的願望和希冀而使國家遭受到分裂的危險,我寧願犧牲我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在我的手中發生。那些人畢竟和這個國家的未來有關,和他們之間發生直接衝突並非我所願。”
“可是這樣的話,將被良心所譴責的,不是隻有您一個人了嗎?”尤莉急道,“您的恩師大概也不願意看到爲了他而發生這些事情吧?”
“無所謂,只要沒人告訴他就行,所有的一切都讓我來承擔就好了。”朱利安的嘴角泛起了一個奇特的微笑,“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清楚,只要我自己有承擔責任的勇氣就已經足夠了。我說過,這是一個我不喜歡的交易,但我已別無選擇。”
尤莉一時無言以對,而朱利安的笑意也隨着她的沉默而越發苦澀:“更何況,被良心譴責我也不是頭一次了,自從我選擇了遵循自己意志的道路以來,我做的這類事情還算少嗎?”
“可那是因爲您……”尤莉的話隨即被朱利安自嘲式的話打斷:“一個‘愛國’並不能洗去沾在我手上的血污,對被害者的親人和朋友來說我除了兇手什麼也不是,自我安慰並不是我的逃避方法。”
說到這裡,朱利安對着再次無語的尤莉笑了笑,示意她安心的微笑雖然並不能掩去他的悲哀,卻帶給了她一分奇妙的安定感。“不過,我是不會死的,至少不會自殺,因爲我還想知道我所做的這些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價值,所以即使不願意我也會做下去的,像今天這件事也是一樣。”
隨着語調逐漸低沉下來,朱利安停留在湖面上的目光也似乎變得和湛藍的湖水一般深邃:而且經過了這一夜之後,我忽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到底誰將成爲捕獵者,誰將成爲被獵者,還是一件不能完全確定的事情呢。
※ ※ ※
同一時刻,十五公里之外的“花魂之谷”中。
“這裡就是‘花魂之谷’嗎?好美……”幾乎是所有的人在同一剎那發出了驚訝和感動所互相交融的嘆息。因爲對他們來說,眼前的這幅景象真是太美了。
永遠停留在最美好春季時光之中的花之海洋,這就是他們對這個地方的第一印象。
就在他們的面前,填充了所有視野範圍的五彩繽紛花朵在和煦而溫暖的陽光中含苞綻放,青翠的綠色葉片點綴在遍佈天地的花海之間顯得格外觸目,整個峽谷之中除了花之外幾乎什麼都不值得注意。
淡藍色的馬蹄蓮、白色的百合花、粉紅色的玫瑰、黑色的鬱金香,還有金黃色的向日葵以及更多無法歷數名目的花卉,幾乎所有世間所存在甚至是不存在的花都在這個峽谷中以自己的方法展現着這份奇異的美麗。植物自身的季節性和地域侷限性在這裡被完美地忽略了,無法用自然理論所解釋的美麗足以使任何人忘卻追究其本身的源頭。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
當一縷微風輕輕吹拂過盪漾着無數色彩和豔麗的峽谷的時候,隨風旋舞在峽谷每一處的細碎花瓣和花粉也隨之構成了一道飄逸靈動的彩虹,交織在原本就被自然裝點得絢麗無比的瑰麗景象之中顯得格外協調,更給此刻的整個天地點綴了一絲無法言喻的柔美。而當峽谷中不定的風向所帶動的彩虹波浪在某個風向聚集交匯的地方形成漩渦的時刻,這份美更是達到了極致。打着漩渦在某個核心的引導下在空中不停轉動的色彩仿若一個五光十色的萬花筒,在把所有自然能展現給人類的色彩匯聚成一幅無聲的和諧畫卷的同時,也完成了上天所賦予植物以種子和花粉傳宗接代的使命。
最起碼在現在這批親眼目睹這份美麗景緻的訪客眼中,除了某個正饒有興致觀察着衆人神情的魔族之外,所有的人都只恨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不能把這份驚心動魄的感動化爲完整的記憶永遠收藏在腦海之中。
“這裡是天國嗎?”蕾娜斯情不自禁地走前幾步,在衆人面前忽地轉身,面上所蘊涵着的那份微笑足以讓任何親眼目睹她這個笑容的男人色授魂予。在如雪片般漫天紛飛的五彩顏色所組成的翩翩花雨中,蕾娜斯那雪白的衣袂夾雜在威武的神族鎧甲之間飄動,恍若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絕美面龐上寫滿了好奇和喜悅,在風中搖曳的銀色髮絲更襯托出了只屬於女性所獨有的嫵媚。“就算是在法哈羅,也沒有這麼多種的花,也從沒有一起在同一時刻開放,難道這裡是創世神所青睞的花之聖域嗎?”蕾娜斯有感而發。
“臭小子,你的眼光還真不錯,蕾娜斯這個女孩子的確不錯,差點連一把年紀的老頭子我都要動凡心了。”沉浸在人與自然相結合的美景之中的老酒鬼好一會纔回過神來,隨即悄悄捅了修伊一把的他也開始有點同意修伊放棄一切去救她的理由了,“她的傾國傾城並非因爲絕色動人,而是因爲她個人的高貴氣質,爲她放棄那些無謂的東西還算是物有所值。”
修伊沒有反應,一點都沒有。
“你這個小子,不是自稱不被世間美色所迷惑的嗎?怎麼現在……”還以爲修伊也是被蕾娜斯的美態所震懾的老酒鬼的調侃話纔出口一半就停住了,因爲他終於看清楚修伊現在的表情了。
悲傷,痛苦,還有追憶與懷念的眼神。
這就是老酒鬼所看到的修伊,在此刻呈現出完全不屬於正常人反應的修伊。
“殿下,您又想起了那些事情嗎?”也從蕾娜斯的美態中清醒過來的虛空隨即看到了修伊的表情,和老酒鬼一起露出吃驚神色的他所表現出的反應卻是對修伊的關心和提醒,“既然如此,殿下的想法爲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呢?”
“因爲我所認識的那個人還沒有醒來,在她沒有真正找到屬於自己、在過去和現在間彷徨的確實存在之前,一切都需要等待。”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泄露了內心的真實感情,在除了他們之外的其他人還沒有注意到以前,修伊的神色馬上恢復到了平常的玩世不恭,但是言語間的辛酸感覺仍然在聽者的耳中久久揮之不去,“只是這句話實在太讓我有所感觸了,你們應該記得,在我心中留下最深刻痛苦烙印的話,就是它和……”
“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殿下能早一些從這種痛苦中解脫,”虛空的聲音依然充滿了沉痛的感覺,“當然,我希望能與殿下分擔這份痛苦的是……”
“已經忍了四百年了,也不在乎這麼幾天,”修伊注意到其他人的神情開始有所變化,語調立時變得油腔滑調起來,“而且能多享受幾天痛苦的感覺,也是一種不錯的人生體驗吧。”
“你真是被虐待狂,”老酒鬼半是配合半是開玩笑地說道,“常人是不會喜歡去嘗試痛苦感覺的。”
“你怎麼知道別人的想法?”修伊笑道,“我嘗試這個感覺只是爲了增加免疫力,這樣在遇到困難的時候也能以平常心輕鬆面對,要是有空的話我可以幫你鍛鍊鍛鍊這種精神承受能力。”
“如果我想死會自己選擇方法,沒必要找你幫我想辦法。”老酒鬼的面色好像見到真的鬼怪一樣雪白,雖然他自己也是鬼的一種,“死在你的各種鍛鍊下才是真正的下地獄,我還活得很好,暫時不想把殘餘的人生拋擲到你的陷阱裡去。”
“這個地方就是被華斯特人說成是三大死亡之地的‘花魂之谷’嗎?你有沒有走錯地方了,這分明就是一片樂土啊!”驚呆了的瑪麗嘉只問了這麼一句話,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連修伊的回答都沒有聽到。
“所謂的樂土只是一個假象,死在這裡面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而且我也沒有走錯路。”
修伊的口氣中似乎有着什麼別的含義,“我先前不是說過嗎?這裡有很可怕的東西存在。”
“這樣和平安寧的地方會有什麼可怕的生物存在?你倒是說一兩樣給我聽聽啊!”倪劍在內心暗暗警告着自己還是最愛瑪麗嘉的同時急忙轉移話題,把修伊先前的話拿來和眼前完全超出預計的景象做比較毫無疑問最合適,“先前還費那麼大勁把大家從頭到腳都用你那個鬼藥水泡過一遍,該不會又是你的整人把戲吧?”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也一起下水洗過澡了,難道我還會閒着沒事整自己嗎?而且那個藥水沒有任何副作用,味道也不難聞,身爲女性的蕾娜斯和瑪麗嘉都能接受,你又有什麼好抱怨的?”修伊的答案依然是滴水不漏,“至於生物的問題……現在只是時間不到,等時間到你就知道了。”
“是敵人到達的時間嗎?”同樣被修伊強行用藥水溫泉泡過的小七顯然是有點不大適應溫泉的熱效應,到現在還是渾身無力,連說話都是軟綿綿的,“到底還要過多長時間,你才肯把肚子裡的鬼主意徹底抖出來呢?”
“鬼主意也只不過是一個計劃而已,就像人一樣,太早穿幫就一錢不值了。”修伊還是很幽默地迴避了話題,“也不用太久,如果敵人是和我所想的那樣富有效率和上進心的話,他們到達的時間將和我想整他們的時間完全同步的。”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這回問的是從剛纔開始一起沒有開口的米伯特。
“這個問題你覺得需要我教你嗎?”望了一眼早已迷失在無邊無際花海之中、對美麗事物之外的一切再不關心的兩個女孩子,修伊的笑容仿若充滿了燦爛的陽光,“沉醉在這片美好的景緻之中,難道不是消磨時間的最好方法嗎?”
※ ※ ※
同一時刻,魔界安蕾莉雅公主的府邸中。
“他就說了這麼多嗎?”手中拿着那封修伊委託轉交信件的安蕾莉雅並沒有馬上拆開它,而是先問了面色還有些不健康蒼白的伊格斯一個問題,“你確定沒有聽錯任何一個字嗎?”
“我的耳朵很好,四皇姐。”伊格斯有點不滿地重複了自己的話,“而且是三哥的話,我更不可能聽漏,他只說看了這封信皇姐就會懂的。”
“他什麼也不曾對我說過,如果他所說的話都在這封信裡的話,我就得考慮是否該拆開它了。”安蕾莉雅凝視着手中的信封,神色顯得前所未有的沉重,“你該知道修伊哥哥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也正因爲他平時總是用不正經到極點的各種舉止來做事,我纔有些害怕現在會如此認真的他,更害怕這封他要你轉交我的信裡面所包含的內容,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勇氣來接受它。”
“安蕾莉雅姐姐的意思是說……”伊格斯的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因爲他也想起了以前修伊做各種嚴肅事情時的誇張表現。對一個在戰爭時期把緊急軍情報告當紙牌來打,還用拋硬幣看正反面的方法決定每天要不要從文件山中偷偷溜走去做各種化學實驗的某人來說,當時對他說話口氣之嚴肅似乎非常罕見。“修伊三哥比我們想像中要……”
“他的心境比我們想像中更堅強,更深沉,這纔是我最害怕他認真的原因。”安蕾莉雅的悠長嘆息隨之傳進了伊格斯的耳膜,“能用最輕鬆的態度面對每一件困難複雜的事情,是他一貫的風格,他表面上給人的不正經印象只是掩蓋他那份獨一無二才華的假象。在整個魔界之中,除了修伊哥哥身邊的老酒鬼和虛空之外,注意到他真實力量遠不止那麼簡單的人也只有三個——我、父皇還有二皇兄,可就算我們平時已經很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卻依然還沒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到底擁有多巨大的力量。所以當我明白到他想借着被‘滅世試練’放逐的機會離開魔界的剎那,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再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面上浮現出和平時的頑皮古怪完全不同表情的安蕾莉雅接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對他的評價之高到底到達了什麼樣的程度——我認爲,在魔界歷代的歷史上,能在才華上超越他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第一代的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所以我纔對他放棄一切離開魔界感到異常的吃驚……到底是什麼樣的事物能使他這樣的人都爲之動心,甚至於在放棄未來魔族之王地位的時刻他還能做到如此超然和灑脫?如果他打算在這封信裡告訴我這一切,那麼我不認爲我有足夠的勇氣能接受它的存在。”
“那你準備怎麼辦?永遠不看嗎?”伊格斯雖然也有點同意安蕾莉雅的擔心,但卻也不無遺憾,“說實在的,就算很沉重,但應該承認這件事的真相實在很誘人。”
“逃避事實並不代表能使事情不發生,對一切的無知雖然是一種幸福,但卻沒有任何意義。”安蕾莉雅幽幽說道,“我會看的,可不是現在,而是當我確信必須要接受事實的真相來挽回某些事情的時候,所以我現在只能收下它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也不大明白,看起來你似乎是在說你需要時間來做看信的精神準備,”伊格斯不解地撓了撓頭,“我不太懂得文字方面的遊戲規則,還是安蕾莉雅姐姐和三哥在這方面比較有共通點,所以只要你明白就好了,不用徵詢我的意見了。”
“應該承認修伊說的有點道理,你有王者之風卻無王者之才,”就算是滿懷心事,察覺到伊格斯推託想法的安蕾莉雅也不由地被這個弟弟的不求甚解逗得笑了起來,“該用心求知的東西反而懶得動腦筋,該說你這是不折不扣的懶惰,還是說傻人有傻福呢?”
“聰明人有聰明人做事的領域,別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情,努力不等於就能成功,這可是所羅奧軍團長教我的三大自在人生法則,這個時候我真是覺得有道理極了。”伊格斯的微笑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小狐狸,“些許麻煩的事情,就交給聰明的三哥和四姐去做就成了,我只需要乖乖等待結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在所羅奧那個花心傢伙身旁學什麼不好,偏偏去學歪理辯駁的本事,不過你用錯對象了,這個方法對我可是無效的。”安蕾莉雅眼中的笑意越發明顯,“所羅奧的這個技巧和你的三哥比起來差得遠了,對在澤蘭哈爾整天面對某人如排山倒海般彌天大謊的我來說,這簡直是一個笑話。”
“我怎敢把自己的本事跟三哥比,連所羅奧軍團長都說他的理論還是向三哥學的,嚴格來說我只算是他的徒孫吧。”伊格斯很慚愧地說道,“不過臉皮跟他學厚了倒是真的,不然在父皇面前胡說八道我還沒那麼大膽子。”
“有進步,不過你認爲能瞞過父皇嗎?”安蕾莉雅不以爲然地笑了笑,“不是我打擊你,但以你的水準,要做到修伊那種天衣無縫的境界還很困難,更何況父皇也不是傻瓜,他的目光比你想像中更銳利。”
“我知道瞞不過他,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騙過他和二皇兄的奢望,只要能騙到幾個外人就夠了。”伊格斯微笑着同意道,“相信父皇也能理解我的用意,所以表演得拙劣些也沒關係,父親大人會幫我彌補所有破綻的。”
“這也是所羅奧教你的嗎?”安蕾莉雅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更正我先前說過的話,這個花花公子總算教你些實際有用的東西了。”
“他也不是隻有花心這個特點的……”伊格斯想起在臨行前去見某人時看見他和三個女孩子共處一室的旖旎春色,也不由得笑了起來,“我帶去追殺三哥的人員內定名單是他偷偷給我的,就連做假用的雙反面銀幣都是他事前就放在我口袋裡的。”
“他除了好色之外就是好賭,這類的工具哪裡會少,不過這次能派上用場也就算了,”安蕾莉雅也笑了起來,方纔沉重的氣氛無形間被沖淡了不少,“具體的事情我聽說了,十一個人都是你下手的嗎?”
“我只解決了三個,剩下的八個都是虛空和老酒鬼的功勞。”伊格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說實話,我事前還擔心會出手不夠快跑掉一兩個漏網之魚,但實際的情形讓我都很驚訝,因爲這兩個人的手底實在是硬得讓我吃驚,我從沒想過他們倆會那麼厲害的。”
“看得出來,只要聽御醫說有關你的傷勢情況我就能想到。”安蕾莉雅的微笑淡漠而輕柔,但帶給伊格斯的震撼感實在是無法以言語形容,“按照那個傷口的位置和深度來看,使劍的人手法非常高明,剛好讓你受傷而又不會致命,甚至連傷口失血的速度和回到魔界的時間差都計算得恰到好處,至少能使你的說辭在看起來非常嚴重的傷勢面前更加有力,能有這個技術和心思的人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伊格斯望着安蕾莉雅苦笑:“要是安蕾莉雅皇姐也是男兒身的話,我恐怕更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先是三哥,然後是二皇兄,接着是你,爲什麼我會有這麼多聰明到讓人害怕地步的兄弟姐妹呢?”
“修伊哥哥說得對,身生皇家之內,註定就要在權謀和計策之間周旋終身,即使你能排除異己一統天下,想睡得平穩安心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求的事啊!”安蕾莉雅美目凝注着伊格斯,一個一個完全和她嬌美天真容顏不匹配的可怕字眼從櫻脣之中緩緩流瀉而出,“除了完全對權力沒有慾望的人和我這樣無法成爲帝王的女兒之身外,凡是有志氣和野心的男人都擁有君臨天下的夢想。伊格斯,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只有在帝皇之家不存在所謂的兄弟情誼,你如果不想成爲一具僅僅是冠着尊貴稱號下葬的屍體,只能選擇兩條道路。”
“像三哥那樣遠走他方,或者像二皇兄那樣立志成爲至高無上的王者。”伊格斯的苦笑越發地苦澀,“看來我這樣的人果然是不適合生存在這個時代啊!”
“那要看是否有人打算改變這一切了,”安蕾莉雅幽幽道,“如果那個已經離開我們的人是抱着這種想法走的,你的命運還有被改寫的可能。”
“如果不是呢?”
伊格斯的反問只換來了一個無情而現實到極點的答案:“那樣的話,等到他在二皇兄的期望中死去的那一刻,你的末日將開始擺上未來的第十七代魔族之王克羅迪·撒旦的議事日程。”
※ ※ ※
“殿下對修伊·華斯特是怎麼想的?”走進克羅迪府邸的奧利斯在見到魔族二皇子的第一時間內就提出了這個問題,“雖然我知道殿下可能是另有打算,但您已經整整一週沒有再提起與他有關的任何事情了,恕老臣愚魯,還請殿下明示。”
“在沒有他確切的消息之前,一切都必須暫時擱置。”克羅迪把下巴擱在交叉支起的手腕上,面色非常凝重地回答道,“因爲我一貫很小心,這次也不想例外,而且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層特殊的擔心讓我不得不暫時放棄對付他的想法。”
“擔心?殿下還在擔心什麼?”奧利斯很奇怪地問道,“現在的澤蘭哈爾已經在殿下的控制之下,尤格拉遠走邊疆,修伊被驅逐,受傷的伊格斯和身爲女性的安蕾莉雅公主在這裡更是沒有什麼勢力,殿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而且陛下不也授意殿下放手對付修伊了嗎?”
“正是這個使我擔心,父皇的話太反常了。”克羅迪嘆氣道,“就算他對修伊失望到極點,在我的印象中也絕對不會說出那樣無情的話,你該瞭解,父皇和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所謂的‘絕對’只不過是相對的,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存在的事物,”無意間說出了和雪亞妮·米菲爾完全相同話語的奧利斯說道,“除非殿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有一週前由陛下親手簽署的那份命令。”
“這兩樣我都相信,那份主旨是‘授權克羅迪·撒旦全權負責魔界追殺令貫徹事宜’的命令現在還在我的抽屜裡呢,”克羅迪顯然是很煩惱,“問題是他在默許我追殺修伊之後還說了一句話……‘當然,是用你自己的力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我不能使用班底人馬以外的人手去追殺他,還是說要我用自己的智慧來打敗他?如果是前者,那不就證明,父皇他已經注意到我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了嗎?”
“誰沒有在培植自己的勢力?”奧利斯對克羅迪的論調不以爲然,“修伊在擔任魔界情報總長和暗黑龍騎兵軍團長的時候不也這麼做了嗎?”
“他沒有,”克羅迪的嘴巴有些發苦,因爲直到他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才明白某人又在無形中將了自己一軍,“父皇把魔界情報部門收歸回他自己手裡之後,任用了兩個我們安插在部門中的人做臨時代理,而在這時我才知道,修伊根本只是在用魔界的情報網爲他提供情報而已,所有的人事任用和人員升遷都按照程序進行,他根本沒有在情報網中培植任何自己的勢力……暗黑龍騎兵軍團也一樣,沒有任何人是他的心腹,所有的人都被他一視同仁地對待,沒有任何人例外。”
“這不可能!”奧利斯難以置信地問道,“三百年的時間內他難道都是在這種孤家寡人的情形下工作的嗎?”
“當然不是,他也有心腹的人,但現在討論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克羅迪嘆道,“虛空和老酒鬼,還有一條被他時常當玩具玩的黑色眼鏡蛇,除了這兩個人和一條蛇外,他沒有任何勢力。如果朋友和血緣關係也算的話,遠在魔界南北邊境的華比·扎蘭克、科林·所羅奧和伊格斯,以及在澤蘭哈爾的安蕾莉雅也勉強算一份。”
“兩個人和一條蛇……”奧利斯的眼睛有些發直,“我記得他好像……”
“全部帶走了,他們都是自願跟他走的,”克羅迪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都是自由的人而不是奴隸,說是他的財產必須一併沒收完全沒有根據,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在這個問題上做文章。一句話,他一走,所有有關他的情報全斷了。”
“他難道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嗎?”奧利斯問道。
“你要是有膽子找父皇要線索,就自己去吧。”克羅迪沒好氣地說道,“又不是我們負責查抄,法狄那個老傢伙原本就和修伊有點交情,要他說實話還不如找個油鍋自己往下跳容易。而且被查抄的東西歸國庫所有,調查和取證都必須先過父皇那一關,唯一能想辦法的地方現在不正要你派人滲透進去嗎?”
“把守他被查封府邸的人都是事前被特別挑選的近衛軍,我能有什麼辦法?”奧利斯的臉色也變得不怎麼好,“而且還實行輪班查崗制,就算能把人調換進去,也沒辦法在十分鐘的查崗間隙時間內調查到什麼東西。派人偷偷進去更是找死,除了在天上巡邏的五百名龍騎兵外,三千把能連發十支飛箭的強力連弩可不是光給那些百發百中的神箭手當擺設的,要被發現結果可想而知。”
“所以我更擔心啊!”克羅迪把手指關節按得格格直響,“父皇要我追殺修伊,卻又變相地封鎖了我對他的情報瞭解渠道,這又該怎麼解釋?”
“陛下不是把魔界的情報網暗中交給殿下了嗎?這或者就是他幫助您的另類手法吧。”奧利斯猜測道,“我想陛下可能想用這樣的方法證明給其他人看,證明他在私下裡不希望您追殺修伊。”
“那就越說越矛盾了,你這個理由實在是牽強。”克羅迪懊惱地說道,“還有一個麻煩的原因我不說你也知道,修伊那傢伙現在在華斯特帝國境內……只要我不想公開對華斯特動武,對付他的行動就必須在暗地裡進行,而且萬一被華斯特的人發現就得馬上放棄——你該知道,華斯特帝國對我們魔界的恨意有多深,除了修伊那個身份特殊的怪胎外,只要是魔界的人到那裡去都是有死無生。”
“但這也是一個好機會啊!”奧利斯的眼中浮現出狡獪的神色,“正因爲他的身份特殊,以相對特殊的方法在華斯特境內公開他的身份,也是我們對付華斯特帝國的一個好方法。”
“有道理,我怎麼會沒想到。”克羅迪愁眉稍解,一絲會心的微笑也隨之浮上心頭,“他那個‘華斯特’的姓並不僅僅和華斯特帝國的國名是重複的巧合,他的母親就是……”
“是的,對此我還曾經有所耳聞一些事情,也是有關於已故愛莉莎王妃的傳聞,雖然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但如果我的推斷沒有錯誤的話,華斯特帝國之所以和魔界有這麼大的怨隙,又不願意和天界聯手進攻魔界都非是事出無因,”奧利斯的語氣非常古怪,湊近到克羅迪耳旁的動作更顯出了行跡的詭譎,“就是因爲……”
“什麼?竟有這種事情?”一向都維持着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克羅迪此刻簡直是震驚到了極點,眼色中透出的難以置信神情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這麼說,修伊他……”
“應該沒錯,光從他魔法和武功都不會上就能看出來,我想他選擇離開魔界大概也是因爲不想白白浪費已經不多的時間,又或者是他根本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奧利斯的口氣中充滿了嘲弄,“殿下其實不對付他也可以的,如果這個猜想沒有錯的話。”
“不論這個猜想有沒有錯,我們追殺他的方針都不會改變,”克羅迪的面色反而比剛纔更加嚴肅,“你要知道,一個像他那樣的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而且在那樣的前提之下我不認爲他還有什麼值得顧忌的事物。所以我認爲,在他做出這些可能讓我們後悔終生的事情之前,把他從精神到肉體都完全消滅絕對是最安全的方案。”
“殿下說得有道理,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奧利斯想起修伊天不怕地不怕的放蕩性格,擔心的表情也慢慢爬上了面龐,“難怪他從來不怕得罪任何人,也不培植自己的勢力,因爲他早就知道這一切他都得不到。”
“那麼所有事情又回到原點了,我們還是需要等待最好的機會。”克羅迪又開始唉聲嘆氣,“要是他不在華斯特帝國就好了,可偏偏就是在這個麻煩的地方,唉!”
“我可以試試買動一些人類的殺手去殺他,但想滲透華斯特帝國的人去殺他並非易事,恐怕只有找那些非華斯特帝國的人才行,但爲此殿下可能要花大價錢了。”奧利斯的提議纔出口就被自己否決了,“這也不對,虛空那傢伙是個劍師啊!要找到一個劍師等級以上的殺手幾近於空想……這種人一般不是國家軍隊的高級將領,就是傭兵行業的高級高手,要他出手殺人恐怕很難行得通。”
“不,我認爲可以試試,是人就有弱點,我不認爲這世界上存在不能做到的事情。”克羅迪眼中波光流轉,說不出的詭秘神色在那對黑色的瞳孔之中不停地迴旋,看起來就像一個深無盡頭的黑洞,“特別是感情豐富的人更是有太多的弱點,只有修伊是一個例外,因爲他的感情可以說是過多過濫了,但也就是這樣才反而能掩蓋住真實的那份感情。”
“那殿下就是因爲感情過少而不存在弱點的典型,”連奧利斯也不得不佩服克羅迪的人性本弱論調,“我立即去調查這些有資格人物的個人資料。”
“不,我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你不能感受到而已。”克羅迪的苦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忽地浮上了臉龐,“即使我僞裝得再成功,修伊還是可以輕易看穿我想掩藏的弱點,這纔是我最懼怕他的地方——在他的面前任何人都不存在秘密可言,而同時他自己的想法卻從沒有人知道,只有深深瞭解這一點的我才明白,他到底有多可怕……爲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呢?”
“存在也不是問題,”奧利斯緩緩笑了起來,“縱使他再出色,也不過是一顆流星,像流星一般劃過天際的人對還將繼續存在下去的歷史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只有擁有足夠時間和力量的人能創造歷史,而現在的他並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深深地凝視着奧利斯,似乎是感觸瞬時填滿胸臆的克羅迪慢慢站了起來,望着門外星空之中所顯現的那片深沉和廣袤,輕輕說出了一句讓奧利斯感到無言以對的話語。“但對修伊·華斯特來說,在如流星般閃現的生命中煥發出最耀眼的光芒,他這一生就算是無悔無憾了。在此刻的我看來,像他般能如此盡情地燃燒激情與夢想,實現想達成的自我價值,或許纔是這個世界上最理想的生存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