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是......爲什麼?”皇后抓着李曄的手,幽怨而痛苦的盯着他,眼眸裡滿是不解之色。
嬪妃宮女們看到這一幕,都嚇得失聲驚叫起來,很多人直接癱軟在地,一時間也不知打翻了多少瓶瓶罐罐。
李曄抓住皇后的手一把甩開,神色冷漠的站起身,沒有再去看對方一眼。
他面朝太池邊的舞臺,聲音低沉道:“不得不承認,這個幻境造得真實無比,根本找不出半點兒破綻。就連皇后你,連我跟郡主小時候的點點滴滴,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且如果我猜的沒錯,從我進入這座城池開始,就中了某種幻術,神志已經不清了。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就算再過十年,我也不可能察覺出端倪。”
皇后捂着胸口坐在地上,還在掙扎,她淚水盈眶的看着李曄,“臣妾聽不懂陛下在說什麼,小時候的事臣妾當然記得清楚......”
“是啊,你記得很清楚。”
李曄的目光落在翩翩起舞的歌姬身上,神色不無悵然,“但是太清楚了。這麼多年過去,記憶力再好的人,對當初場景的回憶,也都會發生偏差。因爲我們在回憶某些事情的時候,畫面中會潛意識加入自己的某種改造,讓一切變得符合自己的習慣、幻想。所以當兩個人一起回憶往事的時候,很多細節往往是對不上的。”
說到這,李曄回頭看了皇后一眼,“但是你沒有。更加奇怪的是,我也沒有。我們的回憶是一模一樣的。這種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只有一種解釋,你的那些所謂回憶,都是依照我的記憶臨摹的。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這個秘境對郡主的投影。”
嬪妃們縮成一團,仍然在盡職盡責的哭泣,皇后仰頭看着李曄,神色變幻了半響。
臨了,她慘然笑道:“陛下,你莫不是處理政事太累了,所以產生某種幻覺?臣妾可是吳悠啊......”
李曄嗤笑一聲,眼中露出不屑之色:“犯不着再試圖迷惑我了,這場幻境最大的敗筆,就是你扮演的郡主。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我跟郡主有多少默契和心意相通,你們看透了我的記憶,以爲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任何一件事,就能完美再現一個郡主?這是不可能的。其實我早就懷疑你了,也是對你的懷疑,讓我產生了對眼前幻境的懷疑。今日之事,對我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麼試探,而是......了結。”
說着,李曄在皇后面前蹲下,他瞥了一眼對方胸口的小刀,雖然彼處有鮮血流出,但是皇后的氣機並未因此而削弱。他哂笑一聲:“果然,秘境裡的東西,根本不會對你們造成真實傷害。”
話音未落,李曄手腕一抖,盧具劍出現在手中。
“陛下,你要幹什麼,不要啊......”皇后驚恐的瞪着眼大叫起來。
李曄沒有理會她,劍光一閃,將對方的腦袋砍了下來。
於是皇后的身體化作粒粒塵埃消散。
李曄站起身,掃視一圈那些嬪妃宮女:“你們還要我親自動手嗎?”
嬪妃宮女們剎那收斂了驚嚇之色,複雜的看了李曄一眼,然後都像皇后一樣化作塵埃消失。
眼前的景象一陣迷亂,光芒刺眼,好似天塌地陷。
等視線再度恢復正常的時候,李曄這便發現,其實他還坐在太極殿的皇位上。面前的大殿空無一人,外面更無宦官和甲士,街巷中的喧鬧聲也再也聽不見。
李曄站起身,正要走出這座大殿,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兩個人。
兩個活生生的人。
......
第十八日。
整座鎮疆城已經破敗不堪,就連城主府也在大戰中毀去一半,城主府的各種法陣在超負荷發揮作用,殲滅了不少強大凶獸和仙人後,也終於完成了它們的使命。
兇獸猶如漲潮的水,還在向城中不停蔓延過來,只不過比起最開始無休無止的進攻,戰鬥到現在,饒是兇獸的攻勢,也變成了一波一波。雖然中間留下的空檔期仍然很短,遠不足以讓妖士們療傷休息,但總算能夠讓人喘口氣。
城中堆屍如山,很多地方兇獸的屍體,比房屋還要高很多,很多街道都變成了血河。
鎮疆城的修士已經只剩下三成左右。
李曄的修士隊伍,數量也只有五成不到了。
白狼將一隻兇猛的赤焰虎壓在身下,雙眼死死盯着對方,嘴裡不停的唸唸有詞,無論赤焰虎如何痛苦嘶吼艱辛掙扎,他都咬着牙不放手。
最終,赤焰虎力竭而死。它死的時候,表情很奇特,眼中充滿迷惘與恐懼。這說明臨死之際,它不僅身體在掙扎,連神智也是如此。
頭髮散亂的紅袖一瘸一拐來到白狼身旁,嗓音暗啞的問道:“白狼大人,還是不行嗎?”
白狼近乎脫力,費勁的從赤焰虎上爬下來,靠着對方的屍體坐在地上,痛苦道:“已經快要成功了,但就是還差一點。真是該死,那層隔膜始終突破不了!”
紅袖默然遞給白狼一個丹藥瓶子。
對方在做什麼,她是清楚的。
白狼有溝通兇獸的能力,但是迄今爲止,他都只能做到讓狼羣聽從號令,而且數量不能超過三千,至於別的兇獸......饒是大戰十八日,白狼一直在不停找機會嘗試,但仍是沒能成功突破。
“其實我也知道,那層隔膜就是仙人掌控它們的法門,我要從仙人手下搶過對它們的掌控權,實在是太難......除非我將仙人掌控它們的法門研究透徹。但是現在根本來不及。”白狼服下一顆丹藥,痛苦而惆悵的嘆道。
能夠號令狼羣,還是因爲白狼自己本身就是狼妖,族羣之內,天生就有一種聯繫。但那不是突破了仙人的法門,而是另外開闢的一條途徑。但就算是這樣,白狼拼盡全力,也只能號令三千戰狼。
這些時日鎮疆城戰鬥艱難,李曄的修士隊伍,論實力並不及鎮疆城修士,傷亡之所以比對方少,白狼在戰鬥中不停號令狼羣反攻獸羣,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紅袖安慰他道:“白狼大人不要着急,總還有機會的。”
“不會再有機會了。這場大戰,就是最後的機會。”白狼仰天長嘆一聲,大戰的疲憊與痛苦,讓人覺得渾身寒冷,會情不自禁想起一些溫暖的東西,譬如說故鄉故人,他眼中漸漸露出回憶之色。
他聲音柔和:“在我還不是狼妖,只是一隻普通白狼的時候,我跟着父母在冰天雪地裡穿梭、覓食,日子雖然過的艱難,有時候會被強大野獸追得到處跑,很多時候會餓肚子......但現在回想起來,那樣的日子其實是美好的。不是因爲自由自在,不是因爲無憂無慮,不是因爲不懂事,而是因爲......父母就在身邊啊!”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境遇,看到他們的背影,都會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安定、溫暖。就算天塌下來,只要跟他們在一起,也就不那麼可怕了。”
紅袖低頭黯然,她跟白狼一樣,很小就沒了父母,所以更加知道,在獨自於世間討生活的日子,是一種什麼滋味。那樣的夜晚總是特別寒冷,沒有丁點兒溫度,碰到的難事總是格外艱難,失望也總是更加失望。
白狼眼眸中泛起淚光,聲音也變得艱澀:“可是有一天,他們死了,死在獸潮面前,死在兇獸爪下......那時候地動山搖,羣獸呼嘯,整片森林都在顫抖。他們,在最危急的時刻,把我藏在那個小小的,只能容下我一隻狼的小洞窟裡......他們離去前最後回望我的眼神,我至今都記得......”
“白狼大人......”紅袖聲音哽咽。
白狼緊緊握拳,神色變得猙獰,咬牙一字字道:“我發誓要滅絕獸潮,我發誓要探尋獸潮出現的根由,並且掌控它們,我發誓不再讓親近的妖再死在我面前,死在兇獸爪下,我發過誓......”
紅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白狼抓着腦袋懊惱道:“我恨啊,我始終無法找到那個方法,那個衝破仙人法門隔膜的方法!我恨,在這場關乎妖族存亡與未來的戰鬥中,在我們都要戰死的戰鬥中,我還是無法突破這一點......”
......
趁着兇獸進攻間隙,彌猴王、趙伯符召集各部頭領商議、調整了一下戰略部署。吳悠回到修士隊伍的防區後,馬上將幾個隊伍的頭目召集到一起。
等到妖士們都到齊,吳悠眼神肅穆的環視他們一圈,清亮的聲音略顯低沉:“妖士們損失慘重,我們佔據的地盤已經被壓縮到極點,戰鬥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能再後退一步,否則就會被一輪猛攻的兇獸完全淹沒,再無生機可言。”
說到這,吳悠頓了頓,看衆修士的眼神變得無比認真,還有親切信任之意,就像是在面對自己的手足兄弟一樣。
她道:“如果我們守不住自己的防區,讓鎮疆城被徹底佔領,那麼兇獸和仙人就將直達七聖山,屆時曄哥哥將完全暴露出來。相信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郡主放心,我們殺戮之手誓與殿下和郡主共存亡!”齊破天堅定的叫道,目中充滿決絕之意。面對需要出力的事,他總是最積極的那個,無論李曄在或者不在。
尤達梟、老闆娘、豹妖、白狼、魏威武等修士,也都相繼表達了死戰之意。
這不僅是吳悠和李曄的戰鬥,也是他們所有妖士的戰鬥。
“現在調整戰區佈防。”吳悠不再多言,直接下達命令,“齊破天,你率領殺戮之手並及四百鍊氣修士,鎮守羅信街,中心區域是聚星樓。”
“是!我們絕對不會放一個兇獸越過羅信街!”齊破天領命而去。
“老闆娘,你帶六百修士,鎮守福寧巷。”
“是!”
“白狼,你和紅袖姑娘,帶領三百修士,鎮守雞鳴坊。白狼能夠號令狼羣,所以你們的修士少一些......我分不出更多修士給你們了。”
“郡主放心,雞鳴坊絕對不會有失!”白狼沉聲道。
“好!魏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