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爲身處山頂,使得深夜更加的寂寥。
嚴語也是沒有辦法,他無法主動找到那個人,只盼着那個人來找自己,畢竟此人的領地意識極強。
但從這方面來看,他的領地範圍可就太大了,從老河堡,到老準所藏身的深山老林,到三架村,甚至更遠的地方。
雖說並不清楚此人身份,但從他能在黑夜裡健步如飛,能從土牆上一躍而過,就能看出他的不同尋常。
嚴語也不敢確定他會爲了拖延考古隊的進度,而來尋嚴語麻煩,畢竟只是一本地方誌,或許效果和作用並沒有嚴語想象的那麼重要。
但此時的嚴語就像是鯊魚領地裡一塊帶血的鮮肉,就像蚊子堆裡散發溫熱香氣的青春人體,必然能夠吸引此人前來!
因爲他敢藏身在孫立行的房子裡而躲過諸多刑偵人員,必是個藝高人膽大,甚至已經到了自負程度的人物,他又豈能容忍嚴語這等挑釁的行爲!
嚴語屏息凝神,聆聽着任何一絲動靜,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幾隻螞蟻正在他的鞋面上尋找出路。
他甚至能想象到乾硬的泥土裡,早已死去的蚯蚓屍體,正在被螞蟻一點點掏空。
風再起時,帶着一股子檀木的香氣,嚴語心頭一緊,雙手擋在了胸前,“嘭”一聲就被踢翻在地!
一個驢打滾,稍稍穩住身形,嚴語沒有任何停頓,一記掃堂腿便颳了出去!
塵土四起,嚴語的腿卻沒能掃中,但他仍舊沒有停下來,用力將手中那半截門閂給擲了出去!
半截門閂算是另類“暗器”,那人就算擁有夜裡視力的能力,對於高速飛行的細小物體,也很難捕獲,這就是他的弱點。
也果不其然,門閂這麼一丟,便傳來“撲!”一聲悶響,那人悶哼了一聲,應該是被門閂擊中了!
能否擊中目標,於嚴語而言,那都不重要,橫豎是個幌子,門閂飛出的那一瞬間,他已經緊握拳頭,撞出伏虎之勢!
這是嚴語第一次碰觸到此人的衣服,那種質感,就好像科學家第一次捕獲到鬼魂那般,讓人激動與興奮!
長久以來,這個活在趙江海口中的神秘人,一直沒有拋頭露面,就好像雲中仙鶴,即便見着了,也只是個背影。
但這一次,嚴語大膽冒險的行動,終於能與他正面交鋒!
雖然身處黑暗,無法看清楚他的臉面,但拳頭已經打擊在他的身上,感受着這種結實的打擊感,證明此人真實存在,那種感覺充塞着嚴語的心胸,讓他充滿了鬥志與力量!
早先跟着關銳追捕之時,他還能看到此人手中沒有武器,但此時他已經甩脫了關銳,嚴語也不敢保證他到底有沒有武器在手,所以容不得他半點喘息。
這才擊中一拳,嚴語便發了瘋一般,拳頭如雨點落下,然而卻又落空了!
這人的反應也實在是太快,嚴語漸漸發現,自己像是在大人面前耍弄拳腳的孩子一般,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在看嚴語笑話。
念及此處,嚴語便稍稍停了手,那人就像逗貓一樣,見得嚴語停手了,果真又來撩撥嚴語,一掌拍在了嚴語的胸口!
這一掌摁住嚴語胸膛,嚴語真切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他似乎沒有那麼大的敵意,更沒有想象之中那種危險。
這一掌就好像直接摁在了嚴語的靈魂之上,讓嚴語感受到了從所未有的熟悉感與親近感!
“你到底是誰!”嚴語心頭一蕩,近乎咆哮一般怒吼而出。
一來自然是爲了震懾對方,二來也是爲了將關銳吸引過來,因爲他知道,憑藉自己根本就無法制服對方!
那人遲疑片刻,手掌突然發力,將嚴語推飛了出去!
嚴語反手一抓,扣住那人手腕,神秘人似乎也沒想到嚴語的反應會這麼快,果斷縮手,卻是如泥鰍一般的滑溜!
嚴語可不敢放鬆,但仍舊還是讓他給逃脫了,雖然沒能抓住他,卻是把他手腕上的東西給擼了下來!
嚴語也沒法看清楚,但摸着質感,應該是一條繩鐲之類的東西。
“嚴語!是不是你!”關銳的聲音遠遠傳來,而後便是由遠及近的手電光。
藉着手電光,嚴語四處掃視,可惜空空如也。
那神秘人已經離開,就好像他突然到來一樣,讓人猝不及防,又不留半點痕跡。
關銳已經走到前頭來,嚴語趕忙將手裡的東西收了起來。
“是我。”
“你是不是遭遇那人了?!!!”關銳也是一臉關切,嚴語如實地點頭:“可惜,讓他跑了……”
關銳也很是沮喪,但語氣還是有些軟:“他太熟悉地形,跑了也不奇怪,你有沒有受傷?”
嚴語搖了搖頭,正要與關銳交換信息,此時卻聽得滴答滴答,幾滴鮮血落到了他的腳面上!
他趕忙搶過手電,往關銳身上一照,也是嚇出一身汗來!
關銳一隻手捂住了脖頸,鮮血汩汩流出來,透過指縫,不斷滴落,早已染紅了他身上的衣物!
見得關銳這等慘狀,嚴語心裡就更是疑惑,爲何神秘人對關銳如此殘忍,對自己卻網開一面?
此時也沒時間考慮這些,他聽得關銳說:“不礙事,沒有傷到頸動脈……”
饒是如此,傷勢也是極其駭人,嚴語再看之時,關銳早先的傷口也已經裂開,可見他與神秘人經歷過一場何等慘烈的搏鬥了!
“先別說話!”
嚴語站了起來,果斷將關銳背起,奮力往山下去了。
關銳起初還有些牴觸,嘀咕着要自己走,但漸漸沒有了力氣,也沒有了聲音。
嚴語也急了:“關銳!你醒醒!跟我說說話,可別睡着了!關銳!”
雖然關銳說沒有傷及大動脈,但鮮血已經順着流到了嚴語的脖頸上,鑽入領口,滿是溫熱,沾溼了嚴語的胸膛!
此時他倒是有些懊悔起來,若是他能夠繼續跟着關銳,兩人合力,未必會讓神秘人佔了便宜。
又或者,神秘人見他在場,會投鼠忌器,對關銳同樣寬容一些,關銳也就不會二次受傷了。
越是這麼想,嚴語就越是無法冷靜,這纔剛到山腳下,就大聲呼喊起來:“老樑!老樑!快!快!”
老樑一直留守在孫立行的房子這邊,適才關銳鳴槍示警,也驚醒了村民。
此時村民們打着馬燈,與老樑一道過來接應,見得嚴語和關銳渾身是血,一個個也嚇得不輕。
“別愣着,快去開車!”
老樑也有些六神無主,關鍵時刻,嚴語也不含糊,一陣催促,總算是在村民的幫助下,將關銳放上了車斗。
孫立行的鄰居還拿出一牀被子,當成軟墊,放在車斗裡,此時關銳的手都沒什麼力氣了,神志不清,一個勁在說着胡話,手腳冰涼,很是嚇人。
嚴語將他的手放開,便見得左邊脖頸處一道好幾釐米的傷口,還在往外淌血!
他趕忙捂住了傷口,朝老樑吼道:“快開車快開車!要快!”
老樑是行走於各個村莊的拖拉機手,對路線很是熟悉,技術也過硬,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技術再如何過硬,駕駛的還是老舊的手扶拖拉機,速度也沒法再快了。
拖拉機的柴油機瘋狂吐着黑煙,彷彿在消耗最後的壽命,追趕着時間。
饒是如此,他們還是行駛了快一個小時,才抵達了縣裡的衛生院。
衛生院這邊只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在值班,見得此狀也有些慌亂,趕忙又讓人去抽調人手。
這裡的條件本來就不是太好,人手又不足,醫生也是急得團團轉,嚴語朝那醫生問:“電話機能用麼?”
“能用能用!”
嚴語趕忙跑到電話機房,給派出所這邊搖了電話,簡明直接說清楚了情況。
也不多時,孟解放就帶着蔣慧潔匆匆趕了過來。
見得兩人這模樣,孟解放也是大吃一驚,蔣慧潔眼眶通紅,對嚴語更是仇視。
但也容不得太多計較,蔣慧潔雖然是法醫,但好歹一樣是學過基礎醫學的,充當值班醫生的助手,那是綽綽有餘。
幾個人將關銳推進了手術室,裡頭傳來雜亂腳步聲,以及器械碰撞的聲音,偶爾還有護士自責的哭聲,可見場面也很是混亂。
嚴語也是驚魂甫定,坐在走廊裡,一個心緊緊地揪着。
雖然是縣裡最好的醫療機構,但畢竟只是個縣級衛生院,所謂的手術室,也根本不達標,平時也只是充當產房而已,做過最大的手術應該就是剖腹產。
早兩日嚴語和關銳被送過來,也只是縫合清創,所以壓力不大,但此時關銳極有可能被傷到動脈,對於醫生而言,那是極大的挑戰。
孟解放也沒想到,嚴語和關銳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焦急等待的空當之餘,也朝嚴語問起事態經過。
嚴語只好如實告知,孟解放也眉頭緊皺,朝嚴語責備說:“你既然覺得是他殺,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
嚴語也是無奈苦笑:“我一直堅持自己的觀點,可沒有證據,誰會信?”
孟解放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個案件相關人竟然會躲藏在案發現場,而刑偵人員竟然沒有發現!
不過一切都還不晚,既然側面證明極有可能是他殺,這個案件的性質就要重新去定義,那個神秘人,勢必要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