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平安度過了幾天,微濃果然遇上兩撥官兵前來盤查。幸好陳功折上下打點,又與官兵們稱兄道弟,她才勉強躲過一劫。
只是初一和元宵一直沒有什麼消息,這令她十分擔憂。
臘月就此悄然而逝,因着燕楚‘交’戰的緣故,天府城也沒什麼過年的氣氛,一片淒涼景象。微濃聽陳功折說,楚王一連派出朝內三位大將,卻無一人能抵擋得住聶星痕的攻勢,開戰以來楚國節節敗退,臘月裡又丟了三座城池。只不過聶星痕沒再屠城。
微濃聽到這個消息,心裡當真是複雜難言。作爲一個燕國人,她自然不希望燕國輸;可她也不希望楚璃輸……她‘私’心裡還是希冀兩國能夠停戰言和,恢復邦‘交’,就像從前那樣。
九州自古以來有個規矩,正月裡不能開戰,否則將會破壞國祚。燕楚兩國自然也遵循先輩們留下的傳統,暫時停戰休整一月。
微濃本以爲自己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可還不到兩天,一個更大的打擊隨之而來——楚璃要掛帥親征!
當陳功折將此消息告訴她時,她正在洗碗,手卻突然一抖,立刻打碎了兩個碗碟。她想起了那個夢境,想起了楚璃未愈的右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猛地涌上心頭——她覺得自己將要永遠地失去楚璃了!
“難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朝中沒人了嗎?爲何要太子掛帥親征?”微濃急切地反問。
陳功折嘆了口氣:“一則,朝中幾員大將死的死、敗的敗,無人是聶星痕和明塵遠的對手;二則,眼下形勢不利,軍風頹廢,殿下親征能鼓舞士氣;三則,王上已經許諾過,只要殿下扳回敗局,您離宮一事便不予追究了。”
微濃聽後連連搖頭:“他這又是何必……聶星痕已經殺紅眼了。”
“說來這個聶星痕,”陳功折‘欲’言又止地道,“您對他了解嗎?”
微濃想起聶星痕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不禁冷笑一聲:“我不瞭解,也不想了解。”
陳功折見她言語間對聶星痕頗爲不滿,才忿忿地道:“聽說是他一力主戰,燕王纔會派兵攻楚。也不知我們楚國欠了他什麼,他竟下得了如此狠手!”
“你說是聶星痕一力主戰?”微濃心頭一窒,繼而是鋪天蓋地的憤怒。若說三年前她來楚國和親時,還能說服自己有一絲絲地理解聶星痕,那麼這次,她完全對他失望了!不,不是失望,是痛恨!
他這次又是爲了什麼!他爲何要主戰?爲何總是擾‘亂’她的生活,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破壞她唾手可得的幸福!
想到此處,微濃猛地閉上雙眸,難以遏制地脫口:“聶星痕若敢傷害楚璃,我必與他同歸於盡!”
陳功折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句話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半晌,才嘆息一聲:“殿下明日一早就要啓程了。”
……
得知楚璃即將出徵的消息,微濃輾轉反側一夜沒睡。待到翌日清晨,她心裡實在難受得不行,便計劃着偷偷溜到城‘門’口,去看看太子親征的隊伍。
她幾乎能夠想象,楚璃親自掛帥出征,會有多少百姓爲其送行。而自己,只要遠遠地、遠遠地再看他一眼就好。
這般一想,她便再也坐不住了,趁着天‘色’尚暗,隔壁陳功折還沒醒來,她換了身男裝,打算就此悄悄出‘門’。
然而人還未走到大‘門’口,她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心頭一緊,趕忙跑到陳功折的屋外,正打算敲‘門’,後者卻已經聽到了動靜,從‘牀’榻上一躍而起,拾起佩劍奪‘門’而出。
陳功折看了一眼微濃的裝扮,眉頭一蹙,也顧不上多問。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口,拔劍抵在‘門’縫中央,這才故意打了個呵欠,口齒含糊地問道:“大清早的,誰他媽來打擾老子的清夢?”
外頭響起一個嬌滴滴的‘女’聲:“陳大哥,是我們。初一和元宵!”
陳功折一愣,警醒之意已生,罵罵咧咧地道:“唔,什麼初一元宵的,老子還臘八呢!滾滾滾,滾一邊兒去!別跟老子攀親戚!”
‘門’外之人沉默片刻,又急匆匆地說道:“‘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這是楚璃與陳功折事先約定的暗號,若有“自己人”前來,便用此暗號接頭。陳功折這才稍稍放鬆警惕,連忙將‘門’閂打開,但見初一和元宵打扮成了尋常小廝的模樣,捏着包袱站在‘門’外,均是滿臉憔悴之意。
“陳大哥!”兩個姑娘齊齊喚道,未語淚先流。
陳功折忙將兩人拉進屋內,又特意朝外看了看,臨近清晨的街道上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你們怎麼過來的?”他一面關‘門’一面發問。
元宵只顧着抹眼淚,初一倒還冷靜些,啜泣道:“是殿下派人送我們來的,馬車在前頭兩個路口就停下了,我們自己找過來的。”
陳功折明白了,定是楚璃擔心暗語外泄,才讓初一和元宵自行過來。
三人正說着話,躲在屋裡的微濃也終於聽到動靜,連忙跑了出來。她心裡又歡喜又慶幸又愧疚,立刻上前抱住兩人,連連道歉不止。
三個姑娘抱在一起埋頭痛哭,哭了半晌,才各自說起這一個月裡的遭遇。原來微濃逃離之後,楚璃勒令雲臺宮上下一切如常,假裝不知。待到楚王發現之時,已是五天之後,他不捨得質問愛子,便將初一和元宵打入天牢,‘欲’嚴刑‘逼’供。
楚璃面上不敢再忤逆楚王,‘私’下里卻將獄卒們都打點好了,說是“嚴刑‘逼’問”,實則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兩人只受了些皮外傷而已。
如此在天牢裡呆了十餘日,楚璃便以“掛帥親征”爲條件,說服楚王將兩人放回了雲臺宮。直至昨晚,他又特意‘交’代她們換裝,今日一早便藉着赴戰場的機會,將她們送到了這裡。
微濃聽完初一和元宵的遭遇,又見楚璃如此護着她們,心裡既感動又難受,一時竟說不出什麼來。
元宵則是一臉如夢初醒的模樣,不停感慨:“怎麼就突然打仗了呢?不是說,燕楚一直‘交’好的嗎?”
“朝堂之事風雲變幻,誰又說得準呢!”初一到底穩重些,憂心忡忡地嘆氣:“如今只希望兩國能化干戈爲‘玉’帛,停戰和解吧!”
微濃和元宵連連點頭。前者正打算再說句什麼,忽見陳功折突然闖了進來,面上盡是驚喜之‘色’:“娘娘,殿下來了!”
“什麼?!”微濃倏然起身跑到園子裡,但見熹微晨光之中,一個身披銀‘色’鎧甲的男子‘挺’拔而立,正含笑朝她望來。薄薄的日光在他周身灑下淺金‘色’的耀芒,仿似他亙古以來便已矗立在此,任歲月流逝山河變遷,風姿不改,身姿巋然。
“楚璃……”微濃眼眶一熱,竟不敢邁步上前,唯恐這是自己一時的夢境,一旦靠近便會回到現實。
楚璃依舊淡淡笑着,主動朝她伸出左手:“來,讓我看看你。”
微濃這才安放下一顆懸空的心,一下子撲進他懷中,顧不得鎧甲的冰冷硌手,緊緊抱着他不肯鬆開。
楚璃將她從懷中拉起來,已是無暇互訴衷腸:“大軍今早徵發,我特意拐過來看看你,馬上就得離開。”
微濃心頭猛地一疼,看着頭盔下那張清朗絕塵的面龐:“你怎麼瘦了……”
楚璃不答,低頭將腰間的驚鴻劍解下來,‘交’到她手中:“拿着防身。”
微濃看了一眼手中的驚鴻劍,連忙搖頭:“不行,這劍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我又沒說送給你,只是借你防身。”楚璃輕笑出聲:“你權當暫時替我保管,如今宮裡人心惶惶,父王也無暇顧及驚鴻劍,萬一被人盜走了怎好?”
微濃情知時間寶貴,也不願在此事上耗費,只得點頭:“好,我等你回來。”
五個字,她說得很慢,又很急切。這一刻,她真得把自己當作楚璃的妻子了,丈夫出征,妻子送行,她在殷殷囑託他保重自身,早日歸來。
“等你回來,我們就圓房。”她又添上一句,卻是毫無赧然之‘色’,而更像是一個承諾一種渴盼,一句迫切的剖白。她唯恐今日不說,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好。我若能回來,咱們立刻圓房。”楚璃迅速點頭,面上笑意不改,可下一句出口的話竟又如此殘忍:“但我若回不來,你就不要留在楚國了。”
“你說什麼!”微濃聞言急了:“我是你的妻子,我要你承諾我,一定得回來!一定!”
楚璃淡淡笑着,似已看透了生死:“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有萬一……你也不要太傷心……回燕國去吧!”
“不可能的!你是主帥,又不用親自上戰場。”微濃的眼淚即將奪眶而出,可她強忍着,牢牢抓住楚璃的手:“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聶星痕他……他不會的,你一定不會輸給他!”
話到此處,微濃的情緒終於瀕臨崩潰的邊緣,她不知怎地,剎那間喊了出來,痛哭流涕:“聶星痕……怎能如此無恥!他究竟要怎麼樣!他若是敢傷害你……我一定會殺了他!一定會!”
“微濃,不要怨恨。”楚璃以指腹輕輕爲她拭去淚痕,平靜地說:“九州已分裂太久了,四國鼎立之勢遲早會被打破……怪只怪我們太過安逸,放鬆了警惕。”
他說完這番話,便擡目看了看天‘色’,最後叮囑道:“萬一楚國戰敗,你就讓冀先生送你去燕國大營……聶星痕不會傷害你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