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於精神太過緊張,似乎在幾分鐘的時間內產生了難以忍受的高原反應。我仰面朝天躺在河邊,直到李副官遞給我一盒紅景天含片,這才思緒重回了大腦裡。
【地獄之門】。
黑塑料袋裡的斷手,緊攥着這麼一個信息。
而冬爺他們從託素湖消失之前,曾經使用一隻氧氣罐給我們傳過話,上面的刀痕也是刻着:地獄之門。
“難道這手是……”
“不不不,肯定不可能的!”我不等大明星說完就趕緊打斷了他,“冬爺他們那麼厲害呢,這纔不是他們的手!”
話雖然這麼說着,我還是咬着牙坐起身來,把目光投向那個搭在岸邊的拳頭。
冬爺的手長了很多的老繭,他常年練習射擊,因此右手的虎口和食指根部都有一道很明顯的痕跡;
小王爺長的那麼高那麼高,他的手指頭也很長,而且他小拇指上的指甲蓋特意留出來一截,據說是很封建迷信的可以轉運;
耗子哥的兩隻手天差地別,我們把一隻戲稱爲“小娘們”,它用來敏銳的感觸機關上的細微設計,另一隻叫做“老爺們”,撬鎖彎鉤之類的重活兒全靠它來做;
朝聞道的手閉着眼睛我都能畫的出來,先不說我是多麼多麼熟悉那種溫暖的觸感了,他右手上的胎記長出了幾根芽芽我都能張口而出——
還好,還好,四個人的手都不是,這斷掉的拳頭,我們不認識!
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接着又哆嗦了起來:
【地獄之門】這四個,究竟意味着什麼?
這張字條又爲什麼被一隻斷手攥着,密封在了塑料袋裡!
“這一路上,咱們並不是從河裡游過來的,所以究竟是咱們碰巧撿了個唯一的袋子,還是說那棱格勒河中還漂着其他的屍塊只不過咱沒發現,現在是來不及回過頭去,從一開始的地方證實了。”
大明星伸長脖子,順着似乎無窮無盡的那棱格勒河眺望着:“不過我現在想要知道,這東西來自於哪個地方?”
“來自於……一個倒黴的人身上吧……”
“不不不,我是說,這個塑料袋,究竟是被直接丟進水裡的呢,還是從哪兒浮上來的呢,還是從山上順着溪流漂下來呢?”大明星拍了拍沒精打采的我,“說說你的想法,你覺得,【地獄之門】是什麼?”
“像是個,代號、暗號之類的東西?”
“李副官覺得呢?”
“一個地名嗎?”
“那你說這個地方在哪裡?”
“這我怎麼能知道……”李副官聳了聳肩,“通往地獄的一扇門,感覺不像是咱們印象裡普通的門扉吧,至少……是得藏起來不易被任何人看到的……是在地底下嗎?”
“很有想法嘛大軍官!”
我看着大明星表情就知道他又有計劃了,趕緊就追問道:“光尋求別人的意見了,你的想法呢?”
“我倒是覺得,【地獄之門】,在水中!”
水中?的一扇門?通往地獄?
我愣了一會兒,逐漸明白了大明星的意思:當時冬爺他們留下了氧氣罐上那幾個字以後,就消失至今,同樣的,之前的先鋒隊宋大拿他們,也是從白公山賓館退了房以後消失在託素湖的。既然後來他們手裡的資料能被老九帶回去,那就意味着即使兩撥人沒有再浮出水面,但總得有個什麼方法能讓他們從另一個地方活着出來纔對。
大掌櫃的確定是進入了死亡谷,宋大拿也看過錄像,他自然也是以這裡爲目的地的,我們還有個大膽的猜測,猜測這個羣山環繞的峽谷深處,埋藏着遠從託素湖底接連過來的金屬管道。
管道是用來搞運輸的,除了營養液之外,只要徑口夠大,運輸幾個人過來也沒有問題的吧?
那麼,如果按照李副官所說,【地獄之門】指的是一個地名,大明星又認爲這個地方在水裡,那豈不是……從託素湖出發,到達管道另一端的出口,就是水中的地獄之門這個地方了?
我覺得,地獄之門就處在死亡谷之中,那也就是說,冬爺他們,一定已經在某個我們還未到達的地方,翹首以待重逢了!
“走走走!去找【地獄之門】!”
一想起許久未見的他們,我的有氣無力一掃而光,我登時像打了雞血似的跳起來攬着兩個新同伴:“一鼓作氣,殺向地獄之門,然後和大部隊匯合,直奔崑崙山!大明星你有什麼想法就快說吧!你覺得怎麼找才能找得到那裡!”
“下河嘍。”
“……下河?咱們眼前這條河?”
“不然呢?整個谷裡的水源,全是這條那棱格勒河的分支,山地圖你們也看到過了,水是從崑崙山上發源出來的,如果地獄之門的位置處在谷裡,那十有八九就是被河給淹沒了。”
“但是這河也太大了……咱們找一條路就用了那麼久,如果下河撈的話……”
“不用那麼麻煩,河裡的水清澈的很,一眼瞥過去,到底哪裡能藏着東西還是很明瞭——啊啊啊啊,不是那麼倒黴吧,這纔不到半個小時吧?又來?”
大明星話音剛落,我就覺得天地之間昏暗了起來,我們的自由活動時間又結束,該回車躲雨去了。
“不對,不是烏雲。”
李副官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他看了看天空,然後確認無疑的說道:“這次不是雷陣雨,是天黑了。”
我心說哪有這種太陽落山的速度的?可擡頭一看,真的有一兩顆星星就升上來了!
這什麼該死的地方,說這兒氣候獨立也就罷了,現在是連白天黑夜也獨立嗎?
“其實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那麼慢的速度,都跑了兩格油表下去了。”大明星擡手看了看已經受磁場影響失去了作用的手錶,“我現在懷疑天上太陽都是假的了,咱們一昧的想去西邊對岸,可結果呢,這都繞去了哪裡!既然羣山之間雲彩那麼容易就凝集,那發生個海市蜃樓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哎,總之,明天起來的話,只能相信剛剛升起來光芒的地方是東,之後就別跟着太陽走了!”
我頭痛的要死,這裡真的是一個進來就出不去的地方。黑暗很快就完全的籠罩到了峽谷裡的每一個角落,剛纔我還充滿幹勁的要沿着河去找地獄之門呢,這下,什麼也做不了了。
失去了光照以後,夜間這兒的溫度會急速下降,那個高原沼澤上的水都會凝結成冰,我們人類的脆弱之軀在戶外根本扛不住。大家活動了一下四肢只得又返回車裡,我們把座椅全都放倒,鋪上毛毯安靜的等待黑夜過去,嘴上雖然沒說,但從表情看來,每個人的心裡都沒有放鬆警惕——
這是我們留在死亡谷內的第一夜,光是白天就已經遇到了那麼多次稀奇古怪的事情了,誰知道這一夜中,我們又會怎樣被折騰呢?又或者,到了晚上,死亡谷也該睡了。
一如既往的死一般的安靜,我們不敢開車燈招惹谷裡的東西注意,睜着眼睛和閉着眼睛完全是同一個視線,恍恍惚惚中我已經分不清睡着還是醒着了,我聽到了那種來自遠方的、聲勢浩大卻又緩緩向前推進的管道回聲。
“嘻嘻嘻嘻……”
誰?誰在笑呢?
“嘻嘻,嘻嘻嘻……”
我又開始做夢了嗎?
是不是關於劉建國和劉晚庭的那個夢境,終於又開始向前推進了。
“嘻嘻嘻嘻共食屍。”
我突然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我分不清這個聲音是誰,聽起來不止一個人在笑,而且音色聽起來偏尖銳一些,像是女人或者小孩子。
“凡使十二神追惡兇,
赫女軀,
拉女幹,
節解女肉,
抽女肺腸,
女不急去,
後者爲糧!”
“嘻嘻嘻……嘻嘻……”
我越聽越是害怕,這是夢吧?快讓我醒過來,醒過來!
我努力的睜開眼睛,卻怎麼都回不到現實中來,我嚇得冷汗都快冒出來了,突然感覺到李副官把手伸過來,輕輕點了我的嘴巴一下——
我靠,這居然不是夢?
李副官叫我不要作聲,這說明我並沒有幻聽,大明星也一定已經醒了,我們仨躲在車子裡,居然在死亡谷中聽到了一首兒歌?
“凡使十二神追惡兇,赫女軀,拉女幹,節解女肉,抽女肺腸,女不急去,後者爲糧!”
一字不落,我聽得真真切切,這個聲音隔着車門和玻璃不算太大,但一遍又一遍的迴響在谷裡,我之所以叫它“兒歌”,是因爲這段奇怪的文字唱起來抑揚頓挫的,而且夾雜着嬉鬧的笑聲,還很有節奏感,就像是誰家的小孩子正在拍着手做遊戲似的!
可是……三更半夜,怎麼可能會有小孩子不睡覺笑着唱兒歌?更何況這兒是該死的崑崙山死亡谷啊!
我懷疑如果我們不管不問的聽下去,這個歌謠甚至能連唱一夜,它就像是從錄音機裡播放出來的一樣,不知疲倦不知停息。
但這個地方錄音機是受到磁場影響使用不了的,而且那些夾雜在期間的笑聲也總有差別,是真的有什麼人,在漆黑的夜裡出來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