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踩的地面和外頭一樣,都是結實的石板,而他踩踏着的路面,卻有點毛糙,好像還挺柔軟,像是地上鋪了一層草蓆子似的。
怪人的腳下是個深凹坑,我都看不到他的靴子了,可見他踩到的水應該是藏在草蓆之下的。
我扭頭掃了一眼草蓆的覆蓋範圍,這才頭一回窺見整個空間的全貌:
在我的對面和左右兩側,也堆放着另外幾尊銅像,我數了數,一邊三個銅像,一共四面牆,那麼這裡居然整齊排列了十二位怪異的銅質巨人!
它們和我身後的這種佈局是相同的,中間站着一個,旁邊坐下倆。
這樣看來,這兒的空間形成了一個完美對稱的結構,這裡的設計是個很標準的正方形。
在正方形的地面中央,還鑲嵌着一小片突兀的圓形區域,怪人此時此刻就立在那上面,頭頂位置正對着蜘蛛網中心的不明物體。
我走到石地板和草蓆子的交界處,蹲下去摸了一把——那有點像老麻繩的觸感,扎手,乾燥,但卻很有韌性。
我覺得中間設置這樣的地面有點詭異,便向他招手道:“你傻站着幹嘛?出來啊!”
“我怕踩到了什麼陷阱,一走開就被項羽給玩兒死啊!”怪人像被孫悟空畫了圈的唐僧似的,杵在中間一步都不敢動彈,“剛纔長明燈就是從這個坑裡,掉到水中熄滅的。”
耗子走過來,踩在草蓆上來回踱了幾步路,好像完全沒有危險。
他不太確定的說道:“軟不叮噹的,還挺舒服,要不你先伸出來一隻腳試試唄?”
怪人好像就在等這句話似的,突然放鬆了一下:“這可是你說的啊,有陷阱我也不管了,冬爺要罵就罵你!”
他從水灘裡拔出一隻腳,跨了個大步子,卻突然又收住了動作,一條腿定格在空中。
林醫生往前挪了幾步,趴在草蓆子上嗅了嗅,又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怪人的腳底,問他道:“感覺到蔓延了嗎?”
“嗯……我低頭纔看到,是有點不對勁了。”
我站起身來,踮着腳尖看向怪人的腳下,才發現原本象牙白色的草蓆正以他爲中心,極其緩慢的從內圈呈現出一絲嫩嫩的青綠色。
“是九轉還魂草。”林醫生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第一次見到這種形態的,你把它救活了。”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目光齊刷刷望向他,等待着下文。
“那是民間俗稱,它學名就是卷柏。”林醫生掏出手術剪,從草蓆的邊緣採集了一丁點碎料,放在手心中說道,“注意看一下。”
他手裡的草蓆渣蜷曲成一堆小疙瘩,看起來和一小撮鋸末似的,林醫生的嘴巴蠕動了兩下,吐出一口唾液滴在了上面。
我還沒來得及說噁心,他手上的鋸末就突然獲得了生命一般,由捲曲的狀態瞬間伸展開來,把手心裡的那一丁點口水吸食的一乾二淨!
“這種植物在乾旱情況下就會進入假死狀態,變成我們現在看到的情況,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到它本來的樣子。可一旦有了水,它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死而復生,重新活過來,很多老中醫都把它叫做見水還陽草。”
這間藏寶室封閉了兩千多年,那麼這一片乾巴巴的草蓆子其實是死在秦末,復活在21世紀了啊!
怪人聽完解釋徹底的鬆了口氣,他彎下腰在鞋底撥弄了兩下,向我們展示他滿手的水珠:“還魂草應該是活活氣死的,這底下就有水,可如果不是我踩進來濺出了水花,它永遠也觸碰不到水源!”
他的一番話讓我想起了幾天前的遭遇:我們大家被螭吻的二次機關擺了一道,一滴水都沒了,只剩下一口氣在黑暗中昏睡過去,而一條甘甜的暗河就在我們頭頂緩緩流過,我們無論怎麼努力都觸碰不到它。
我們等待了一兩天,而還魂草等待了兩千年,人類的耐力弱爆了!
還好我們等來了林醫生,它等來了怪人,林醫生從外面把水傳遞了下來,怪人莫名其妙的踩進了坑裡。
“你那個坑有多大?再仔細摸摸裡面有啥奇怪的玩意沒?”冬煌雙手抱在胸前,向他下了指令。
怪人就地坐下,在水坑裡撥弄起來,拎出了我們那可憐的鳥頭長明燈。
耗子走過去,乾脆洗了個腳,他好像很爽的樣子,把水花濺射了滿地。觸碰到洗腳水的還魂草居然沒被薰死,這就屬於飢不擇食吧,它們追隨着水花的印跡,一片一片綻放出嫩綠色的芽葉。
我看他玩兒的開心,也試探着邁進去一小步,結果腳底板被毛毛的草蓆地面一摩擦,正好搔到了我怕癢的腳心,我一個搖晃跌坐在地上,往裡面滾動了兩步。
“悠着點啊你!小女娃怎麼能這麼冒冒失失的!”冬煌眉頭一皺,看我像個沒事人一樣又爬了起來,才舒了一口氣。
“這些小東西還是挺招人疼的。”耗子搓了一會兒腳趾縫,雙腳一陣亂踢,盡力的把凹槽中的那點可憐水全潑灑出來,“你們看它長的多快!”
的確,眼前的畫面和鏡頭快進的植物生長紀錄片似的,在這麼會兒的功夫裡,原本毫不起眼的破草蓆就如此生機勃勃、枝繁葉茂起來。怪人和耗子的周圍,嫩綠的枝芽已經全數張開了,感恩似的把兩位救命恩人擁抱在懷裡。
乾癟的還魂草從壓縮狀態漸漸膨脹起來,舒展軀幹,向四周的角落蔓延開去,整個枯燥沉悶的地下密室裡都充滿了新生的喜悅和蓬勃的朝氣。如果這種植物被廣泛的應用到園林綠化的學科中去,豈不是隨便掏出一小團,再灑點水,一片簡易的草坪就完成了?
我身下的草團只吸收到了一點點潮氣,它們散發着植物特有的芬芳,軟軟的貼合着我的身形,將我微微託舉起來。
這種感覺很愜意,至少比我家的鋼絲牀舒服多了。我的腰間被它伸展的枝芽撓的癢癢的,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咯咯笑起來。
“我好像知道還魂草是幹嘛用的了。”眼鏡還縮在我們進來的位置,他有點害怕似的不敢向瘋長的小花園靠近,“這可能是個墊子!”
我們之中就數林醫生和眼鏡的腦子厲害,他倆只要一發言,我們都會停下手裡的動作。
“你們擡頭看看,上面掛了一個大方塊,還是用鏈條拴起來的,它肯定是有點什麼意義的吧?”眼鏡往頭頂比劃了一下接着說道,“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鏈條的纏繞,它們的總長度正好和這個地方的高度相當,所以我猜,那個東西應該是可以吊在鏈條上,垂放到咱們所在的地面上的!”
“繼續。”林醫生點了一下頭,不給他換氣的機會。
“我們現在看起來,那東西好像沒什麼特別的,但近大遠小,它下降過來,底面積應該和這片草乾燥狀態的大小一致。”
“所以項羽怕把那東西摔壞了,才弄了個軟墊子鋪在下面接着?”我被膨脹的還魂草推着坐了起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按體積來看,那東西肯定是挺沉重的,如果直接降到地上,怕是要把地板都砸壞了!”
耗子幾乎被包圍了起來,他費力的向兩邊撕扯着熱情的枝條,才能探出半個身子來:“這麼說,咱們得想辦法把頭上的那玩意弄下來看看?我這邊沒什麼新發現,就是一普通的水坑,草墊子像打獵的陷阱似的,掩蓋在上面而已。”
我想着天上砸下來一個大塊頭的情景,這片草墊子已經被我們救活了,如果那東西真的很沉重,好不容易甦醒過來的還魂草大概又得被砸死了。
“這裡只有草墊、銅像、和上面的鏈條三種事物,既然還魂草沒有其他設計,我們又要放下來鏈條,那你們就都出來吧,大家一起研究研究這些大銅像!”冬煌踢了一腳邊緣的還魂草,向我們臥在小花園中間的三個人招招手。
我晃晃悠悠站立起來,剛往外面邁了一小步,就拔不動腿了。
回頭一看,一根調皮的枝芽彷彿不捨得我走,它捲曲身體纏住了我光着的腳踝,而另一根則順着我的褲腿一圈一圈爬了上來。
“媽了個巴子的,老子闖禍了!”
我蹲下去用力掰開還魂草的挽留,耗子突然大罵一聲,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回過頭去,只見他們靠近水源的那片區域裡,還魂草像突然發了瘋一般張牙舞爪的“站立”起來,耗子被頭朝下倒着吊在了半空中,他的雙腿也被活過來的枝條纏繞着!
“走、走開點!沒踩上這玩意的人都走開!”耗子的聲音變化的很厲害,他像突然被勒住了喉管似的,特別用力的喘息着。
冬煌聞言趕快伸出手拎着林醫生的後衣領,把他從草墊的邊緣拖了回來,眼鏡一直都沒敢上前,他們三個還是安全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心說這回自己的小命可要捐出去了,我都已經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