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樣的陣勢,連我都手癢起來。這面空心銅牆到底是啥,走廊的後頭究竟藏着什麼玩意?
來,一試身手吧!
我們按照推開牆縫的高低順序,自覺找準了位置,活動手關節,抓住那些燈架底座,像拉磨一樣,伸長了手臂開始向後面拖動。
在滿地長明燈的照亮下,銅牆能映出一點點模糊的人影,我的五官此刻全然扭曲在一起,如果這是一面清晰的鏡子,那麼我們六個人猙獰的表情一定會把自己給嚇尿了。
“一二——三!”
我們留在支點這邊的力臂,比抵住銅牆的那半個鳥頭長多了,這爲我們省下了不少力氣。眼鏡又說,人類拉扯物體產生的牛頓力,其實比推動物體的力量要更大一些。
這樣的一減一加過後,牆縫果然毫無懸念的被我們增大了!
可憐的燈架又被撬斷了幾枚鳥頭,怪人立馬跑回去補充上來幾支新鮮的。
眼鏡調整了一下方案,他把四五根燈架捆綁成一條粗壯結實的銅柱插回去,我們的力氣全集中在這單一支槓桿上。
嗞——
開了開了!不負衆望的開了!
我們懷裡抱着燈架,一起坐倒在地上傻樂,洞口露出的空間足夠冬煌這樣的大個子側身過去了。
耗子性格最急躁,他顧不得舒展痠痛的肌肉,就從燈架下掙脫開,捏起地上斷裂的長明鳥頭,趁着它還能照明,從縫隙中丟了進去,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半隻眼睛——
“操操……又牛逼了一次,這麼大!”
我聽他這麼一嚷嚷,也坐不住了,趕緊和眼鏡合夥把滿地的長明燈殘骸堆到角落裡,好奇的把腦袋伸過去——
幾隻鳥頭的嘴巴已經被我們嚴重撬壞了,它們由60度小嘴微張變形至170度血盆大口,裡面的人魚膏光線不再受到青銅的遮擋,放肆的照亮着銅牆鐵壁背後的空間。
這面銅牆並不孤單,在光照和我的視線範圍內,至少還能看見另一面牆壁上也反射着微微的金屬光澤。
“要看就大大方方的進去裡面!”
耗子毫不客氣的把我推開,朝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整理了一下鬢角的亂髮:“開了門,老子就要進去拜見老大了,你小屁孩在後面等着吧!”
他是這隊人馬中的開路先鋒,我心裡清楚他推開我是怕前面再出現點危險什麼的。
耗子極其臭屁的甩了一下沒有劉海的頭髮,側身探了進去。
“嗯……沒什麼機關暗器,但是——這——總之牛逼極了,快來!”
他在裡面掩飾不住興奮,立刻就朝我們大聲招呼起來,聲音和在走廊裡有很大的不同,似乎過了這面牆就出離了我們很遠很遠似的。
大家不再愣神,我隨意縮了一下肩膀就輕鬆的擠進了銅牆縫隙裡。
這裡是走廊的終點,我幻想過數十種等待着我們的可能,但這裡的畫面遠遠超過了我的所有想象。
銅牆的全貌,是一尊巨人的雕像!
正如耗子推斷,我們的所見不過它的三分之一,如果按一層樓房高達3米來計算,這尊銅像的高度近乎於一棟三層小樓!
多虧了它只徒有外面一層軀殼,如果它是實心的,我們非得動用吊車才能把它移動開來!
我認爲它是一尊人像,是因爲從正面看過來,它昂首挺胸站立的筆直筆直,姿態很像皇帝的御前侍衛。一襲寬大的袍子像小瀑布似的掛在我的面前,之前堵住洞口的那面平滑銅牆,正是這件充滿異域風情的長袍下襬。
它是一棟樓,我是個矮子。
高昂起腦袋,順着它長長、長長的衣襟仰看過去,銅像的肩膀以上都隱藏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我只能懷着敬畏的心情,猜測着它的樣貌。
我前後左右活動了一下痠痛的脖子,看到在這位看門巨人的兩側,還分別佇立着一尊個頭矮一點的小銅人。
走上前去仔細一看——我才發現它們和中間的看門巨人其實是同一個體型大小,只不過它倆的姿勢一個盤腿坐着,一個屈膝跪地,所以顯得稍微矮了一點。
我記得在銅牆外向裡面觀望時,對面也反射過一絲微光,這麼說,除了這三位,其他看不見的地方還存在着更多的雕像,這裡是個巨人銅像館?
我轉過身去,想看的更遠更清楚一些,突然發現地上原本明亮的幾團火光居然逐漸暗淡了下去。
怪人也察覺到了異樣,他收回目光,往裡面幾隻長明燈鳥頭的方向奔走了五六步。
這時,光照範圍明顯的從巨人肩膀縮減至它的腰間、膝蓋、腳踝。
是耗子把人魚膏摔出來了嗎?是我們毀掉了鳥頭的結構嗎?我還來不及開口詢問,怪人那邊猛竄出一道火焰,一秒鐘之後,所有的光源在同一時刻就被熄滅了!
我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往旁邊摸了摸,抓住了冬煌的手。
這黑暗來臨的莫名其妙,好在看門巨人身側閃着一條縫隙,外面的光亮還能給予我一點安慰。
“道哥,你吹的?”眼鏡輕聲細語的問了一聲。
“我沒……我還沒剛往這兒一站呢!”
怪人好像踢了一下鳥頭,語氣有點委屈的說:“你們知道嗎,我的腳下好像有一層水……”
他話剛一結束,我們的上方就亮起了一點星光。
即使在看不見的頭頂悄悄燃起,它在黑暗中的突然出現,還是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擡起頭來,嘴巴不住張的老大:這裡的空間不僅僅能容下小洋樓高度的巨人雕像,簡直能容下我們學校那個6層教學樓!
在高高的半空中,有一張縱橫交錯的、金屬鏈條編織而成的巨型蜘蛛網!
網的正中心位置,懸掛着一塊長方形的不明物體,由於距離實在太遠,我根本看不清那具體是什麼物件。
方纔亮起的那一點光芒,就處在長方體的邊角上,有點類似於遙遠的星光,還忽明忽暗的閃爍了幾下。
突然毫無徵兆的,相鄰於它的另一個蜘蛛網結點上,又有一盞星光亮了起來!
一盞、兩盞、三盞……十盞、二十盞!
我無法確切的形容內心中的震撼:就像經歷了千百年時間的孕育,勃然爆發出的生命!閃爍的星光遵循着流暢的網狀軌跡,一個接着一個,不留間隔的開始傳承光明的意志!它們在片刻之間就釋放出強大的能量,以多米諾骨牌的延續方式,由近及遠、由內向外,爭先恐後的依次散發出各自的光彩!
也許是在黑暗中沉寂了太過漫長的歲月,星火傳遞的速度越來越快,遠看過去,它像一條壓抑了許久的火蛇終於重獲自由一般,一圈一圈飛速盤繞着,把我們原先看不到的壁頂映照的燈火通明!
我的心臟跟隨着它前行的節奏越跳越快,想要生長、想要涌動,想要超脫這沉悶的時空,想要不顧世俗的徹底怒放開來,不負此生!
終於……遮天蔽日的這張網狀圖案即將全部完成點燃,最外層的軌道緊貼着巨人銅像的頭頂,將這裡的空間整個環繞了一大圈。火蛇沒有絲毫的猶豫,它卯足了全力,奮不顧身的向最後一顆未明的黑暗結點衝刺過去,那將是它的最後一站——
就像遊樂園的夜場閉幕表演,在我的眼睛中,整個世界都被它絢爛奪目的倒影覆蓋了。火蛇並沒有就此消逝,它最後一刻的生命,轉瞬間化作了漫天煙花般華麗的綻放!
火花四濺,它似乎迸裂出了比鑽石更璀璨一百萬倍的光芒!
彷彿宇宙剛剛經歷了一場短暫的小爆炸,我的視線裡只剩下一大片刺目的白色。我趕緊狂眨幾下眼睛,從驚心動魄的夜空表演中回回神,只見強光逝去後,世界又突然溫柔了起來,好像一整條銀河中的星星都紛紛揚揚墜落了下來,慢慢的、輕柔的,均勻灑滿我們每一個目瞪口呆的凡人身上。
我舉手來想抓住幾顆黯然神傷的星星,它們卻在下降的過程中逐漸燃燒殆盡,從一絲絲微弱的火光轉變爲一顆顆胡椒粉似的黑色小顆粒。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竟然滿臉都是眼淚,項羽安排這場表演的意義是什麼,我都不去關心了,我甚至覺得,用10年的壽命去換取這裡的入場券也是值得的。
眼鏡也是心理脆弱的人,他的臉紅彤彤的,熱淚盈眶說不出話了,耗子蹲在地上,深深的向外呼了口氣。
“過癮不?”冬煌眼裡也亮亮的,問了我一句。
我吸吸鼻子猛點了幾下頭,突然看到林醫生坐在地上還癡癡的仰望着,再冷血的人心裡也會起點波瀾吧!
我喊了他幾聲,他才緩緩的轉過臉來,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輕聲說道:“如果……她能看到,就好了。”
“她”是誰?我的八卦之心剛剛有點犯癢,他就低下頭去,不再理人了。
“我說你們……都忘了我剛纔說什麼了吧?”怪人頗爲無奈的朝我們揮了揮手,“先看看我的情況行嗎?”
頭頂鏈條網的星光接替了長明燈的作用,這裡的空間比走廊裡還要亮堂。
我把臉上的淚痕抹乾淨,趕緊和他們一起迴歸到尋寶的正常心態中去。
我這纔看清楚,怪人所站的地面和我們的腳下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