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當我是,月琉螢還是血觀音?”
軒源蹙眉,這個問題,他也在反覆思考,眼前之人,到底是月琉螢,還是血觀音。
或許,這個問題,將困擾他一生,終生都無法找到那最終的答案。
想了想,軒源將問題反拋給她:“那麼,你認爲,現在的你,是月琉螢,還是血觀音?”
月琉螢愣住了,這個問題,她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良久,軒源緩緩道:“我們兩個人,現在都處在一種自我催眠中,人生難得糊塗,又何必清醒。”
“說得好,說得妙。”
既然清醒過後,便是痛苦,便是心碎,那又何必清醒,不如沉迷其中,追尋那夢幻之境。
這種想法,或許有些消極,或許是逃避,但也不失爲一種豁達,一種人生態度,正如美酒一般,喝醉之後,一切消失,煩惱、憂愁、悲傷,統統遠去,留下的,便是夢幻般的沉迷,是故有了“一醉解千愁”的說法。
“日後,你有何打算?”
軒源凝眉深鎖,今日,白天一戰,他近乎發狂,不知殺了多少正道弟子,他的雙手,也和血觀音一般,沾滿了鮮血。
想一想,還真是可悲,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聲望,就這麼,毀在了旦夕之間,他自己,也因爲今日之事,遭正道唾棄,爲正道所不容,淪爲人間公敵,遭千夫所指,萬世唾罵。
對此,他除了呵呵兩聲,還可說什麼,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魔道,肯定是去不得的,他雖爲正道所摒棄,可心中那份正義,卻還想堅守,因爲那是他自小的願望,是他內心深處,永遠無法割捨的。
良久,他,淡淡道:“這裡,就不錯。”
移目,看看四周,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月琉螢心中一沉,眼下這裡環境,像極了軒源現在所處境況,周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這裡,的確不錯,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長老她們選擇隱居,不問世事,隱居生活,快樂而逍遙,或許,將來,我累了的時候,也會尋找一個僻靜之所,安定下來。”
“何必舍近而求遠,這仙霞谷,不就是一個仙境之地,用來隱居,再好不過。”
說起來,仙霞谷,本爲她選中,用來安心度過輪迴虛弱期的場所,只是後來因爲一些事情,廢棄了此地,才使得軒源有機可乘,佔據了。
“跟仇人住一起,你會心安?”
軒源呵呵笑道:“住在這裡的,只會是我的朋友,決不可能是我的仇人。”
月琉螢反覆咀嚼着這句話,一顆心,顫抖不止。
他的容顏,英俊瀟灑,他的笑容,溫婉柔和,他的聲音,沁人心脾,他的肩膀,寬闊厚實,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深深迷醉,就如一個癮君子一樣,沉迷在他溫柔的陷阱當中,再也無法自拔。
“你的面具,可還在?”
瞪了他一眼,月琉螢沒好氣道:“都讓你給打碎了,怎麼還會在。”
軒源呵呵一笑,道:“你該慶幸,那一劍,僅僅打碎了你面具,不然,你的腦袋,會直接開花。”
月琉螢莞爾,不想與他爭辯這個,那日泰山一戰,若非她處處留情,招招留手,只怕這個男人,早就死在她的掌下。
“日後,我不准你戴上面具,否則,我見一次打碎一次。”突然,軒源有些霸道的說。
月琉螢秀眸睜大,瞧着這霸道的人兒,心中震盪,從小到大,還從沒有人,敢用如此蠻橫霸道的語氣,跟她講話。
嘴巴張了張,有心想駁回去,只是,話到嘴邊,忽又停住,如此反反覆覆,最後,她頓了頓,仰頭望天,鄭重道:“自今日起,我月琉螢,絕不再戴面具。”
這話,帶着誓言的味道,在這個黑沉的夜空下,悄然迴響,動了誰的心。
看着如此乖巧的月琉螢,記憶沉浮,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那時候,他不知道她真實身份,兩人快快樂樂,結伴闖天下,相伴走天涯,他們是多麼的幸福。
有人說,懵懂無知是一種幸福。
他和她之間,曾癡心不悔,愛戀着對方,就因爲無知,如果他們起先就知道彼此真實身份,那麼,他,肯定不會愛上她。
也有人說,分離之後,便可淡忘。
可是,他們之間,聚少離多,甚至一度天人永隔,然而,他卻驚異的發現,原來,那些已經深深鐫刻在心底的東西,無論分離多遠,無論時間多久,都是難以遺忘。
曾經,他以爲,她已經死了,徹徹底底離開了他,因而,一度想過將她給遺忘,但是,他發現,所謂的遺忘,也只是思念的一種藉口。
還有人說,重新開啓一段戀情,便可癒合心中的傷口。
但是,愛過之後,才發現,這也只是一種無奈的衝動,不僅起不了作用,更害苦了另一個,同樣在他生命中,刻下不可磨滅痕跡的人兒。
她,擁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仙軀挺秀,亭亭玉立,如一株神蓮綻放,整個人氣質飄渺,高貴聖潔,如廣寒仙子,不惹凡塵。
遇上她,是他今生的緣,然而,這注定是一個寫滿淚水的故事。
今日,他發瘋,大肆殺戮,殘忍嗜血,狂性大發,陷入瘋狂。
那時候,她那絕望而悽楚的眼神,深深地,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明白,自己今日所作所爲,已令她傷透了心,這一輩子,或許,她都不會再原諒他。
深深吸了口氣,擡頭,仰望蒼穹,不知不覺,一輪彎月,掛在天穹,灑下清冷月華,映照月下的人兒,悽苦的心,無限淒涼。
“你,是不是還要回去?”良久,他問。
月琉螢凝眉,想了想,點頭道:“現在,血月宮離不開我。”
軒源緩緩低頭,看着她,清麗的容顏,透着點點愁緒,似有萬千煩惱,聚於心間。
“對不起。”
她又何嘗不想,就這樣待在仙霞谷中,陪着心愛的人,安安靜靜,快快樂樂,度過自己一生,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她早已看淡,什麼至尊權位,什麼千秋霸業,都只是一場夢,鏡花水月,虛無縹緲。
現在,她只想擁有一份樸實的愛,其他的,什麼她都不想要。
“答應我,不要再濫殺無辜。”
他現在,也有一些心事未了,他想去看看,那個白衣人兒,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是不是恨着他。
“嗯。”
螓首輕點,她,答應了,她也厭倦了那種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的生活。
江湖紛爭,是非恩怨,誰可保證,一路高歌,唱響到底。
先有不敗神話柳玄風,後有驚世魔頭血觀音,現有人間新秀軒源,他們不都名動一時,爲他們各自時代的傳奇,但是現在,他們都被人遺忘的遺忘,唾棄的唾棄。
大浪淘沙,江湖風雲人物,各領風騷數十年。
緩緩地,擡手來,撫摸着墓碑,月琉螢心神微蕩,點點感觸,涌上心頭。
這座墳墓,這塊墓碑,是她囑咐白羽,給她立下的,讓軒源以爲,她已喪命,魂歸天堂,就可徹底了斷,他們之間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她的真實身份,還是曝了光,大白於天下,而她和他之間關係,也愈加複雜,連他們這兩個當事人,亦不知如何處理。
“這座墳墓,你打算,就這麼一直留着?”
軒源道:“你自己立下的,如果要拆,也得你自己將它拆掉。”
月琉螢輕輕一嘆:“既如此,還是讓它留着吧,說不定哪一天,就真用到了。”
軒源心頭一震,看着她,絕美的容顏,佈滿了愁容,不知爲何,總生出一種不祥預感。
“只要你不做壞事,行得正、坐得端,這個世界上,就沒人能傷得了你。”
緩緩擡頭,看着他,月琉螢悠悠道:“世俗偏見,正魔隔閡,互相敵視,已非一日半日,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
軒源皺眉,似有所悟,確如月琉螢所言,人間正道,妖魔鬼怪,相互抗爭,互相敵對,已達千年萬年,還在上古時期,那個諸神統御諸天六界之時,敵視因子,便已存在,而後經千千萬萬年歲月沉澱,早融入了血液,融入了靈魂,根深蒂固的思想,非暴風疾雨似的革命,不可更改。
到底何爲正?何爲邪?
這個問題,不光是他疑惑,無數前輩先哲,亦在苦苦思索,尋求答案。
末了,她問:“如果有一天,當這一切事情了結,你我是否還會如現在這般,攜手相伴,相忘於江湖?”
相忘於江湖!
這話,透着她的一種期待,一種渴望,面對這個深深思念的人兒,她道出了自己心聲。
軒源淡淡道:“未來之事,諸多變故,不可捉摸,誰也無法猜透。”
擡眸,凝望天邊,孤月高懸,映照蒼穹,灑下清冷輝光。
人心,似乎也和這月一樣,惆悵滿懷,心事重重,不得解脫。
“夜深了,你重傷未愈,不宜太過勞累,還是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