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霞谷,仙氣迷濛,雲靄蒸騰,縹緲如風,波光點點,如雲如霧,宛若人間仙境。
悠悠山頭,寂寂冷風,輕輕吹拂,秋漸漸消逝,冬的氣息,緩緩到來。
一年輕男子,揹負雙手,擡眸望天,蒼穹幽暗,一如他的心情,也一片蒼涼。
天光漸暗,黃昏漸逝,黑夜,又將來臨。
前頭,有一座墳墓,一塊墓碑,那是他寄託相思的地方。
白天,崑崙山一戰,他近乎瘋狂,雙手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正道人士鮮血,神劍之下,又不知有多少正道弟子喪命,而他苦心經營的名聲,也在頃刻之間,毀於一旦。
現在,他已被列爲人間正道通緝對象,僅次於血觀音的大魔頭,可謂人人得而誅之,受盡千夫所指,遭受萬世唾罵。
想想自己人生,還真是可悲呀,正道已背離,魔道亦不留,天下之大,唯有這仙霞谷,纔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
悠悠的,輕輕的,傳來腳步聲,有人過來了。
收回目光,望了過去,是柳師師。
“師師,這麼晚了,怎還不睡?”
瞅了軒源一眼,柳師師道:“軒大哥,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一說。”
“什麼?”
凝眉想想,柳師師沉聲道:“我想回歸湖,請孃親和幾位叔叔下山,救我爹爹。”
軒源一驚,勸阻道:“師師,我知你救父心切,但崑崙劍派實力強大,底蘊深厚,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正因如此,所以我纔想回家一趟,請孃親他們下山,合衆人之力,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救出爹爹。”柳師師道。
看她一眼,雖不知柳師師幾位叔叔實力何如,但想來不會太弱,多一個人,也就多一分力,何樂而不爲。
“歸湖在哪裡,離這兒遠不遠?”
“歸湖就在?”忽然,柳師師停口不說了。
“師師,怎麼不說了?”軒源不解問。
柳師師眼珠子轉了轉,隱隱有些歉意:“抱歉,軒大哥,我曾答應過孃親,決不透露歸湖所在,以免外人知道,前去打攪,擾亂孃親他們安靜的生活。”
“是這樣啊,那就算了。”軒源聳聳肩,有些失望。
既然柳師師不講,他也不會過問,畢竟,這是人家的自由。
看着軒源失望的眼神,柳師師有點內疚,她相信,軒源決不會透露歸湖所在,但她曾經答應了自己孃親,不會告知任何人,她就決不能食言。
“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吧。”
“那好,今晚早些歇息,明日好趕路。”
柳師師歸意已決,他自然不會再說什麼。
“你們原來在這裡。”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兩人給嚇了一大跳,回頭望去,卻見月琉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身後,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們。
“哼,你這壞女人,怎麼還沒死呀,老天真是不長眼。”
對月琉螢這女魔頭,柳師師沒有半點好感。
妙目一寒,一層冰霜,徐徐爬滿臉龐。
見兩人隱有衝突,軒源趕緊走了出來,站在二者中間,隔開了她們,否則,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琉螢,你洗好了,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先前,軒源泡製了一個藥池,藉助於藥池之力,再配上獨門膏藥,刺激月琉螢肌體細胞活性,利於傷口癒合。
月琉螢柔柔一笑,冷厲的面容稍稍舒展,揚了揚手,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軒源驚疑一聲,嘖嘖稱奇,因爲他發現,月琉螢身上的傷口,竟全都癒合了,至少,在外表上看來是那樣。
妙目眨動,泛着點點情意,月琉螢笑道:“我所修行的武功,是青春不老功,可青春永駐,長生不老,對外傷修復,有很大作用。”
女孩子天**美,不希望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難看的傷疤,青春不老功,配上九靈仙草,只要不是什麼致命性的傷害,經過好好調養,都會很快癒合。
“青春不老功?”
咀嚼着這五個字,軒源驀地想起,那個髒兮兮的老神棍來,曾經,他得老神棍指點,想趁着十五月圓之夜,血觀音功力散盡之時,發動突然襲擊,一舉斬滅血觀音,報得血海深仇。
誰料,那一夜,他所遇上的人,並不是真正的血觀音,而是別人的假冒。
而今想來,當初的自己,還真是天真得可以。
“哼,你們慢慢聊,我去歇息了。”
柳師師嬌嗔的跺了跺腳,扔下一句話,折身回茅草屋去了。
看着柳師師離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蒼茫夜色下,月琉螢才道:“這座墳墓,你還留着?”
當初,她讓白羽立碑,便是希望他相信,她已不在人世,從而徹底了斷他們之間這段孽緣。
他,緩緩低頭,看着她,仍舊是黑衣,山風吹拂,衣袂飄飄,如一朵盛放在九幽深處的幽蓮,更顯驚心動魄。
“這裡,是她靈魂的棲身之處,是絕對神聖的地方,我決不容許,任何人破壞這裡的安寧,打攪她沉睡。”
月琉螢眼皮一跳,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不。”軒源輕輕搖頭:“你是你,她是她,你是我仇人,她是我愛人。”
仙軀一震,月琉螢驚異的看着他,“愛人”兩個字,令她芳心大悅。
軒源擡頭,凝望天穹,天幕黑暗,一彎月牙,孤獨懸掛,灑下清冷月華,映照着月下人兒,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看着他,滿懷憂傷的身影,在月色籠罩下,留下極不真實的幻影,月琉螢悠悠道:“你對我的恨,到底有多深?”
眉宇微皺,軒源忽然繃緊了拳頭,他攥得如此之緊,以至於指甲,都深深地嵌進了肉裡,一股刺痛之感,傳進腦海。
“父母之仇,滅族之恨,深如淵海,不共戴天。”
曾經,復仇是他畢生所願,他之所以練劍修行,就爲實現這個他內心深處渴望許久的心願,只是,只是現在,這個心願,怕是難以實現了。
他,有愧於九泉之下父母、族人亡魂,身死之後,也沒有臉面,再去見他們。
仙軀一抖,月琉螢看着軒源,料想不到,這個男子,對她的恨,居然如此之深。
“是不是殺了我,你就會開心,不會揹負那麼多,不會有那麼深重的憂傷。”
這個男子,身上揹負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太沉太沉,他內心深處那份濃重的憂傷,令她都感覺到了驚訝。
她在想,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如果殺了你,就能徹底解決問題,我會毫不猶豫。”
他現在已經相信,他和月琉螢之間,將繼續糾纏不清,繼續相互折磨,直到把雙方都給逼瘋,方纔罷休。
“你還在修行青春不老功?”
月琉螢眉頭微皺,不明白對方爲何這般問,不過,她還是照實說:“是,青春不老功,爲血月宮宮主象徵,我必須修行。”
軒源微微低頭,看着她,半響,道:“如果我沒記錯,青春不老功,有着重大缺陷,每二十年輪迴一次,且過百歲則加速衰老,在極短時間裡,燃燒掉所有元氣。”
“這話,誰告訴你的?”
原本,從夢姨口中得知,軒源探知了她武功秘密,本來,對這些,她還不相信,可現在,她相信了,這個男子,對她修行的武功,瞭如指掌。
“一個街頭老神棍,特愛忽悠人。”
“街頭老神棍?莫非是李布衣那個老傢伙?”一聽老神棍,月琉螢如何不知。
“李布衣?原來,那個老傢伙是著名的布衣神相,怪不得怎麼弄也弄不死。”
雖說他心中早有猜測,可而今得月琉螢證實,仍有些吃驚。
世人都說,李布衣玩世不恭,招搖撞騙,一身髒兮兮衣服,好似幾年都未洗過,散發着發黴的臭味,與那老神棍,簡直如出一轍。
“那個老傢伙,膽敢透露我的秘密,改日遇上,定要好好教訓一番不可。”月琉螢恨恨道。
軒源呵呵而笑:“那個老傢伙,皮糙肉厚,我整了他幾次,都沒整死,改日,我們找個機會,好好的整一整,把他往死裡整。”
“好哇。”
在這個問題上,兩人難得達成一致。
“話又說回來,既然明知青春不老功有那麼多缺陷,你爲何還要修行,難道,你們血月宮,就沒有其他厲害一點的武功了?”軒源又拉回了話題。
眉宇緊皺,月琉螢淡淡道,隱隱透着些許無奈。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不做的。”
她是血觀音,血月宮宮主,雖權力無限,主宰一切,可也不能違背祖先遺訓,這也是她要得到九靈仙草的原因了,因爲九靈仙草,可克服青春不老功的缺陷,讓這門神奇武功,得以圓滿。
“更何況,我又活不了多久,因爲有一個人,恨我入骨,一心想置我於死地,他的劍,我永遠也無法抵擋。”
玉手擡起,輕柔的放在自己心口上,那裡,有一道,他留下的,深深傷痕,永遠都無法癒合。
“有我在,沒有人能再傷害你,包括,那個人。”
這話,雖然有些老掉牙,可聽在月琉螢耳中,仍觸動了她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