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陵回到鳳凰臺,一想到明天要從宮裡派來的方嬤嬤,鳳婧衣不由犯了愁。
可是,她又不能去向蕭昱說,皇帝催着他們要孩子,專門派了人來監督,原本錯的一方就是她,又怎好在這樣的事上,讓他們父子再生隔閡。
這是她必須要面對的問題,與其一直避而不談,她願意嘗試跨過那道坎重新開始,只是她能不能做到,她自己也不知道。
次日午後,她帶着瑞瑞和宮人在果園裡摘果子,小傢伙看着滿樹的紅桔子歡喜直叫喚。
鳳婧衣摘了一個讓他抱着玩,笑着道,“瑞瑞,這是果果。眭”
小傢伙張着嘴道,“咯咯。”
她不由失笑,耐着性子繼續道,“是果果。”
小傢伙還是道,“咯咯。贈”
剛剛學說話,發音總是奇怪得讓人難以理解,但卻也煞是可愛。
母子兩正在果園裡走着園,安順便急急進了園子,尋到她稟報道,“太子妃娘娘,宮裡的方嬤嬤過來了,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見你。”
鳳婧衣一聽,不由頭疼地皺了皺眉,抱起在樹下玩的瑞瑞交給了沁芳道,“你帶着他,我出去看看。”
沁芳看她有些不安的面色,心中便有些放不下,但想着畢竟是宮裡的人,自己也不好帶着瑞瑞過去露面,只得帶着孩子繼續在果園裡。
鳳婧衣回了秋之館,方嬤嬤帶着兩名宮人規規矩矩見了禮道,“奴婢見過太子妃娘娘。”
“方嬤嬤免禮。”
方嬤嬤起身細細打量了她一番,說道,“奴婢來這裡的用意,想必太子妃娘娘也是知道的,奴婢便也不多說廢話了。”
鳳婧衣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
方嬤嬤說着,便接過邊上宮人拿着的小包袱,從裡面取了個小布包拿着送到了榻前,放到了她面前道,“那今天下午,太子妃娘娘就認真把這幾本書看完了。”
“好。”鳳婧衣應了應聲,於她而言看書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了。
可是,低眉一翻開她趕緊又給合上了,不可置信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人方嬤嬤,“這個……”
她拿來的不是別的書,是畫風露骨的春宮圖,這可就實在有點爲難她了。
“這就是太子妃該看的。”方嬤嬤一臉正色地說道。
鳳婧衣知道再多說也是說不清的,便道,“先擱着吧,回頭我再看。”
“太子妃今天必須把這些看完,明天要學習新的東西。”方嬤嬤不容她拒絕地堅持道。
鳳婧衣頭疼地撫了撫額,這純粹是要把她往青樓花魁的方向改造啊。
“太子妃請吧。”方嬤嬤站在邊上催促道。
鳳婧衣咬了咬牙,翻書的手都有些抖,快速地掃了一眼便趕緊翻下一頁,只希望快到做完這些挑戰人心裡的事。
“太子妃慢點,認真看。”方嬤嬤又道。
鳳婧衣暗自嘆了嘆氣,一頁一頁地慢慢翻着,眼睛看着畫冊裡露骨火爆的畫面,心裡卻暗自念着清心咒。
從來沒翻過這等東西的人,要她一下消化這麼多,實在是件爲難人的事兒。
於是,一整個下午,她都在方嬤嬤嚴密監督下認真翻看她帶來的春宮圖,一邊看一邊暗自想着,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長針眼。
沁芳中途過來了兩回,便沒讓進來便支出去了,這樣的景實在不適合讓她們知道。
蕭昱因着政務繁忙,一連幾日都沒有回來,她便一連幾日都在接受着方嬤嬤的教導,春宮圖是每天的必修課,甚還請了豐都城最有盛名的方娘來給她講一些閨中秘術,就差沒把她帶去花樓裡現場觀摩了。
三日後,蕭昱下午讓人回來支會,說是晚上會回來用膳。
方嬤嬤下午便帶着人將寢殿的帷帳和被褥都換了,原本是繡着花開富貴的錦被換成了鴛鴦戲水的,錦帳也換成了半透明的紗帳,就差沒有拿幾幅春中圖掛寢殿裡了。
晚膳的時候,蕭昱未進內殿倒並未發現有什麼異樣,見到方嬤嬤有些意外便問了幾句,方嬤嬤自是從善如流地應答過去了。
用了晚膳,蕭昱便去書房批帶回來的摺子,她沐浴的時候方嬤嬤代替了沁芳過來伺候,可是沐浴出來看着放在邊上的衣服,拎起來瞧了瞧,挑眉道,“我要穿這個東西?”
她一向習慣穿輕軟的睡袍,她拿來的是豔紅的抹胸,抹胸的刺繡倒是精緻,只是那式樣着實讓人有點難以接受,就那麼一小塊布堪堪能遮住胸前,背後就是繫繩的,罩上輕紗的袍子,後背若隱若現的不可謂不撩人。
這樣的穿着,簡直可與花樓裡的人相比了。
“最近天氣有些涼,我還是穿我自己的睡袍。”她小心地說道。
方嬤嬤不爲所動,捧着衣服站在池邊,說道,“太子妃可以選擇穿,或者不穿。”
鳳婧衣四下掃了一眼,自己換下的衣服已經被她拿出去,裡面便只有她捧着的這一套衣服,自己不想穿又不可能光着身子跑出去換自己的衣物換。
於是,咬了咬牙裹着毯子上了岸,拿到着屏風後的着穿上了,準備出去了等她離開再換上自己的睡袍。
哪知道,換好了衣服出去,方嬤嬤就一直站在寢殿裡盯着她,讓她根本換都沒法換。
直到外面傳來宮人請安的聲音,大約是蕭昱回來了,鳳婧衣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
蕭昱掀開簾子進來,見裡面是方嬤嬤有些訝異,“沁芳怎麼沒在這邊?”
“沁芳姑娘帶着瑞少爺,奴婢在這邊伺候太子妃。”方嬤嬤說着,行禮道,“太子殿下早些安歇,奴婢告退。”
鳳婧衣早在他掀簾進帳的前一刻跳下牀鑽進了被子裡,生怕被他瞧見了自己這一向媚俗的穿着。
蕭昱脫了外袍,原是準備沐浴的,一看已經躺在牀上的她不由有些奇怪,“今天怎麼睡這麼早?”
平日裡都是他回來了以後才上牀睡的,今天這麼早就躺上牀了。
“有些累了。”鳳婧衣道。
蕭昱走近牀邊打量着她的臉色,問道,“是不是病了不舒服?”
“沒有。”鳳婧衣搖了搖頭,緊緊裹着被子。
蕭昱見她面色並無異樣,這才安心了幾分,正準備起身去沐浴,瞥見塞在枕頭下的書不由皺了皺眉,“書看完了怎麼又亂放,睡覺咯着能睡好?”
說着,一伸手將書給拿了出來。
“我想再看看的……”鳳婧衣想起那是什麼書,連忙伸手便要拿回來。
蕭昱看她緊張的樣子,低眉瞧了瞧手中的書,然後愣愣地擡眼望向她,憋着笑意問道,“還要……再看看?”
說話間,看着她半坐起身露出的別樣穿着眼睛都直了。
鳳婧衣擁着被子,盯着他還拿在手裡的書,燥紅着臉支支吾吾道,“這個……我不看了。”
蕭昱重新坐下,不緊沒有收起來,反而有一下沒有一下地翻看着,擡眼望着他,笑問,“怎麼想起看這個來了?”
以他的瞭解,她是幹不出這樣事的人。
“我……”鳳婧衣垂着眼簾瞅着被子上的花紋,頭都快埋到被子裡了,可又不好告訴他,這是北漢王吩咐人過來要她看的,自己又半晌不知道怎麼回答。
蕭昱合上書,傾身笑問,“你怎麼了?”
“我就是好奇,看到了就翻來瞧瞧。”她胡亂地說道。
他的臉都快抵到她臉上了,氣氛漸漸有點尷尬得曖昧。
“好奇可以問我。”蕭昱笑語道。
鳳婧衣連忙道,“現在不好奇了。”
蕭昱薄脣噙着笑瞅着她,沉吟了半晌出聲問道,“阿婧,你是不是……在試着跟我重新開始?”
他說着,眼底滿是驚喜的光芒。
鳳婧衣沉默地擡眼望進那雙盛滿溫柔的眼底,低語道,“我不知道能不能……”
走到今天這一步,她與那個人還能怎樣呢,只有這個人才是她正確的歸宿。
她不該讓他一個人頂着四面八方的壓力,自己卻安心地躲在這裡過着平靜的生活,既然已經知道和那個人沒有未來,她就不應該再辜負這個人。
蕭昱笑着擡手理了理他垂落的髮絲,低聲道,“你有這份決心,我已經很高興。”
起碼,並不是他一個人在無望地等待和努力。
鳳婧衣緊張地揪着被子,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知該再說些什麼,更不知該做什麼。
蕭昱頭抵着她的額頭,凝視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低語道,“阿婧,我想吻你。”
她長睫微顫,沉默地看着他,似是在默許着他的要求。
蕭昱緩緩湊近吻上嬌嫩的如花的脣,從溫柔輾轉到漸漸深處,呼吸也漸漸不穩,手緩緩扶上她的肩頭,拉開鬆垮垮的衣襟,露出如玉的香肩,指尖觸摸的每一寸肌膚都柔滑得讓他心顫。
鳳婧衣緩緩合上眼簾,可是那張冷峻的容顏霎時便閃現在眼前,無數寵溺親暱的畫面也隨之不由自主地在眼前一幕幕的晃過,她刷地睜開眼睛,顫聲喚着吻在她脖頸的人,“……蕭昱。”
蕭昱沒有再繼續,眼底的沉痛一閃而過,溫然笑道,“我去沐浴了。”
說罷,起身離開。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出聲叫他停下,也就相當於告訴他,自己在那一剎那想到的是夏候徹。
鳳婧衣抱着頭,喃喃道,“我到底在幹什麼?”
蕭昱很久纔回來,熄了內殿的燈火在外側躺下,將她擁在懷裡低聲問道,“是方嬤嬤?”
“嗯。”她知道瞞過去了,便應聲道。
“我明天就把她送回宮去。”蕭昱道。
鳳婧衣沉默了一陣,道,“不用,她在這裡挺好的。”
北漢王也是爲蕭昱着想,只有她卻是一心顧着自己和孩子,全然不知他所面對的壓力和困境,他快要承繼北漢王位,王儲的事是躲不掉的。
“前些日,父皇出宮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蕭昱嘆道。
“沒什麼,只是帶我和瑞瑞去給你母妃掃墓了。”鳳婧衣道。
她的理智一再告訴她應該跨過那道坎,可是總是那般心不由己。
“他說什麼,你聽聽就算了,不用太當真。”蕭昱道。
鳳婧衣良久地沉默,在黑暗中出聲道,“蕭昱,我們這樣在一起……真的好嗎?”
“只要你還在我身邊,都是好的。”蕭昱說着,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只是黑暗之中的眼睛是滿是無人可見的落寞。
他知道,現在這要的他們,兩個人都不快樂。
可是要他放手,從此生命中再沒有她,那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
鳳婧衣沉默地眼着眼睛,久久不語。
“阿婧,以後別再說這樣的傻話,我們說好了要一輩子在一起的,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要你的人在我身邊,你的心也回到我身邊。”蕭昱決然說道。
也許她一時之間還忘不了那三年,但他們還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總有一天,他們之間再沒有別人,只有他們。
鳳婧衣默然不語,她的心在何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對了,下個月就到瑞兒週歲了,想怎麼辦?”蕭昱突地問道。
“準備帶他到廟裡祈福,沁芳說要辦抓週。”說到孩子,她語氣不由帶着笑意。
“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蕭昱道。
豐都人多眼雜,他實在不放心教給他人送他們去,還是自己跟着去安心些。
“要是有時間的話,若實在忙了,就不用特意回來。”鳳婧衣道。
次日,蕭昱走後,方嬤嬤大約也是猜到了什麼,面色很是難看。
每天被她壓着學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與瑞瑞能在一起的時間也少了,好在小傢伙一點都不認生,沁芳和宮人帶着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瑞瑞週歲將近,空青和紫蘇從金花谷來了豐都,一是想看看這個和熙熙雙生的孩子,二來是因爲之前鳳婧衣拜託了淳于越幫忙,可他從出了谷去找青湮就再沒回來,他們兩個只得過來親自安排了。
紫蘇到了,抱着瑞瑞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明明當初從谷裡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過了不多久竟是傳來那樣的噩耗。
若非是知道他們兄弟是雙生,看着眼前的孩子總不知不覺將他當作了熙熙,但他們卻又有着不同,熙熙安靜乖巧,這個孩子總是這般活潑好動。
“你們公子,一直沒有消息嗎?”鳳婧衣淡笑問道。
自己與青湮從青城山一別後,也再沒有她的消息,公子宸一走也是好些天了,也是沒有消息回來,這樣的等待讓她坐立難安。
“莫說沒有了,就是有什麼,他一向也懶得讓人送信回來,那德行指不定哪天死在外面了,我們都不知道。”紫蘇氣憤地說道。
每次都是想回來就回來了,想走的時候說都不說一聲的就跑得沒影兒了。
“你們那個精明的主子,撞在他手裡只有別人死的份,哪會是他。”鳳婧衣笑語道。
白笑離一直沒有找到,蕭昱派出去追查傅家的線人,也遲遲沒有線索,可是在沒有安頓好瑞瑞的安全之前,她還不能將他一個人留在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