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蕭昱離開金陵回北漢,鳳景倒也真的頻繁前來飛鳳閣探望,姐弟兩關係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只是隨着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的行動也越來越不便。
每天只能待在飛鳳閣待產,或者偶爾到後面的園子裡走走鍛鍊身體,雖然看起來是挺枯燥無聊的,不過一想到肚子裡這個快要出世的小傢伙,心中卻是滿心的歡喜和期待禾。
會是兒子還是女兒?
會不會喜歡她給他準備的東西?
會不會聽話乖巧妲?
一個人待着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地想着自己該怎麼面對這個小傢伙的來臨,怎麼做一個合適的好母親,怎麼能夠給他更好的照顧。
秋日裡,天沒有那麼熱了,沁芳也怕她總待在屋子裡悶得慌,午後便備了茶點在花園的亭子裡,讓她可以賞景休息。
“主子,那湖裡的荷花都敗了,要不去海棠林那邊,那邊秋海棠這幾天開得正好。”沁芳一邊扶着她,一邊說道。
“不了,這邊的魚兒有意思些。”鳳婧衣淡聲道。
沁芳扶着她到了亭子裡,怕石凳涼特意拿了墊子鋪着,扶着她坐下,“奴婢讓宮人在亭子外守着,有什麼事讓她們叫我,奴婢還得回去煎藥,太醫囑咐了藥的火候要把握好,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好。”鳳婧衣點了點頭。
沁芳交待了伺候的宮人,方纔回去煎藥,因着臨盆之期將近,太醫建議讓主子服些補身的藥湯,以便生產的時候能順利些。
一池枯敗的殘荷顯得有些蕭條,最近不知是怎麼了,總習慣性會來這蓮湖邊上,一天一天看着這一湖的河花從初綻到盛放,再到枯萎。
不一會兒,坐得久了腰便有些痠疼,她扶着桌子起身走了兩步到欄杆處站着,平靜如波的湖面隱約現出些模糊的影像,可是那隱約的人影卻又熟悉得讓她揪心。
大夏的三年時光,總感覺是一場漫長的夢,只是夢境裡的那個人總是揮之不去。
夏候徹愛她,她知道。
可是她愛他嗎?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該愛他,也不能愛他,可是每次聽到或者想起這個名字,她的心卻會痛得滴血。
不管是愛還是恨,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她已經做出了選擇,不能回頭,也回不了頭。
“皇姐?”
鳳婧衣回過神來,一轉頭髮現鳳景不知何時已經進了亭子裡。
“你這個時候怎麼過來了?”
“勤政殿的事不怎麼忙,就過來看看你,沁芳說你在這裡。”鳳景說着,上前扶着她坐下。
鳳婧衣輕然一笑,問道,“午膳用過了嗎?”
“已經用過了。”鳳景含笑點頭,坐下之後道,“這都已經足月了,太醫怎麼說?”
“應該還有幾日吧。”鳳婧衣道。
“蕭大哥這幾天也該起程過來了,應該趕得及吧。”鳳景道。
“大約能趕上吧。”鳳婧衣道。
不過,就算他趕不上也沒什麼,孩子又不是他來生。
“沁芳說藥快好了,我送你回去吧。”鳳景道。
鳳婧衣欣慰地笑了笑,道,“好。”
鳳景起身過來扶着她站起身,知道她身子笨重行動慢,所以也都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聽宮人說,之前我召進宮裡的周小姐和方小姐都讓你打發出宮去了?”鳳婧衣側頭望着他,問道。
從朝中官員的兒女中,她挑了兵部尚書的女兒和丞相之女入宮爲女官,只是她有孕在身,召進宮了隔兩日會叫過來說說話,多數時候會讓他們勤政殿侍殿,看看相處一段鳳景會喜歡哪一個。
可這召進宮裡才兩個月,他起先不讓人進勤政殿,現在乾脆把人打發送回府去了。
“皇姐你現在好好照顧自己,安心生下孩子最重要,不要操心我的事兒,現在南唐百廢待心,我真的沒有那個心思。”鳳景道。
鳳婧衣無奈一笑,說道,“你勤於政事是好事,但我若不在南唐了,總得有人在你身邊照應着,她們到底哪裡不合適了,或者你自己告訴我喜歡什麼樣的,咱們再找也行。”
鳳景的皇后必然要出自朝中大臣之家,這才能讓他將來的政權更加穩固,讓他在南唐再有危隱之時,朝中還有人是要站在他身邊的。
“現在真的不用,你說那什麼周小姐方小姐,一個還沒怎麼樣就把自己當宮裡的主子,把宮裡的人呼來喝去的,一個上次看到了蕭大哥,還不時的向朕和朕身邊的人打聽蕭大哥,你說這樣的人能留在宮裡嗎?”鳳景道。
鳳婧衣聞言愣了愣,那個周小姐倒真的向她問及過蕭昱,她以爲只是禮貌性的關心,原來……
也是,比起鳳景現在這樣的一國之君,北漢太子身邊的妃嬪更具吸引力。
“這是蕭大哥在金陵的時間不多,若是天天在這裡,那周小姐指不定還幹出什麼事兒來。”鳳景瞥了她一眼,沉着臉說道。
鳳婧衣無奈嘆了嘆氣,“好了,現在先由了你了。”
如今,她也沒有那個心力再去操心他的終身大事。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着回了飛鳳閣,沁芳送了藥過來道,“主子,該用藥了。”
“沁芳,你去準備晚膳吧,藥我會看着皇姐喝完的。”鳳景接過碗,笑着道。
“是。”沁芳笑着退了下去,留着姐弟兩人。
鳳景端着藥碗小心地吹着,鳳婧衣看在眼裡不由笑了,以往是那小屁孩子生病了她這樣照顧,一轉眼功夫,竟然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皇上,周大人和方大人在勤政殿求見。”勤政殿的總管過來稟報道。
鳳婧衣聞言皺了皺眉,想來是因爲他們女兒被送出宮的事,想了想說道,“要不我陪你過去看看。”
鳳景吹涼了藥,遞給她道,“不用了,讓他們先等着,大臣始終是大臣,爲這麼點兒小事就來跟朕較勁,朕還怕了他們,這皇位讓他們做了算了。”
鳳婧衣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雖然朝中要倚仗這些臣子,可是臣子爲了這樣的事就忘記自己的職責也不堪重要,只是他們的女兒也是由她給召進宮的。
“那你先過去吧,過兩日若是他們還不消停,我再見見他們。”
“先晾着,等用過晚膳再去。”鳳景狡黠地笑了笑,說道。
鳳婧衣倒也沒有反對,接過藥碗一勺一勺地盛着喝,用完藥兩人下了盤棋,沁芳也準備好了晚膳。
鳳景扶着她從榻上起來準備用膳,可是剛一起來她就不由皺起了眉頭。
“主子,怎麼了?”沁芳進來一見,快步趕子過來。
鳳婧衣扶着肚子,臉色一陣煞白,“肚子……”
“太醫,快叫太醫來。”沁芳扭頭朝着外面的宮人叫道。
鳳景緊張地同沁芳扶着她,道,“先扶進去,讓她躺着。”
“太醫不是說還有幾天的嗎,怎麼這會兒就難受了?”沁芳一邊扶着她朝寢殿走,一邊唸叨道。
她只擔心孩子比太醫說的時間早出世,會不會生產的時候出問題。
鳳景幫着將人扶上了牀,坐在牀邊擔憂地道,“皇姐,你好些了沒有。”
鳳婧衣微擰着眉,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輕輕搖了搖頭,“沒事,只是有些難受。”
不一會兒功夫,接到傳召的太醫忙不跌地趕了過來,幾人在牀前診了才大鬆一口氣,道,“羊水還沒有破,只是這幾日要生產了,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不是要生了嗎?”沁芳着急地問道。
鳳婧衣喘了喘氣,問道,“孩子……孩子沒事吧。”
“沒什麼大問題,只是現在還沒到生產的時候,長公主頭一胎生產必然是困難些。”太醫回話道。
鳳景聞言,起身道,“這幾日你們都守在飛鳳閣,接生的嬤嬤和穩婆也都安頓在飛鳳閣,直到長公主生產完爲止。”
“是。”宮人領命,紛紛下去安排準備。
鳳婧衣躺在牀上咬牙忍耐着,疼痛持續了近一個時辰好起來。
沁芳一邊拭着她額頭的汗,一邊問道,“主子現在好些了嗎?”
鳳婧衣無疲憊地點了點頭,側頭望向鳳景道,“時辰也不早了,你去用了晚膳回皇極殿吧,我再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鳳景卻站在牀邊久久不肯離去,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又咽了下去,而後朝沁芳道,“你們好好照顧皇姐,有什麼派人去通知我。”
“是。”沁芳應了聲,繼續低下頭照顧躺在牀上的人。
鳳景出去,朝候在外面的幾名太醫囑咐了一翻,方纔離開。
之後一連幾天,鳳景不放心白天處理完勤政殿的政務,天沒黑就會趕到飛鳳閣親自守着。
一開始是隻是疼一個時辰就好些了,第二天直接一晚上都難受得難以入睡,可是太醫一再診斷仍舊說,還沒到生產的時候,這可把飛鳳閣上下都給急壞了。
鳳景放不下,在飛鳳閣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勤政殿那邊一再催促早朝了方纔離去。
鳳婧衣一夜難眠,整個人都沒了精神,等到鳳景離開了道,“沁芳,你扶我起來吧。”
“主子……”
“我躺着不舒服,你扶我起來坐一會兒。”鳳婧衣疲憊地道。
沁芳扶着她下了牀,詢問道,“昨個晚膳都沒吃,要不要給你準備些吃的。”
照這個樣子,這兩天怕是要臨盆了,可是這麼折騰了兩天,人都給折騰成了這樣,到時候生產的時候哪還有什麼力氣了。
“好。”鳳婧衣坐在榻上,點了點頭。
沁芳給她拿了軟枕,讓她靠着能舒服點,這纔去了廚房親自給她準備早膳。
鳳婧衣靠在榻上捂着肚子,真有些哭笑不得,“你這小傢伙,當真是爲他討債來的嗎?”
這都臨出世了,還來折騰她一番才肯罷休。
雖然這兩天疼得她實在難受,可更多地還是期待着他的出世。
沁芳沏好了參茶讓人先送了過來,她本不喜歡這些東西的,可是自從有了肚子裡這個,再不好不喜歡的,太醫說需要吃,她都忍着吃下去了。
只期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成長,平平安安地出生。
沁芳很快做好了早膳,又是按着先前淳于越留下的藥膳做法做的,鳳婧衣雖然沒有什麼胃口,卻還是盡力吃了些。
鳳景下午早早處理了政事就趕到了飛鳳閣,殿內正一片安靜,看到沁芳出來便問道,“皇姐怎麼樣了?”
“昨晚上一夜沒睡好,這會剛睡下。”沁芳說着,不由擔憂地嘆了嘆氣。
“我進去看看。”鳳景道。
可是,到了帷帳外卻又停下了腳步,看着牀上疲憊入睡的人,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
半晌,方纔舉步到了牀邊,悄然在椅子上坐下。
許是這兩日折騰得太累了,一覺便睡到了天黑,直到外面一聲驚雷將她從夢中驚醒過來。
“皇姐!”鳳景看她一下睜開了眼,緊張地喚道。
鳳婧衣側頭望了望坐在牀邊的人,“小景,你怎麼在這裡?”
“早過來了,你睡着了,就沒叫你。”鳳景道。
鳳婧衣笑了笑,道,“扶我起來吧。”
鳳景叫了沁芳,一起將她從牀上扶了起來,看了看窗外電閃雷鳴的夜色不由道,“看來是要下雨了。”
“秋日,南方就是這樣。”沁芳說着,扶着她到了外室用晚膳。
宮人將煎好的藥端來,鳳景親自端了過去,吹涼了些才遞給她。
晚膳過後,她剛覺得能鬆口氣了,肚子又開始不對勁,疼痛比之前兩日更加難忍。
沁芳看着靠在榻上疼得直冒汗的人不由揪心不已,望向守在一旁的太醫道,“你們倒是想想辦法,這樣一直下去怎麼是好?”
這孩子還沒出事,大人就先疼得死去活來了。
太醫們沉默地垂下頭去,鳳婧衣出聲道,“沒事,一會兒疼過了就好了。”
“皇姐,還是進裡面躺着吧。”鳳景擔憂地說道。
鳳婧衣嘆了嘆氣,點了點頭,這小傢伙非得天天夜裡來折騰她一回才心甘啊。
沁芳兩人剛剛將她扶進內殿,還未來得及躺到牀上,便被她緊緊一把抓住了手。
鳳婧衣呼吸顫抖地望向沁芳,微微蒼白的脣顫抖地出聲,“我想……是要生了。”
沁芳愣了愣,一低頭這纔看到她腳下一灘水跡,扭頭朝着外面叫道,“太醫,穩波快進來,公主羊水破了……”
一時間,整個飛鳳閣都忙亂起來。
鳳景兩人將她扶上了牀,沁芳給她蓋上了被子,側頭道,“皇上,你待在這裡不合適,先出去等着吧。”
“你照顧好她。”鳳景鄭重叮囑完,方纔離開了寢殿。
一回頭看到帷帳放下,他站在外面,整個人也不由隨着來來往往忙碌的宮人緊張起來,剛走出了飛鳳閣聽到裡面傳出來痛苦的慘叫,嚇得他腳都軟了。
他扶着柱子穩住身形,望着漆黑的夜空,虔誠的雙手合十道,“諸天神明,請你一定佑我皇姐平安。”
——
揪頭髮,揪頭髮,到底要生幾個,生兒子還是生女兒,完全沒想好。
皇桑,我們一起抓個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