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語曼慌忙轉過頭,她最近越來越分不清沐傾天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的了。
“你晚上還要再回來。”沐傾天加快了車速,“等到了司家有話快說,萬一讓吳老發現,我那邊也不好交代。”
“嗯。”蘇語曼攥緊了拳頭,掌心洇溼了衣袖。
“語曼。”沐傾天抽出一隻手握緊她的手背。
“怎麼了?”蘇語曼因爲緊張身體僵硬,機械地扭過頭看他。
“不要怕,我會替你教訓那個混蛋的。”沐傾天深情的眸子對上了蘇語曼茫然無焦的眸子。
蘇語曼撲哧一聲,誇張地大笑:“用不着你動手,我會親手解決的。”
和沐傾天打打嘴仗,吵吵鬧鬧的功夫,車子已經駛進了別墅區,蘇語曼漸漸緊張起來,心臟堵到嗓子眼,彷彿一張嘴就會從嘴巴里跳出來摔倒地上,再被人狠狠地踩個稀巴爛。
到了司家別墅門口,沒有看到司立軒的車子,蘇語曼不死心,她不方便出現,就讓沐傾天替她進去把司立軒叫出來。
沐傾天敲開司家大門,沒見到想見的人,倒是碰到了段向南等一干司立軒的朋友,互相冷嘲熱諷幾句,鬧了個不歡而散。
回來時沐傾天還在氣頭上,氣沖沖地回到車裡,嘴裡還在小聲罵着髒話。
“發生什麼了?”沒看到司立軒和他一起回來,蘇語曼卻莫名地鬆了口氣。
沐傾天一拳頭砸到方向盤上,刺耳的鳴笛聲劃破長空:“那個混蛋沒在家,去何家了。”
蘇語曼沒來由的心裡咯噔一下,心從懸崖邊上直接沉到了谷底,一開口聲音冷的嚇人:“你知道何家在哪兒嗎?”
“夠了。”沐傾天咬牙罵道,“夠了蘇語曼!你不要再騙自己了!”
蘇語曼閉着眼用力地搖頭,脣色發青:“不,傾天,你幫幫我,我只有你了,你讓我見他一面,我要當面問清楚。”
沐傾天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調轉車頭把她送回去了,卻因爲她那一句我只有你了,心瞬間軟成一灘爛泥。
“唉。”沐傾天嘆了口氣,“算我上輩子欠你的。”
從司家到何家的這段距離裡,是蘇語曼一生當中度過的最難捱的一段時光,如同坐在不滿毒針的椅子上坐立難安。
又想快點見到他,又不想太快知道真相,蘇語曼只覺得再多出幾秒鐘自己早晚會被折磨瘋掉,就在這時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何家大院裡,月黑風高,僅有的一點光亮被黑沉沉的烏雲遮住,空氣中彷彿浮起一層單薄的霧色,瀰漫着血的甜味。
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迅速穿過大院裡長長的走廊,來人腳下生風,經過的地方草木上都結了一層寒霜。
身後的大門吱嘎一聲打開,透出一道暖黃的燈光,接着響起一陣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音,何晚晴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立軒!等等我立軒!”
大門外的兩個人同時停下了腳步,彼此心照不宣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男人停下了腳步,頭頂昏暗的路燈投射的陰影無限放大,被寒風吹得搖擺不定,如同鬼魅。
何晚晴壯了壯膽子,輕輕拉住他的胳膊:“立軒,我爸他說話太難聽,你不要往心裡去。”
“沒有。”司立軒放開她的手,眼底的冷漠疏離深深地刺痛了女人的心。
何晚晴低下頭,片刻便傳來低聲啜泣:“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負責的……”
“晚晴。”司立軒似乎不喜歡看人哭,皺了皺眉,“我沒有怪你。”
“真的嗎?”何晚晴驚喜的擡起頭,眼角掛着晶瑩的淚光惹人憐愛,“立軒,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等我接語曼回來,會處理好這件事。”司立軒轉身想走。
何晚晴忽然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撲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臉頰緊貼着司立軒寬厚有力的肩膀,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立軒,我很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語曼,等她回來了我也絕不會打擾你們……”
“你是我的朋友,晚晴。”司立軒掰開她的手指,轉過身面對着她,燈光在他臉上投下大片濃密的陰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不用覺得抱歉。”
“可我真的很難過,你知道的我不會纏着你。”何晚晴低聲抽泣道,“立軒,你能抱抱我嗎?”
寒風中,面前的人沒有回答,眼神有些複雜地望向她。
何晚晴見他沒有直接拒絕,膽子大了幾分,上前一步主動靠在他懷裡:“就抱一次,一次就好……”
司立軒想了想,還是舉起僵硬的胳膊,輕輕攬住了懷裡的人,這個擁抱更像是朋友之間的一種鼓勵,沒有半點曖昧不清的意思。
在暗處看到了眼前一切的蘇語曼卻並不這麼認爲。
她不管不顧拋下一切,只爲來見他一眼,她甚至已經做好準備,如果司立軒對她說謊她也不打算怪他。
卻讓她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悽風冷清的冬夜,兩人在昏黃溫暖的燈光下深情相擁。
“呵——”蘇語曼嘴角艱難地扯了扯,笑得渾身冰涼,撕心裂肺。
沐傾天強壓住衝過去打一架的衝動,拉了拉蘇語曼的手:“我們走吧。”
“走吧。”蘇語曼的身子已經冷的失去了知覺,完全憑感覺跟着沐傾天。
“你在車裡待着,別出聲。”沐傾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強行把她塞進了車子裡。
車裡開着空調溫暖如春,蘇語曼卻跟感受不到外面的溫度一樣,暖了半天身體依舊冰涼。
大腦已經無法思考,沐傾天讓她不要出聲,她果真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望着車窗外黑漆漆的夜空發呆。
沐傾天剛把蘇語曼塞進車裡沒一會兒,身後的大鐵門便發出刺耳的聲音,門裡緩緩走出兩個人,看到沐傾天同時一愣。
“你怎麼在這兒?”何晚晴驚訝地問,她哭了一天,此時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
司立軒只是輕描淡寫的瞟了他一眼,並沒有打招呼的意思,直接把他當空氣忽略了。
“美夢成真了還哭什麼,何小姐真是好演技。”沐傾天譏誚地勾勾嘴角,一貫的輕佻不羈。
“你!不要血口噴人!”何晚晴臉上一陣紅白,好不精彩,恨恨地瞪着他。
“別急着走啊。”沐傾天胳膊長,一把勾住了從他身前經過的司立軒。
“放手。”男人冷冷地甩開他。
沐傾天也不氣惱,雙手抱在胸前,輕蔑地挑着眉梢,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痞笑:“就聊兩句,不會耽誤你的事兒。”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司立軒態度強硬,冷傲如他,自然不會把除了蘇語曼之外的其他人放在眼裡。
“那要是和蘇語曼有關的呢?”沐傾天掐準了他的軟肋,果然見他臉色微微一變,神色不似剛纔那般凜然。
“你想說什麼?”司立軒冷目相視,眼底寫滿了戒備。
沐傾天懶洋洋地靠着車門,正好擋住了副駕駛的窗戶,卻故意留出一絲縫隙來,他知道蘇語曼一定會忍不住從車裡偷看。
他猜的一點沒錯,蘇語曼以爲自己心已經死了,卻在聽到司立軒的聲音那一剎死灰復燃,她的眼她的心都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一顰一笑都能輕而易舉讓她神經緊繃。
司立軒,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冰冷的指尖緩慢地拂過車窗玻璃上倒映出來的臉龐,淚水染溼了眼眶,連日來的思念全部傾瀉而出。
蘇語曼多麼想拉開車門撲進他的懷裡,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如今和她僅僅隔着一道玻璃的距離,然而他卻看不見自己。
可是一想到剛纔路燈下深情相擁的身影,蘇語曼的心就像被撕裂開一樣,疼得已經麻木。
“司立軒,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我那麼想你,那麼喜歡你……”指尖一點點無力地向下滑落,如同一顆心死了一次又一次。
車外寒風依舊,劍拔弩張的兩人之間卻濺出了火星。
沐傾天依舊笑得懶洋洋:“你走近點我才能告訴你啊。”
司立軒上前一步,腳跟還未落穩,沐傾天突然猝不及防地出手,拳頭重重地落在他的嘴角,立刻有暗紅色的液體從口腔裡溢出。
“啊!”何晚晴尖叫着跑過來,抱住了司立軒,“立軒,你沒事吧!”
沐傾天的一拳出手快準狠穩,司立軒沒有防備,頭被打得偏向一邊,何晚晴死死抱着他不撒手錯過了最佳還擊時間。
“你出血了!”何晚晴大呼小叫道,惡狠狠地瞪了沐傾天一眼,“你瘋了嗎!”
“這一拳,是我替語曼給你的。”沐傾天朝地上啐了一口,鄙夷的目光掃過二人的臉。
司立軒甩開何晚晴的手,刻意隔開距離,挺直了身子,目光陰沉,聲音有些黯啞:“這是最後一次,我和語曼之間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真不要臉!”沐傾天冷笑道,“但這一次,我不會再袖手旁觀,你不珍惜的人,我絕不會,絕不會——”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曾經那些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憶起來的記憶,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褪色。
一句絕不會,沐傾天竟是連唸了三次都沒能接下去。
司立軒猜到他會說什麼,神情愈發陰鬱:“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打語曼的主意。”
“可惜已經晚了。”說話間沐傾天已經拉開車門,瀟灑地衝他一揮手。“再見了兩位。”
車子揚長而去,司立軒卻站在原地沒動,眼神死死地盯着車子越來越遠的光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裡分離出來,割皮帶肉,連着他的血脈,心臟猝不及防的一陣劇痛。
大口吸了幾下冷空氣才緩過來,口袋裡裝着戒指的絨布盒子硌得骨頭生疼。
“立軒?立軒你沒事吧?”何晚晴還以爲司立軒是因爲剛被沐傾天打了一拳才這樣,“要不跟我先回去,讓我看看傷到哪兒了。”
“不用。”司立軒生硬地推開她。
不知道爲什麼,就在剛纔沐傾天把車子開走的一瞬間,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