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來越大。
可鳳瑾非但沒有回屋避雨之意,反而走出了能遮蔽零星的花架,芝蘭玉樹般的身影獨立在雨中。
一頂紙扇遮住了瓢潑大雨。
“父親,回屋吧!”
“哎!阿舉,雨中寒氣重,你回去吧!”
“那您呢?”
“……”
鳳瑾沉默着,走出了傘下,仰面任由豆大的雨珠砸在臉上,轉瞬打溼了衣衫。
“父親是在爲楚大將軍之事自責痛苦嗎?”
鳳瑾睜開了眼睛,笑意蒼涼:“阿舉,你知道爲父的琴爲何叫醉青霄嗎?”
鳳舉搖了搖頭。
鳳瑾的聲音在雨中有些模糊:“衆人皆醒,唯我獨醉。青霄眠雲,淡看浮生。是謂‘醉青霄’。”
鳳舉說道:“我大晉的清流名士們,只求歸隱山野,遠離朝堂,他們看似終日醉生夢死,其實不過裝醉,時刻清醒着,活在自我的痛苦之中。”
正如今日所見的柳岸,便是典型的名士心態。
“然父親卻選擇了與他們截然相反的路,走入紅塵,踏上青雲,忍着噁心麻醉自我,與那些滿心污垢之人苦爭斡旋,用更實際的方式盡己所能謀求一片朗朗青霄。”
今時今日,鳳舉才徹底明白父親之志!
仰望着近在咫尺的背影,鳳舉滿懷着敬畏。
“父親,您所懷者纔是真正的風骨!”
鳳瑾模糊地笑了笑:“我踏上這條青雲路多年,人人皆問我爲何踏入這潭泥垢,曾經暢談天下的友人不懂我,沒曾想能懂我的竟還是我的女兒!”
他長嘆一聲,語帶迷茫:“我確是這般設想,然而如今我卻也看不真切了。楚驁一心收復北地,重振山河,如此雄傑,我卻只能選擇與那些人一同將他引入死局!我與那些人,其實毫無區別。”
“以加封九錫爲名,引楚大將軍入京,困獸於籠中,而後擊之。此事父親也有參與?”
鳳瑾自嘲苦笑,冰冷的雨水澆身,寒氣絲絲入肺,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無言默許,與同流合污又有何區別?”
不知是雨冷,風冷,還是心冷,鳳舉握緊傘柄,指尖冰冷。
“父親,難道此事當真沒有迴旋的餘地嗎?哪怕只是保住楚大將軍的性命?”
鳳瑾搖了搖頭:“要的就是楚驁的性命!大晉之所以維繫着眼前的平和局面,便是各方勢力或勢均力敵、或此消彼長所帶來的平衡,可楚驁的過分強勢打破了這份脆弱的平衡,所以他便只能淪爲修補平衡局面的犧牲品。他的雄心也好,野心也罷,都讓某些人感到恐懼。”
鳳舉思忖着,雙眉深鎖:“可是父親,大晉眼前的繁華平和只是一種脆弱的假象,一旦外敵來攻,大晉如此局面必將不堪一擊,這種所謂的平衡遲早都必須要打破!更何況這種平衡並非人人都滿意,今日是楚驁,楚驁之後必會再有他人,如此往復不休,大晉永遠都只會是一團亂局,君臣腐朽,國力衰微,民生何繼?”
楚驁根本就不是問題,今日殺了一個楚驁又能如何?只要大晉腐朽的根本未除,這樣的悲劇只會不斷的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