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晴疑惑地擡起頭,眼裡全是百里修癡望她的樣子,她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若是冷府嫡親的小姐也就罷了,可是她不是,十五年的養育之恩未能相報,怎能又讓她的兒女私情成爲琪王針對冷府的把柄呢。
“晴兒,十年了,我等了你十年,你到底還要讓我等多久?”百里修幾乎是哀求地說話,冷意晴若是說話,他還能知道她的心思,可是這麼沉默着,令他害怕。
“十年?”冷意晴詫異了片刻,問道,“我們才認識多久,你何以說是十年。”
百里修握着冷意晴的手在自己嘴邊哈氣,暖和着她冰涼的手,見她沒反對,微微一笑,便問道,“你可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喜歡吃梅花糕?”
“難道不是因爲好吃嗎?”冷意晴反問道,疑惑百里修居然會在這些小節上如此糾結。
“是因爲很好吃,更因爲它是你讓我吃的,我這輩子就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梅花糕了,雖然過去十年,但是那滋味依然清晰地記在我的心裡。”百里修文縐縐的樣子很少見,更別說如此煽情的模樣了。
冷意晴的腦中實在是找不出十年前和百里修相遇的情形,更別說給他吃梅花糕了,“我真的不曾見過你,該不會是你弄錯了吧?”
“你再好好想想,十年前,你有沒有……”百里修實在是沒辦法說出十年前自己的模樣。
“十年前,梅花糕,十年前的梅花糕,”冷意晴默唸了許多次,忽然想起了那個滿面油彩的姐姐,“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是給一個唱戲的姐姐送去梅花糕。”
百里修的臉瞬間紅了,“那你……”
冷意晴納悶地看着他,一副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異樣,“哎,你倒是說個清楚啊,我什麼時候給你送你梅花糕了,是不是你認錯人了?”
“怎麼可能?”百里修嗔了冷意晴一眼,小聲地嘟噥,“你就是僞裝成老太婆的樣子我都能認出來。”
“吹牛吧,”隨着氣氛越來越融洽,冷意晴的心情很快就變得愉悅起來了,“那你在南洲城的時候怎麼沒認出我來呢?”
“誰沒認出你來啊,”百里修攬過冷意晴的雙肩,正眼望着她,壞壞地笑道,“誰哦,沒成親就學會給人家孩子餵奶了,真是羞死人了。”
“你……”冷意晴發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上,回想餵奶那兩次情形,耳尖一下子就燒了起來,“你既然認出我,爲何不當面揭穿我呢?”
“我揭穿你幹什麼?豈不是白白讓玉琪那傢伙搶先了。”
“好啊,原來你是故意的,”冷意晴俏皮地像只狡猾的小貓一樣從百里修的手裡溜走了,跑到水缸那邊,和百里修隔這一汪冰水,“雖然你早已認出我來,那最後還不是比琪王晚來找我。”
說到這裡,百里修一腳提起了地上的雪,雪花頓時飛濺,可見了這一腳的厲害,“還說呢,虧我還把玉琪當成兄弟,沒想到他在我背後倒打一耙,明知道我家老爺子已經金盆洗手,還蠱惑朝臣讓皇上叫他出山,沒辦法我只能替老爺子去了趟北疆押運軍餉,誰知半路上阿薩說玉琪偷偷來南洲了,我這才趕來,還好你沒答應他的求親,不然我豈不是白白等了十年,反而給別人作嫁衣裳了。”
冷意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百里修的話實在令人他費解了,“你到底是給我一個明白話,我何時見過你了?”
百里修朝冷意晴走過去,兩人一追一躲的,大有老鷹捉小雞的架勢,“你過來,我再和你說。”
“不要,你先說。”冷意晴樂此不疲,冬日裡的寒氣早已被身上的暖意趕走了,她總算是明白爲何琪王向她求親的時候,她的心裡只有百里修,因爲百里修從來不逼她,就算是在南洲,明明已經認出了,還裝作不知道。
百里修的手緊緊地抓住水缸邊緣,邪魅地勾起嘴角,忽然運氣將水缸震裂了,裡面的碎冰飛揚而起,有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即使如此,冷意晴也未有沾到一點兒冰削,她知道自己無處可躲了。
百里修一個箭步上前將人拉進了懷裡,伸手一指她的額頭,寵溺道,“你啊,就是倔脾氣,我不告訴你你就這樣了?啊,真是不打不行了。”
冷意晴默默地看着百里修近乎完美無瑕的臉,他的話輕輕地如羽毛一般撩動了她的心絃,“誰讓你不說的,還賣關子,明知道我十年前才五歲,哪裡能記得那麼多那麼清楚。”
“我就是當年那個小姐姐,”百里修低下頭,在冷意晴的耳畔悄聲說出了實情。
“你確定?”冷意晴難以置信地問道,睜大眼睛在百里修的臉上尋找一絲相像的痕跡,怎麼看她都沒辦法把冷意晴和那個戲子聯繫在一起啊。
十年前的百里修,已經是十二歲的小少年了,當時的他爲了謀生,需要自己描眉畫臉,如女子般精緻的臉龐畫上妝容之後,堪堪一個絕美的小花旦,如今卻是一個俊逸不凡的翩翩公子。
他自己不說,誰也認不出來啊。
“看夠了沒有?要是沒看夠的話,我們去找間客棧,我可以讓你慢慢看,愛怎麼看都行,就是別當着這麼多的人面看,我會難爲情的。”百里修墨眉一挑,示意冷意晴朝裡面看。
張大娘祖孫三人加上劉大夫是看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見兩人發現他們在偷看,張大娘便熱情地招呼百里修了,“少舵爺,您進屋歇會吧,外邊雪大,莫要着涼了。”
百里修驀然一笑,朝冷意晴問道,“可還歡迎我進去坐坐?”
冷意晴的臉正臊紅得不行,羞澀地說道,“我先進屋了,沒事,你早點回去歇着。”
“那我明天過來接你回東洲。”百里修的話讓已走了兩步遠的冷意晴腳步一頓,而後沒有回答就進屋了。
屋裡頓時鬧騰起來,百里修這才寬心,眼看着雪越下越大,牆頭已經不能夜宿了,百里修一個挺身跳躍翻出了張家院子,孰不知這一離開,竟會是他後悔莫及。
屋頂皚皚白雪的覆蓋之下,一雙凌厲的眼睛充滿戾色,他聽見屋裡的歡聲笑語,一個翻身從屋檐上躍了下來。隨後雙手一推,一股厚重的力量撞開了房門,裡面正說說笑笑的幾個人嚇得瞪大了眼睛看出來。
正逗着張珏兒的冷意晴見到來人,‘騰’地從凳子上坐了起來,她把張珏兒交到了張小剛手裡,鎮定地問向來人,“凌書桓,你怎麼來了?”
“他們來得,我爲何來不得?”此人正是在暗中觀察了許久的凌書桓,他口中的他們便是琪王和百里修。
冷意晴聽凌書桓說話怪怪的,好像比以前尖細了許多,整個人也比以前陰柔了,乾淨的臉盤顯得有些蒼白,一身藍色錦衣在雪水的浸潤下變成了深色,及時如此,冷意晴也並不歡迎他的到來,前世之仇未了,今世之恨未解,如何能從容代之。
“你走吧,莫要讓我趕你走。”
凌書桓的腦中閃爍着剛剛看到兩人親暱的一幕幕,加上冷意晴的冷淡,頓時讓他惱怒了,“我和他們一樣愛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冷待我?”
冷意晴不削一哼,愛,他居然敢說愛自己,正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凌書桓,你只愛你自己而已和那虛幻的富貴,而我,現在已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了,所以你還是速速離開,莫讓我惱了你纔是。”
“你爲什麼不相信我?”凌書桓厲色一吼,手一擡,張家的屋子便塌了一角,而他卻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你幹什麼?”張小剛急得上前要制止,凌書桓臉色一怒,伸手朝張小剛揮了過來,冷意晴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她看到一個人影如落葉般跌落在地,隨後,殷紅的血在雪地裡點點散開,如最美最妖冶的紅梅。
“姑姑,”冷意晴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可她沒時間害怕,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張大娘的身旁,扶起她的頭,顫抖着聲音問道,“姑姑,你怎麼樣了?”
張大娘口裡的血潺潺而流,落在冷意晴的手裡,一片灼熱,“小……小青,好好……照顧珏哥……哥兒,我……我可能要去地下見小剛他爹了,你記着……記着以後幫……幫我們小剛尋……尋一門好親事……”
張大娘雙眼一翻,一口氣沒嚥下去就歪了下去。
冷意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魂不守舍地探了張大娘的鼻息,毫無進出之氣了。
“劉……劉大夫,快點……快點幫我瞧瞧姑姑啊,她不會死的,她不能死啊,”冷意晴的心得難以形容,只知道張大娘是爲了救她才死的。
劉大夫連忙蹲下身子,伸出兩指摸了張大娘的脖子,隨後凝重地說道,“大娘已經去了。”
“奶奶,奶奶,”張珏兒朝半空中揮舞的手,不知情有地歡叫着張大娘,可冷意晴他們什麼都看不到。
“娘,”張小剛的痛哭流涕地跪在了張大娘的身邊,哭得不能自已。
冷意晴扶着門框慢慢地站了起來,怒目橫向凌書桓,“爲什麼你不肯放過我?當初是我瞎了眼睛纔看上你,沒想到你卻是個如此心狠之人,他們與你何干,爲何你要下這樣的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