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婉轉的笛聲漸漸響起,讓周邊一下寂靜下來,就連樹上的雀兒,也不再嘰嘰喳喳地叫了。
笛聲落,宋先生輕輕點了下頭說道:“玉辰,你的笛聲如今並不比琴藝差了。”宋先生有些感慨,真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玉辰將笛子交給身邊的侍琴,重新坐在宋先生面前,說道:“老師是否還記得,玉熙當日選的樂器就是笛子。”
宋先生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見了,說道:“大好日子,何以談這等掃興的事。”說完,倒了一杯茶給玉辰道:“嘗一嘗,這是我新做的茶。”宋先生如今日子過得非常愜意,吟詩作畫,彈琴製茶,讓人看了都不由羨慕。
玉辰也不是個焦躁的人,接了茶喝了一口,說道;“老師,玉熙重傷難產,現在生死不知。”
宋先生這下知道,玉辰此次前來並不是真的找她品茶聊天了:“你想說什麼?”說完,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品起來。
玉辰說道:“玉熙難產後的第五日,雲擎起兵造反。老師,你覺得這事有沒有關聯?”
宋先生緩緩地將茶杯放下,輕聲說道:“就四姑娘的性子,謀反,只不過是早晚的事。”
玉辰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師,若不是皇上非要置玉熙於死地,又何至於逼得他們夫妻謀反?”玉辰與其在說皇帝的不是,不如說是在指責宋先生。若不是宋先生當初跟皇帝胡亂一說,也不至於有今日之禍。
宋先生望着玉辰,說道:“你在怨我?”
玉辰搖頭說道:“沒有。我只是不明白,先生當日爲何要說那樣的話?爲何要置玉熙於死地?”其實到現在,她都不明白爲何宋先生當初會說那樣的話,她不認爲宋先生是這樣狠心的人。別說一個人,哪怕一隻貓一隻狗,相處了五年也有感情的。
宋先生沉默了一下,說道:“還記得當初你父親從河北送年禮回來的事嗎?”當初的事,讓她記憶尤爲深刻。
玉辰說道:“記得。”
宋先生說道:“你爹給你送了厚禮,她卻只得了一些不值錢的路攤貨。別說本人了,就是旁人都會覺得這當爹的偏心。可是四姑娘,卻半點不在意。”有些人是裝成不在意,可宋先生卻知道,韓玉熙當時是真的不在意,一點都不在意。
玉辰恍然,說道:“老師是因爲這件事,覺得玉熙是個冷血的人?”其實這點,她自己也有些疑惑,就她當時都覺得爹好偏心,可被薄待的玉熙卻好像沒事人一樣。
宋先生沒有回答玉辰的問題,又說道:“你以前每天卯時初起來彈琴練字,然後學習到亥時末才休息。你其實本不用如此拼命,會這般勤奮刻苦,完全是受了四姑娘的影響。”這話宋先生以前沒說過,因爲她覺得這是一種好的現象。
玉辰點頭,以前她也學得很刻苦,但卻沒像之後那般辛苦,這都是被玉熙給刺激的。
宋先生淡淡地說道:“你是因爲不甘於被玉熙比下去,纔會如此勤奮刻苦。那你有沒有想過,玉熙她是爲什麼會如此刻苦勤奮?”
這個,玉辰還真沒想過。
宋先生沒有跟玉辰解釋,而是繼續說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可後來我教導你們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以及烹茶調香,她卻只願學棋藝與書法。玉辰,棋藝能讓人邊得善於謀算,書法則是很好的門面裝飾。玉辰,你有沒有想過,是誰讓她做這般的選擇?”見玉辰臉色微變,宋先生搖頭說道:“沒人幫她選,當時四姑娘身邊沒有一個有如此遠光的人,哪怕當時的國公夫人都沒這般的眼光。玉辰,這些是四姑娘自己的選擇。玉辰,當時四姑娘可只有五歲。”一個五歲的孩子,不僅懂得取捨,還有那麼大的毅力,如何不讓人心驚。
玉辰忍不住想起和壽說過的話,她說玉熙跟她是一樣的,也是多活了一輩子的人,莫非,玉熙還真是跟和壽一樣。想到這裡,玉辰忍不住臉色發白,說道:“不會,玉熙不可能是妖孽。”
宋先生搖頭:“我沒說四姑娘是妖孽,不過她心思太深,深得讓我瞧了都有些害怕。後來我教你史書沒叫上她,也讓你不要跟她說,就是這個原因。”
玉辰聽了這話,忙問道:“老師,你真不認爲玉熙是個妖孽?”這個時候,玉辰迫切地需要一個人來認同自己的觀點。
宋先生搖頭說道:“心思深得跟妖孽似的。”主要是玉熙剛跟她學的時候,表現得太差了,哪怕那般刻苦努力,也只是勉強跟得上。若玉熙是妖孽,那也太愚笨了。
玉辰鬆了一口氣,剛纔差點沒將她嚇死:“先生,玉熙雖然心思深了些,但卻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而且,她這些年所遇見也都是糟心事,就沒過一日舒坦日子。”以前在國公府,就被爹各種嫌棄,好不容易過繼出去得了一門好親,又差點引來殺身之禍,之後,就更不要提了。在玉辰心裡,其實很同情可憐玉熙的。
宋先生教了玉辰那麼多年,對這個關門學生性子還能不瞭解。宋先生說道:“你覺得四姑娘可憐?”見玉辰緩緩地點頭,宋先生說道:“若論際遇,我確實沒再見過有比四姑娘更倒黴的人了。不過,正因爲如此我才分外擔心。”
玉辰有些不大明白,問道:“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玉熙倒黴,她擔心什麼。
宋先生道:“人經歷多了,不僅會讓人變得堅強起來,還會變得鐵石心腸,更甚者變得無所畏懼。”
玉辰聽了這話終於明白過來,說道:“你的意思是,玉熙已經無所畏懼了。”
宋先生點下頭,說道:“對。當初二老太爺去莊子上,要將她綁了送離京城。當時四姑娘就是以死來逼得二老太爺退讓的。”
玉辰搖頭說道:“這事我不知道。”她當時只知道她爹去了莊子上,回來後祖母就做主將玉熙過繼到大房去了。在莊子上的事,她並不清楚,也是玉辰沒有刻意問,下面的人也不好主動說,畢竟這當爹的差點逼死女兒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宋先生道:“四姑娘很清楚,若是被二老爺送離京城,她就沒有活路了,所以,她纔會以死相逼。”見玉辰沒有說話,只是望着她,宋先生說道:“宋家人想殺雲擎,這事不是什麼秘密。所以,雲擎處境極爲艱險,隨時都可能會死,而身爲雲擎妻子的玉熙也一樣危機重重。玉熙不是一個願意等死的人,而且以她的聰慧定然將局勢看得清楚,若想安安穩穩地過下去,除非雲擎掌握了更大的權勢,大到連宋家都動不了他們,而要想到達這一目的,只有一個途徑,謀反。這也是我爲什麼當初會說玉熙會給朝廷帶來禍患的原因。”
玉辰呆了呆,說道:“你的意思是雲擎謀反,是玉熙慫恿的?”她真沒想到,先生竟然會想得這般深。
宋先生說道:“這事,四姑娘定然參與其中。要不是提前準備,雲擎不可能在十多天內將甘肅佔了大半。我想,要不了多久,整個西北都會落入雲擎的手中。”
玉辰有些驚呆了:“怎麼會?玉熙幫助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好事?她怎麼忍心挑起戰事?”一旦打仗,死的就不是三五人,而是成千上萬。
宋先生搖頭說道:“四姑娘幫助那些遺孤,並不是她的心善,她這是在收買人心,順便也爲自己揚名,給雲擎造勢。你想想雲擎以前是什麼名聲,自四姑娘做了這些事以後,雲擎的名聲是不是變好了?”
玉辰想了半天,苦笑不已。以玉熙的聰慧,雲擎要謀反又豈能瞞得過她,所以先生說的沒錯,玉熙定然也參與其中了。玉辰說道:“是我太傻了。”她一直以爲,玉熙真的是看那些孩子可憐,所以纔會努力幫助他們。
宋先生說道:“不是你傻,而是你將四姑娘想得太好了。”在玉熙身邊的人,不會有人會覺得她心善,若真心善,豈能活到現在。可玉辰只願意記住玉熙好的,那些不好的被她選擇性的遺忘了。
玉辰低頭望着已經涼了的茶,說道:“老師,那你說玉熙這次遭受刺殺難產,也是裝出來的?”
宋先生一愣,不過很快搖頭說道:“這事應該是真的。”裝什麼,也不可能去裝難產。
玉辰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師,玉熙也沒你說的那般心狠。要不然,國公府的人現在都在大牢裡了。”國公府到現在安然無恙,不可能全是大哥的功勞,玉熙定然在後面做了什麼。
宋先生贊同這話,說道:“這也是爲什麼非要除掉四姑娘的原因。四姑娘聰慧過人,雲擎勇猛善戰,兩人合起來就很可怕了。”沒了雲擎,玉熙是一隻紙老虎,而沒了玉熙,雲擎也不過是個莽夫。殺不了雲擎,這些人自然朝玉熙下手了。
玉辰陷入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