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早早入了宮,去接習習回府。
今笙在不久之後也就跟着起牀洗漱了一番。
紫衣站在旁邊侍候。
洗漱過後,她又坐了下來,翻開了羽兒的畫像,有幾幅是她走之前爲他作的畫。
所有發生的一切,她覺得又是那麼的不真實。
她不過是離開了一段時間,怎麼再回來之時,羽兒就沒了呢。
她腦子疼,心也跟着疼,無法思想其它。
她盯着面前的幾幅畫像出神,想到自己夢中的那個羽兒,朝她來告別的羽兒,她又難受得不行。
猛然,她站了起來。
“去準備一下馬車,我要去看看羽兒。”
紫衣慌忙應她:“夫人,閣老大人去接咱們的習習小姐回府了,說不定馬上就要到了……您看……到時候您要是不在府上。”
“我去去就回,快點。”
孩子們就要被接回府上來了,她若是不趁着今天有點時間去看望一下羽兒,她怕以後自己會看羽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她的羽兒,本應該與所有的孩子一樣,快樂的成長的。
紫衣沒有辦法,只好轉身出去。
婢女都已在外面侍候了,見她出來幾個婢女都迎了過來:紫衣姐姐,夫人怎麼樣了?
“夫人要去看望羽少爺。”紫衣道了一聲,匆匆走出去,喚平叔:“夫人要出去看望羽少爺,給備輛馬車。”
“這……”
“快去吧,夫人看看就回來了。”
“好……吧。”平叔只能出去辦這差事。
今笙在屋裡收拾了一下,昨天去的匆忙,也沒有給羽兒帶什麼,今天就特意把櫃裡他之前的小衣裳給帶了過去,還有給他準備的一些玩具,全都裝了起來。
紫衣再次走了進來,看她收撿的籃子,幫她拿了起來:“夫人,咱們走吧。”
顧今笙四下看了看,想看看還需要帶些什麼不。
“夫人,這些夠羽少爺用的了。”
“等過段時間,再給羽少爺買些新鮮的好玩的送去。”
她這才點了頭,朝外走了去。
奴婢青蓮跟着一塊去了,月眉和銀環被留了下來。
“喲,阿笙,你這是去哪呀?”遠遠的,就見李氏迎面而來。
她的兒子榮盛像個小猴子似的,跑得異常的歡快,婢女們在後面小心的追着、看護着。
今笙望了一眼,如果羽兒還在的話,過了年後,說不定也會跑了呢。
“我去看看羽兒。”她望着跑在前頭的榮盛,回了她一句。
榮盛這時便跑到她的跟前來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腿。
李氏不由得嘆口氣:“阿笙啊,這睹物思人,你沒事還是少往墓地跑,去多了,你只會越去越傷心,再說了,你不是還有習習小姐嗎?三爺不是已經去接人了嗎?”
“盛兒,快叫嬸孃。”
榮盛尚不會叫人,勉強會娘一聲娘字,張口便叫了:娘……娘……
李氏不高興他這樣叫,糾正:“叫嬸孃,是嬸孃。”
“娘,娘。”榮盛抱着她的腿又叫起來。
顧今笙低眉看了看他,他的模樣又瘦又小,但到底是個孩子,自然是天真無邪的。
她慢慢蹲了下來,道句:“盛少爺恐怕是娘和嬸孃分不開。”慢慢拿開盛少爺的手,她準備走了。
榮盛看着他,轉身跟着她直叫:娘,娘。
李氏一把抱過他:“是嬸孃……”怎麼都教不會,氣死她了。
“娘……”他又嘻笑叫開了。
“……”李氏只得作罷。
太傅府外,馬車已經備好。
顧今笙行到門口,就見蕭凌人也候在馬車前,二爺也在。
看見她從府裡走了出來,蘇長淵已迎了一步過來:“昨天剛下過去,那邊的路並不太好走,不能改天再去嗎?”
“不能。”她頭也不回的要上馬車。
“弟妹。”蘇長離忽然拽了一下她的手臂,但很快又鬆開了。
“孩子們一會就回府了。”
顧今笙沒吭聲,直接進了馬車。
她知道孩子們就要回府了,正因爲如此,她才更要去看一下羽兒。
她不想因爲有了孩子們的存在,慢慢的把羽兒給忘記了。
她明白三爺的意思,把孩子們接回府,孩子們常在她膝下環繞,時間一久,她就會忘記羽兒,不再難過了。
羽兒是她的兒子,即使沒了,也是無可代替的存在。
主僕一行上了馬車,馬車噠噠的朝蘇家墓地駛去。
蕭凌帶了些府中侍衛跟了過去,蘇長淵遠遠站着,看着,最終也只能嘆了口氣,作罷。
由於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前往墓地的路有些的泥濘。
下了馬車,她也顧不得腳下的泥濘,直奔墓地去了。
走過老太君,她把供品擺了上去,給她磕了頭。
再次來到羽兒小小的墓碑前,她也同樣把帶來的東西逐個擺上去,和他講:“羽兒,等過些天,我會去集市親自挑選一些好玩的送給你。”
“也不知道你那裡的天氣與我這裡是否一樣,是不是夏天過去就是秋天了?如果冷的話,你要怎麼辦?”
“羽兒還小,要如何給自己穿衣裳?會不會有人照顧你?還是你在那邊依舊與你太奶奶在一起?”
未來的事情,她不知道。
羽兒若是已長大,她便不用擔心這些了。
未知的事情,太多太多。
前一世的事情,她知道的也太少太少。
她望望天,昨天忽然下了一場雨,今天便放晴了。
無論是陰天還是晴天,都不是人可控的,就如這生老病死,誰也無法預知自己哪一年哪一天會死吧。
這冥冥之中,想必是真的有一位神在主宰這一切的吧,他使這天地萬物的有了秩序,萬物都照着他的命定來運轉。
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
朝聞道,夕死可矣。
顧今笙站了一會,望了一會。
“夫人,回去吧。”紫衣過來,輕聲喚她。
今笙慢慢蹲下來,伸手撫摸小小的墓碑:“羽兒,家裡來人了,是你的同胞妹妹回來了,你還沒有見過她的吧,我也一樣,我得回去看看她了,等改天我來看你的時候,我把她的樣子告訴你。”她輕輕觸摸墓碑之上蘇羽的名字,這下面竟是埋葬了她的兒子,她不能接受,卻又不得不正視這個事實。
一夜過去,她已冷靜了許多。
起身,她慢慢退後,戀戀不捨的看着蘇羽之墓,眼角又溼潤起來。
猛然,她轉了身,回去。
她多想在這裡多陪他一會,一直住在這裡陪他都好。
把羽兒孤零零的扔在這兒,她不捨得,她捨不得。
紫衣扶她上了馬車,拿了帕子,給她試淚。
“夫人,您這麼傷心,奴婢心疼。”
她住了一會,靠在那裡,感覺力氣仿若都被抽空了。
羽兒走了,她所有的歡喜都變成了空。
馬車噠噠的往回而行,她靠了一會,問:“青蓮,你再和我仔細說說,羽兒和老太君是怎麼沒了的。”
青蓮應聲:“夫人,那時正是午後的時間了,奴婢知道的時候趕過去,打聽了一嘴子,就聽下面的人說,羽少爺是讓被子給掩了,所以纔沒的。當時大家都爲這事傷心得不行,誰知道第二天一早,就發現老太君也跟着沒了,奴婢當時沒看見,就悄悄的打聽了一下,說是用了一根腰帶吊在了牀上,自己從牀上墜下去給活活勒死的,大傢俬下里都說是老太君因爲羽少爺的事過於傷心自責,纔會這樣子的。”
蘇平所言的,也是如此。
今笙緩了口氣,問:“奶孃的死法,也是如此。”
“是的,也是用一根腰帶吊死的,看樣子和老夫人的死法是一樣的,當時是奴婢先發現的。”
顧今笙詢問:“說是涉事的婢女都被處死了。”
青蓮應道:“夫人,在老太君和羽少爺的事情過去後,二房的李夫人就處置了涉事的幾個婢女,說是這些個婢女護主不力,全都給處死了,其中老太君的貼身婢女寶珠給遠嫁了。”
顧今笙閉了一會眼,老太君和奶孃會選擇自縊麼……她搖了搖頭,換作她,她是不會選擇自縊的,老太君在府中沉浮了幾十年了,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聽說,她年輕的時候也是死過兒子的人……這都沒有令她想不過開……
死的人太多了,瞧起來好像都挺合情合理,沒有一點破綻。
若非要說有什麼破綻之處,就是她不相信老太君會自縊,也不相信奶孃會自縊。
就算羽兒真的沒了,奶孃也會等到她回來的。
顧今笙靠在那裡,輕輕撫了額。
過了一會,她喚:蕭凌。
“夫人,屬下在。”蕭凌已策了馬來到車前。
“你去查一下,寶珠現在在哪兒,查到了,想辦法把她弄過來見我。”
“是。”蕭凌應了一聲,他沒說這事三爺昨夜已派人去查了,去找寶珠了。
~
隨着顧今笙的馬車往回而返,三爺也已帶了孩子們一塊回來了。
不巧的是,今笙還沒有回來。
顧湘君帶着孩子們在花廳裡玩耍,知道宮裡來人了,李氏也帶了孩子一塊過來給請安,一塊來的還有蘇長淵。
即使是從宮裡又搬回了太傅府上,蘇遊和擎蒼也不怯生,兩個人像個小大人般一塊坐着,吃着桌上的水果點心。
至於皇甫鳴鳳,人家是九五之尊,從小就是萬衆矚目的一個人,接受的教育不同,氣勢果然也不同。五歲大的一個娃兒,往那一座,不吃也不喝。
別人吃的他不饞,別人玩的他沒興趣。
姿勢端着,甚有帝王的氣勢,哪有半點的孩子氣。
好不容易回了這太傅府上,這一路在馬車上晃悠的,習習在她父親的懷裡睡着了,現在被放在了那邊廂房的搖籃裡睡覺,不在他的視線之中,這讓他覺得有點不是味。
這蘇閣老一回來,這一路上都在抱着習習,他根本碰不得了。
皇甫鳴鳳坐了一會,看母親正在有一句沒有一句的和李夫說着話,蘇長淵也正坐在孩子們面前和他們說話。
“這是擎蒼吧,長得還真像你爹。”蘇長淵問他一句,擎蒼也看他一眼,只是沒吭聲,繼續吃自己的點心。
“蘇遊,還記得爹嗎?”蘇長淵又伸手摸蘇遊的腦袋,忽然,擎蒼伸出小手朝他手上就啪的拍了一下,用力拿開他的手,不讓他碰。
“……”蘇長淵看着他,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皇甫鳴鳳斜睨了一眼,這擎蒼與這蘇遊關係好得很,向來護着他,不許旁人碰他一下,碰一下好似就欺負了這蘇遊似的,他可是兇得不得了。
“走開。”擎蒼衝蘇長淵喊了一句,奶聲奶氣的口氣沒有多大的殺傷力,但也能看出他的不友好。
“……”
蘇遊倒是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的喝了自己的水吃自己的糕點。
榮盛這時也邁着小短腿過來了,他在兩人面前瞧了瞧,就來到蘇遊旁邊,爬上凳子,要摸他的頭髮。
旁人都是黑髮,只有他是白髮,看着甚是奇怪。
蘇遊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埋頭吃自己的。
擎蒼已爬下桌子,跑過來拽着榮盛要把他拽下來,若非蘇長淵就在一旁待着,這榮盛非被他從凳子上拽下來摔哭不成。
“你這小子,想幹啥?”蘇長淵把榮盛給抱到地上後問擎蒼。
擎蒼大概也看出他臉色不善了,別過臉,去拉蘇遊:走,走。
蘇遊被拉了一下,也就不吃了,滑下凳子,兩個人手拉着手,一塊走了。
榮盛不死心,又要去拽蘇遊的頭髮,擎蒼看他過來,轉身衝過去就用力推了他。
榮盛雖是大他五個月,但身子瘦弱,實在也是沒有擎蒼彪悍,被他一推,還真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
人家也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幾時被人這樣欺負過,一屁股坐在地上,立時張了嘴,哇的大哭起來了。
正與顧湘君說話的李氏看了過來,擎蒼已拽了蘇遊跑出去了。
蘇長淵看了看坐在地上直哭的兒子,劍眉一挑:“行了行了,多大點的事,哭個屁啊,爬起來,追上他一頓揍回來不就行了。”明明自己的兒子比擎蒼還大,但看起來竟是不如人家的樣子,還讓人打哭了,他這個當爹的看在眼裡,覺得面子上都掛不住了。
顧湘君噗的笑了,道:“二爺,擎蒼這孩子也不是隨便誰都欺負的,你們只要不去碰蘇遊,就沒事。他能欺負別人,多半是覺得別人欺負了蘇遊。”
蘇長淵想了想,好像是這麼一回事,他的兒子,他都碰不得了?
蘇遊從小就有這麼個好朋友護着他,這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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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蒼與蘇遊算是一塊長大的,兩個形影不離的在一起這麼久,顧湘君撫養了這麼多天後,也看出來了,這擎蒼的性子就是粗野得很,喜歡武力,一言不合上去就打,誰都敢打,也不看人。
至於蘇遊,那就像是個從畫裡走出來的小仙童似的,性子倒是柔和,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碰他一下摸他一下,或是打他一下,他也不吭聲,好像不甚在意吧,但是,若是擎蒼喊他做甚麼,他會立刻配合,跟着他一塊去的。
比如現在,兩個孩子就跑出去了,到外面的院子裡玩了,不擎蒼不想搭理榮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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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顧今笙也從外面回來了。
蘇長離回府後見她人不在府上,知道是去看羽兒了,便立刻自個策了馬,尋她去了,好在半路就遇着了。
由於去墓地的路上有些泥濘,顧今笙的腳上便有些泥,一邊進了府,蘇長離一邊和她講:“孩子們都回來了,你先把衣裳和鞋子都換了。”
“嗯。”她答應一聲,跟着一塊進了長今閣,遠遠的,看見兩個孩子在院裡到處走來走去。
蘇遊的樣子,無須看臉她也認得出來,那一頭銀髮,怕是天下再無這樣的人了。
今笙遠遠看着,道:“那是蘇遊和擎蒼嗎?”
“是的。”
他們都會走了,瞧起來走得還挺好。
奴婢們在一旁小瞧的照看着,幾次想上前幫他們做些什麼,擎蒼不讓幫忙,把人趕開了。
“蘇遊,擎蒼。”今笙走了過去,喚了他們一聲。
聽見喚聲,兩個孩子都回頭看了看。
今笙來到他們跟前,慢慢蹲下來,看了看兩個孩子。
“蘇遊,擎蒼,你們長大了。”本想抱一抱孩子,但看看自己身上都有泥濘,便又作罷了。
“等我換身衣裳,過來看你們。”她又站了起來,跟了蘇長離一塊回了廂房去換衣裳。
推門進去,顧今笙去了屏障那邊換衣裳,她的婢女紫衣跟着進來服侍她。
她尚且不知道女兒就在房間裡,蘇長離便直接去了那邊。
這個房子重新修整之後,她讓人多打了一個房間,外面雖有一道門,但與她這屋也是通着的,她本來是爲蘇羽提供的,便於照顧他,與他同住一段時間。
此時,蘇習習正在那邊的嬰兒房待着。
蘇長離來到搖籃前,看了看,習習已經醒了,看他過來,呀呀的叫着,猛然,在她的脖子上發現一物件,有塊玉佩戴在習習的脖子上。
明明抱回來的時候,脖子上還沒有戴什麼。
蘇長離看她一眼,又四下看了看,他轉了身,一把掀了身邊的桌布,果然,下面藏了個小小的人兒,他問:“皇上,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皇甫鳴鳳正藏在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