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槿剛剛走到內院,卻見亭子裡坐了個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色錦服,手執一杯還冒着熱氣的茶,臉上掛着盈盈淺笑,看上去着實賞心悅目。
只是白木槿卻不見得有多歡喜,她可還記着自己欠着那狐狸一樣的宣王一個大人情,如今遇上了,又想到那夜他的輕薄之言。
本不欲搭理他,就權當自己沒看見也就罷了,可是那人卻似乎不願如她的意,遠遠地就喊了一聲:“十五,怎的帶了客人來,也不引薦一下?”
沒辦法,人家都主動找上來了,她也不能太失禮,只叫鴛鴦和喜鵲去幫忙收拾東西,白慕辰則被鳳之沐拉着一起去見了鳳九卿。
“九皇叔,這就是我小師弟,白慕辰,哈哈……”鳳之沐似乎很得意。
鳳九卿不置可否地撇了一下嘴,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白木槿,但是似乎也不願意當着別人的面表現出他們認識的樣子。
白慕辰聽鳳之沐的介紹,忙要跪下行禮,卻被鳳之沐阻止了,偷偷湊到他耳邊嘀咕了一聲,白慕辰只鞠了一躬,道:“見過宣王!”
鳳九卿點點頭,沒有什麼表示,只對鳳之沐道:“你不是要帶你小師弟熟悉一下環境嗎?”
鳳之沐有些詫異,自己什麼時候說這話了?而且白慕辰今日就要住下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熟悉環境啊。
可是看着九皇叔眼裡隱隱的警告,他還是很自覺地配合道:是啊是啊,小師弟,師兄帶你去參觀一下草廬!“
白慕辰看了一眼白木槿,見她點點頭,也就沒什麼顧忌地跟着鳳之沐走了,亭子裡獨留下了鳳九卿和白木槿互相對峙。
白木槿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頂不住這種無聲的壓力,便福了福身,開口道:“宣王有禮,可是宣王有什麼吩咐?”
人家既然不主動,她就主動一點兒吧,反正老欠着人情也不好,總是早些了結了好。
鳳九卿微微一笑,瞬間讓這寒冷的冬日有了春光燦爛的錯覺,白木槿恍惚了一下,心道,原來不僅紅顏是禍水,男人好看的過分了更是禍水啊。
不過說來也奇怪,鳳九卿如今也有十九歲了,馬上就要到弱冠之年,天元這般年紀的早就娶了正妻,就算偶有幾個沒有正妻的,也是妾室滿屋了,只這宣王還是孑然一身。
更奇怪的是,天元如今的最受歡迎的單身貴族絕不是宣王,而是那個楚郡王世子,鳳子涵。明明鳳九卿地位崇高,又生得如此禍水,卻不如鳳子涵受歡迎,想來可能男人好看過分了,女子也是會自慚形穢的吧?總覺得此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鳳九卿見她和自己說話竟然還會走神,不悅地擰了眉頭,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沒有魅力了?雖然討厭女子看着他發癡,但是如此被忽視,更讓人覺得不爽呢!
鳳九卿輕咳了兩聲,道:“白小姐似乎不太樂意見到本王啊?”
白木槿回過神來,心想你見過欠債的人願意見到債主的嗎?可是面上卻笑着否認道:“怎麼會,宣王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哪有人不樂意見的?”
雖是溢美之詞,說來卻不顯的阿諛,鳳九卿臉色緩和幾分,道:“那你爲何一見到本王就打算避開?難道是怕我來向你討債?”
白木槿都要忍不住給宣王豎大拇指了,不過明知故問這一點兒可不怎麼討人喜歡,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了起來,搖頭道:“怎麼會?能欠王爺的情,這可是別人盼也盼不來的,哪有躲的道理,小女子還巴不得多欠您一點兒債呢!”
那說話的表情十足是個花癡,可是白木槿做來卻只讓鳳九卿覺得虛僞,明明很不願意面對他,卻擺出一副多麼欽慕他的樣子,這個丫頭還真是會演戲。
宣王的鳳目一勾,突然托起了白木槿的下顎,指腹傳來的柔嫩觸感,略略讓他一怔,卻仍舊邪魅地笑着道:“看來白小姐很欽慕本王?”
白木槿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以前沒發現這宣王是如此輕浮的人?他不應該很討厭女人對他犯花癡嗎?定神一看,他眼裡淡淡的戲謔,才恍然,原來是想試探自己啊。
白木槿斂下眸子,再擡起來的時候便是水光盈盈,瀲灩之色令人心蕩神馳,彷彿她看着你的時候,你就是唯一的風景。
即便是心智沉穩如鳳九卿,這一刻也猛然覺得自己心跳有幾分失控,彷彿被什麼東西猛地砸了一下,劇烈收縮了呃一下。
可是下一秒白木槿所說的話瞬間打破了這份曖昧,她嘴角微勾,似帶着幾分引誘,道:“王爺之色堪比神妃仙子,有哪個女子不欽慕?”
這分明就是在嘲弄他美的像女人了。鳳九卿眯起眼睛,危險地看着白木槿,下一秒他卻放開了她,哈哈笑了起來,道:“有趣……白木槿,你還真是個不怕死的小丫頭!”
其實說鳳九卿長得像女人,還真是冤枉了他,他雖然長相極致俊美,卻沒有一絲脂粉氣,長身玉立,玉樹臨風這樣的詞大概就是爲他存在的。
白木槿一獲得自由,就退開了一大步,讓自己處在相對安全的距離,靠這男人太近,還真是危險,美色有時候可是致命。
“王爺說笑了,小女子最是珍惜生命,比任何人都怕死!”白木槿回道,她說的是實話,沒有死過的人是不會了解生命的珍貴,她必須活着,因爲大仇還未報,因爲她還沒有等來那個害了她一生的禽獸。
鳳九卿突然收斂了笑意,帶着幾分專注探究着白木槿,似乎在尋找她話裡的深意,不知爲何,他每次見到這個少女,都下意識的忽略了她的年紀,而將之當成與自己差不多的成年女子。
不是說她長得老相,而是她的眼裡隱藏了太多的秘密,那不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會有的眼神,冰冷,幽暗,深鎖着自己的靈魂。
那一夜在相國寺的竹林,他親眼看着這個女子是如何殺了八個窮兇極惡的男人,下手快,準,狠,像個奪命的幽靈,無聲無息間便置人於死地。像是受過很多次生死考驗的殺手,那嗜血的氣息,他絕不可能看錯。
事後他也調查過白木槿,可是卻沒有發現任何破綻,她大半年之前還是個默默無聞的懦弱小姐,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個被自己別有居心的繼母拿捏在手裡的木偶娃娃。
可是幾次見面,他都發現了這女子深藏的心機和手段,絕不可能是那個怯懦的大小姐,若沒有特殊的際遇,那隻能解釋爲,這個女子之前隱藏的太好,好到沒有人發現她是這麼精明又富有機心的人。
“你似乎有很多秘密,一個貴族小姐,怎麼會用銀針殺人?”鳳九卿問道。
白木槿知道那一晚他在外面將一切都看清楚了,也沒有意思再僞裝,只淡笑一聲,道:“每個人都有秘密,王爺也不例外。王爺何必探究,我對您並沒有任何妨害!”
“我不喜歡!”鳳九卿理所當然地回道,似乎這個理由就夠他來探索白木槿的秘密一樣。
白木槿仰頭,看了一眼鳳九卿,她還是第一次盯着這個男人的眼睛看,那雙鳳目平日裡總愛慵懶的眯起,彷彿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一般。可是經歷過前生的事情,她卻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是表面上這樣簡單,他隱藏的可怕實力,一旦暴露,絕對會引起天崩地裂的效果。
只是直到她死,她也沒有見過宣王展露過自己的勢力,他一直是隱藏在天元背後真正的莊家,無聲無息地控制着天下大勢。
白木槿忽然笑了,笑得一臉天真爛漫,眨巴着自己明亮的眼睛,一臉無辜地問道:“王爺,難道小女子要做個您喜歡的人嗎?呵呵……”
鳳九卿被她說的愣了一下,這個丫頭比他想象的還要鬼精鬼精的啊,原以爲依着她倔強的性子,說不得要和自己針鋒相對,卻沒想到她竟然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裝起了單純。
良久,鳳九卿邪邪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木槿,似乎在評估一件物品一樣,然後點點頭道:“看起來嘛,似乎還差強人意,你再努力長大一點,說不定本王會考慮一下!”
白木槿臉上刷地就紅了一下,雖然兩世爲人,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要臉的男人,那輕佻又帶着輕薄的語氣,分明即使在調戲她啊。可是她明明纔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好不好,他宣王好歹是個快要成年的“老男人”了,竟然這麼沒羞沒臊的!
看着白木槿難得羞澀的樣子,鳳九卿的心情大好:“哈哈哈……我以爲你這丫頭不知道害羞爲何物呢,沒想到也會臉紅嘛,不錯哦……本王就喜歡你這樣含羞帶怯的柔娘子!”
狠狠地剜了一眼鳳九卿,白木槿覺得自己跟人家比臉皮厚度,肯定要輸了。也不再接話,否則這個惡劣的王爺不定要說出什麼輕薄之言,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自己。
鳳九卿顯然也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收起了自己的玩心,恰好白慕辰也跟着鳳之沐回來了,他輕輕丟下一句:“你還欠我一個承諾,別忘了!”
然後就飄然而去,步伐輕快地讓熟悉他秉性的鳳之沐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九皇叔今日的心情看起來着實不錯啊,要不要趁此機會去討個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