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華想起來,龔姨娘確實曾經被封過一個六品的誥命,一直到好多年以後,她的弟弟龔盛傍上了貴妃,一路青雲直上,做到了大內總管,那之後龔家纔像是雨後春筍般發跡起來,而此時的龔氏,應該只是一個六品的誥命,被封的原因好像是因爲其小兒子謝坤在宮裡陪小皇子讀書,小皇子功課有了明顯進益,而謝坤也受到了太傅的極力褒獎,原本皇上是要直接賞賜謝坤的,找國公入宮商量之後,國公便以謝坤一個孩子不能承寵爲由推辭了,皇上想施恩國公府,就乾脆將這封賞賜給了其母,而又因爲國公夫人已經是加一品的誥命,封無可封,這纔將此殊榮給了龔氏,這其中,少不了國公對龔姨娘和小兒子的偏愛才能順利促成此事。
畢竟謝坤小兒如今算是在宮裡展露了些頭角,若是今後有大用,其母妾侍的身份總是障礙,這樣封一個不大不小的誥命,既給了國公面子,又能讓謝坤今後多些體面。
言昭華想到這裡不禁心道,今兒還真是熱鬧,各路人馬全都到齊了,謝氏有龔姨娘作保,只要把人帶離了長寧候府,今後再要人,就只能言修親自往國公府去了。
言修有心將謝氏關押起來,可實在有些體力不支,沒力氣再堅持下去了,聽了那兩個嬤嬤的話,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謝氏,無力的擺擺手,對言昭華說道:
“讓她去吧,等我傷好些了,我會親自去國公府交代清楚的。”
言昭華沒有說話,兩個嬤嬤聽見了就趕緊走了過來,一把扶過了龔姨娘,對言修福身行禮之後,就匆匆離開了長寧候府。不禁暗自嘆息,如今龔姨娘插手進來,想要置謝氏死地,怕沒那麼簡單了,不過,謝氏身上兩重大罪加註,她這長寧候夫人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的。
上一世言昭華被謝氏欺辱至那般田地,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爲自己蠢,失了大多數先機,嫁妝遺失,身子虧損,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要輸,而這一世她回來,仗着對謝氏的瞭解,總算是扳回了一成,只要將謝氏先趕出言家,那麼今後的事情就都好辦了,不管怎麼說,言昭華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部分。
至於謝氏回到國公府後,言修去會談出什麼結果來,謝氏是死是活,這個言昭華就不在意了。就算謝氏活着,那也是一隻被剪去了翅膀的鳥,被拔掉了牙齒的蛇,不足畏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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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惡!居然就這樣把她放回去了,太便宜她了。”
言瑞謙收到言昭華的指令,從庫房院子裡回來了,原本以爲可以聽到謝氏伏法的消息,可沒想到聽到的卻是謝氏被什麼國公府的姨娘救回去的消息,只覺得心裡不爽。
言昭華看了他一眼,讓染香給端了一杯熱乎乎的加了蜜的羊奶過來,送到言瑞謙面前,說道:
“父親病着,府裡沒人能處置她,她被關在府裡和被帶走沒什麼區別,反正她身上這些罪已經在順天府立了案,記錄下來,已經沒有翻盤的餘地了,而父親也已經吐口說要休她,彆氣了,仔細氣壞了身子。”
言瑞謙喝了一口甜甜的羊奶,呼出一口氣,有些挫敗的說道:
“我就是覺得有點不甘心,她害的我們這樣慘,讓我們姐弟從小便不親近,長大之後難得親近了,她還要從中作梗,再加上她心黑手黑,不僅貪了母親的嫁妝,還想下毒害死你,這種人若是這回還能逃脫,可真是老天爺沒長眼睛了。”
言昭華看着言瑞謙憤憤不平的樣子,嘆了口氣,問道:“對了,那個鶯歌兒你打算怎麼處置?不是我容不下她,只是我覺得她若是繼續留在你身邊,將來一定會再出大亂子的,她今日敢騙你一次,明日就敢騙你第二次,第三次,早點解決了好。”
言瑞謙低下頭,提起鶯歌兒,心裡更不是滋味兒,從前他覺得自己被人排斥,回到勤勉堂,也就只有鶯歌兒給他端茶倒水,洗臉洗腳,那種溫情在言瑞謙心裡是屬於美好的回憶,可現在,那回憶上面已經被蒙了一層揭不開的紗,他知道,正如姐姐所言,鶯歌兒是再不能留在他身邊了。
言昭華以爲他還是不捨,又說道:
“我也不是非要她的命,只是想讓她從你身邊離開,從前是我做的不好,沒有盡到一個做姐姐的責任,使你對鶯歌兒產生一種依賴的錯覺,我就把她送走,送去莊子裡,也不要她幹什麼活兒,哪怕當個小姐養着也無所謂,你覺得這樣行嗎?”
言瑞謙擡頭看着言昭華,心裡不感動是假的,就單從姐姐這幾句話言瑞謙就能感覺到她比從前的改變,從前姐姐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刁蠻,冷漠,高傲的代言詞,遇見誰都像是高人一等,清高的不願與人說話,可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言瑞謙似乎能感覺到,姐姐與人不能很好相處,可能只是因爲她羞怯,或者說沒有習慣,畢竟她和自己一樣,雖然沒有被大家在表面上嫌棄,可是卻也沒有人真心願意和她相交,他總是抱怨姐姐冷落自己,可他何曾反過來想過,自己是不是也冷落了姐姐,從主觀上不相信自己的姐姐,這才造成了他們姐弟這麼多年的疏離,隔閡。
言昭華以爲言瑞謙不答應,正要嘆氣,就聽言瑞謙開口說道:
“不需要當小姐供養着,她就算照顧過我,可她也騙過我,我沒有追究她的責任已經是對她的仁慈了,如何還要巴結着養她?只需送到莊子裡去就行了,連她孃老子一起送去,別太近的,省得將來麻煩。”
言瑞謙的話說中了言昭華的心,欣慰的點點頭,說道:“你能想通就對了,用人就是這樣的,一次背叛,百次不用,人最難突破的就是第一次,她突破了第一次出賣你的心,那麼今後要出賣你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的多了,不能給這樣的人第二次機會,明白嗎?”
這些道理都是言昭華總結了一輩子得出來的,現在告訴言瑞謙,就是爲了想讓他今後少走一點彎路。
言瑞謙點頭表示自己受教,忽然站了起來,躊躇片刻後,才撲通一聲,對言昭華跪了下去,嚇了言昭華一跳,趕忙站起來攙扶,言瑞謙卻是不起,扶着言昭華的手說道:
“姐姐,上回是弟弟混賬,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對姐姐動手,聖人書都讀的爛在肚子裡了,還請姐姐不要跟我計較,從今往後,我們姐弟齊心協力,再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言昭華聽得眼眶都紅了起來,想起兩人上一世的悽苦,到後來,兩人都有要幫助對方的心,可兩人都沒有能力,只能眼看着對方一日日的受生活折磨,日日消沉下去。沒有什麼比看見親人受苦,自己無能爲力更叫人難堪的了,言昭華將言瑞謙扶了起來,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撣了撣膝蓋上的泥土,言昭華連連點頭:
“好,我們姐弟倆今後都要好好的。你不許調皮,一定要好好讀書,我們都是喪婦之子,外面多的是人等着看我們的笑話,他們想讓我們墮落,想看我們癱軟像爛泥般扶不上牆,他們想看,我們偏不讓他們看,不爲別的,只爲能對得起自己,姐姐不求你大富大貴,有所作爲,但起碼要做個仁人君子,不能被人看扁,對不對?”
“是,我知道了,今後一定努力讀書,姐姐說得對,我們不爲任何人,只爲對得起自己。”
言瑞謙的話讓言昭華欣慰的笑了,姐弟倆相視一笑,化解了前世今生積累下來的怨憤。
謝氏被龔姨娘弄回國公府的第二天,言修書房院子外,言昭寧和言書彥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跪在院子外的青石板上,守門的侍衛進去通傳了好幾回,言修都避而不見。
言昭寧在外面喊他亦是無用,只好哭着去青雀居找言昭華,言昭華正在插花,聽說言昭寧過來了,就讓婆子去告訴她,她要說的事情,自己幫不上忙,反正無非就是想讓她去跟言修替謝氏求情,這種事情,言昭華想也不可能去做啊,既然做不了,那麼見面也就免了。
誰知道那婆子剛去傳了話,就被言昭寧打了一個巴掌,然後言昭寧就怒氣衝衝的闖進了院子,一路提着裙襬,火速走到了言昭華所在的廳中,見言昭華明明人在,卻不見她,心裡又是一陣燒得慌,可言昭寧知道,自己有事相求,不得不軟下身段,走到冷臉以對的言昭華身前,不甘不願的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禮,之後就開口說道:
“姐姐,從前有什麼得罪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了,我母親如今遭了難,我知道她是做了對不起你和二哥哥的事情,可是,求你體諒體諒我和彥弟,若是沒了母親的庇護,我們倆今後該如何自處?求姐姐替我們去見一見父親,讓他改變心意,原諒母親的過失,只要他不休了母親,母親回來之後,定然會對大姐姐和二哥哥多加酬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