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157章 鬼蜮(6000)
說着,徐世義對着高堂上的錦王搖搖微微失禮,“王爺,保和堂素來有規矩,不許任何大夫介入別人家事,只以治病救人爲唯一準則,既然二公子對徐某有意見,那徐某便和鬼醫立即離去,以後保和堂所有大夫都不再踏錦王府半步。”
“你……!”墨辰軒面色頓時一寒,周身由內向外迸發出冷厲的冰沉氣息。
一向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世人爭相攀附巴結的對象,卻被一個身份卑微的大夫一句話說的胸口悶澀,墨辰軒臉色十分難堪。
“二位請留步。”錦王起身挽留,“小兒一時莽撞,還請二位勿怪。”
和保和堂交好,便是保了半條命,任誰再權利遮天,富豪無雙,也不敢輕易得罪大夫。
徐世義冷哼一聲,到底還是沒有將事情做絕,和鬼醫站到一旁。
鬼醫冷着臉說道,“王爺在這裡聽一些婦人吵鬧,不如仔細查查二位貴人所中之毒是從何處而來。據鬼某所知,大周朝敢養七色蜘蛛的人只有兩個,且這兩人都是錦陽城人。”
“這二人是誰?”錦王問道。
“妙手回春的藥店老闆宋青錄和他的徒弟,不過宋青錄的徒弟卻是衙門裡一個不入流的獄官,前些日子竟被自己養的蜘蛛給咬死了。”
劉側妃聽到鬼醫說出宋青錄的名字,臉色便立刻慘白如紙。
錦王卻似沒有看到她的神色,立刻差人去請宋青錄。
董側妃突然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待錦王的目光看向她,纔不緊不慢的說道,“妾身是想起了一件事,好像劉姐姐有一個遠房表哥也叫宋青錄,也是一個大夫,只不過是不是鬼醫口中的那人就不知曉了。”
董側妃的話如石頭砰然砸入平靜的湖水,在衆人心中引起軒然大波髹。
墨辰軒目光冰寒,劉側妃則是渾身發冷,冒出一身冷汗。
兩刻鐘後,宋青錄便被帶到了王府大廳。
錦王精眸在他臉上停留不到半刻,宋青錄便嚇的渾身打顫,差點癱倒在地上。
不待有人出聲對他解釋爲何請他前來,他便開口求饒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我和表妹是清白的……”
什麼?
大廳中有足足一刻鐘彷彿跌落進沉寂的冰潭。
半晌後,一聲爆喝響起,“來人,將他給我拉出去砍了。”
這一刻,錦王不再只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親王,而是恢復了沙場戰將的血性和直接。
“等等……”
兩人異口同聲。
墨御白和墨辰軒。
“父王不能僅憑他一句話便信了這種無稽之談,若他被人收買故意陷害娘和咱們王府的名聲,那父王此刻殺了他,豈不是更如了幕後之人的願。”
墨辰軒說完,墨御白也看向錦王,說出從進大廳之後的第一句話,“父王,請他說完,青弱的毒和清白未查明之前,誰都不能死。”
鏗鏘有力,字字如釘。
錦王額頭青筋暴起,卻也從最初的暴怒中恢復鎮靜,下令命心腹之人去宋青錄家搜查,然後出聲問道,“七色毒蜘蛛除了你可還有人敢養,會養?”
宋青錄魂魄似被嚇走了一半,聽到錦王的問話才做出一副恍悟的模樣,原來錦王將他抓來是爲了問七色蜘蛛的事情啊?!
“大膽,王爺問話,還不快答!”
被人冷叱一聲,宋青錄身子猛的一震,急忙答道,“回……回王爺,除了小人,應該沒有了。這是我們宋家的獨傳。”
“那劉側妃的七色蜘蛛毒可是你給她的?”
宋青錄偷偷瞄了一眼癱在椅子上,渾身被汗水浸溼的劉側妃,慌忙低下頭,然後點了點頭,“是……小人給她的。表妹說……”
“說什麼?”錦王目光驟寒。
“說,說要對付擋他兒子路的人。”宋青錄目光偷偷看了一眼墨御白,然後又將目光轉移到顧青弱的身上。
那不解的目光彷彿是在說,明明是要給墨御白下毒,怎麼中毒之人竟成了顧青弱?!
宋青錄的話音剛落,毫無存在感的趙全本來就很白的臉霎時更如蒙上一層詭異的白,舌頭打顫的說道,“奴……奴才想起來了,世子妃是喝了奴才拿給世子的補藥才……才吐血倒下的。”
大廳頓時炸開了鍋。
好傢伙,本來以爲是顧青弱給劉側妃下了毒,後來發展到是劉側妃給自己和顧青弱下了毒,誰知,到最後,竟然完全顛覆了衆人的認知。
原來這根本不是女人間的爭鬥,分明是王府中最見不得人的龍子之鬥。
不只天家,但凡家族裡有至高權位的,都免不了奪嫡之鬥。
錦王冰冷嗜血的目光掃視一圈,大廳頓時安靜下來。
衆人不由被詭異的沉凝嚇的一動也不敢動,身子呼吸也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聲響打碎這一刻的死寂,下一刻便要面臨真正的危局兇險。
“王爺。”去往宋青錄家搜查的人回了府。
王妃和幾位側夫人不禁暗暗乍舌,這速度也實在是太驚人了。
難怪,有權利的人都會暗中花重金培養暗衛。
兩箱子東西被擡入大廳,一名蒙面鐵甲衛打開箱蓋,裡面露出的東西又引起一陣驚呼。
“那不是劉側妃最喜歡的步搖麼?……”
“那不是王爺在劉側妃生辰宴上賞賜給她的玉面娃娃麼……”
“呀……快看,壓在那塊翡翠掛件下的紅色東西是什麼……好像肚兜啊……”
錦王臉色青白交替,劉側妃嚇的魂飛魄散,從椅子上跌落下來,口中有氣無力的哭喊着“冤枉……”
墨辰軒從一名鐵甲侍衛身上奪下一把刀,便朝宋青錄砍了過去。
“叮——!”的一聲,冰刃相交,聲響凌厲,令人筋骨生寒。
蒙面暗衛擋住宋青錄頭頂的長刀,對墨辰軒道,“請二公子息怒,此人應由主子來責罰。”
墨辰軒赤紅的眼眸看向錦王,錦王冷漠的看他一眼,隨即起身走到劉側妃身邊,俯身用手扣住她的下顎。
將她的臉捏的變形。
“本王對你不夠好麼?嗯?”最寵她,對她兒子最好,可她是如何報答自己的?!
“王爺……不是這樣的,王爺你聽妾身解釋啊……”劉側妃因爲疼痛難以說出連貫的字眼。
她和宋青錄確實維繫着一種曖昧的關係,可那是因爲她想利用宋青錄的手段幫助墨辰軒除去墨御白而已,卻並未真的與他有過……
而且,她又不傻,怎麼會真的背叛錦王。
只是,爲何宋青錄一口咬定自己和他有苟且,雖然那箱子裡的東西也的的確確是她的?
還有她的東西怎麼突然都跑到了宋青錄的房間裡?
她知道自己現在如何辯駁都沒有作用,卻又不能就此放棄,任人宰割,咬牙說道,“王爺,你可以不相信臣妾,但是辰軒是你最能幹的兒子啊,你不能讓他被世人唾罵嘲笑。”
錦王目光如刀,“賤人,你還敢提辰軒,你的所作所爲有哪一點能對得起他?!”
劉側妃嗤笑一聲,轉頭看向墨辰軒,目光凝血,隨即猛的推開錦王,從手腕裡拿出一把匕首扎向了脖間的動脈。
其實以錦王和墨辰軒的武功,都有時間制止劉側妃,然而兩人卻都袖手旁觀。
一個是爲了自己和自己兒子的名聲。
一個卻是爲了前途,成全了母親對自己最後的幫助。
墨御白如雲端神祗,冷眼睥睨着一切。
顧青弱則仿若睡着,窩在男人懷裡,一動未動。
“今日之事,若外人知道了半句,所有下人立刻誅殺,泄密者、牽連者,即便是本王的至親,本王的刀也絕對不會遲疑一分一毫!”
錦王聲音平靜無波,幾乎可以說是溫和,衆人卻聽的心底發顫,絕不敢上去半絲玩笑不敬之心。
宋青錄被蒙面暗衛帶走,至於會被如何處置就不是大廳中要擔心的了。
而劉側妃的兩個下人則活罪也難逃,婆子頭磕的冒出血珠,不斷求饒。
紅冰也嚇的沒了主意,跟着她嘴裡喃喃求饒。
錦王冷聲打斷二人,目光剛看向墨御白,卻見顧青弱突然動了。
只見她從墨御白懷裡似乎突然睡醒了,清亮的目光看向錦王,脣角笑意溫軟,“兒臣斗膽,請求父王將這兩個人交給兒臣處置?”
“好。”他也正有此意。
顧青弱頓時眉開眼笑,“那兒臣便將她們剝皮抽筋,人頭掛在墨玉居門前的桂樹上示衆三天可不可以?”
錦王目光猛的一縮,這個顧青弱,他真是小看她的狠心了!
一個瘦瘦弱弱的女子,從進大廳起便一言不發,躲在男人懷裡更是一眼也不看自己的丫鬟。
衆人都以爲她是薄情寡義,害怕引火上身之時,她又來了個大反轉。
果然與衆不同。
見錦王皺眉,顧青弱也不失落,接着說道,“若我輕易便放過她們二人,怎麼對得起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替我揹負這許多的丫頭。不僅如此,兒臣還想提醒王府的下人,無論是替誰做事,都要知道,這個王府的主人是王爺,未來的主人是世子,不該有的心思千萬別有,連在心裡冒頭也不行。”
“好。”錦王當機道。
看向顧青弱的目光也變得更加不同。
這個顧青弱,當真不簡單!
不僅爲自己長了勢,更爲墨御白添了威。
恐怕以後這個王府再也不敢有下人對墨玉居的人不敬。
……
顧青弱說到做到,只不過,墨玉居的下人膽小的,允許三天不用出門。
所謂眼不見,不害怕。
至於別的院子的人更是不敢踏近墨玉居半步的地方,不過,顧青弱要的也僅僅是威懾。
並非非要讓人親眼看到嚇的魂飛魄散。
顧青弱養身體,蔓菁蔓林養傷,三個人倒是得了一段十分閒散的日子。
但是,墨御白只要一出現,蔓菁蔓林便會跑的比兔子還快,直讓顧青弱懷疑她們身上的傷竟然好的這麼快?!
“下一次能不能不要冷着臉,我的丫頭見到你就像見鬼一樣。”
“若是還有下一次,我會直接要了她們的命!”墨御白嗓音凝冰碎雪。
顧青弱眉心微微震動,張了張嘴,出口的話在嘴裡轉了一圈還是變成,“經此一事,應該……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墨御白一臉冰寒的看着她,目光越來越凌厲,顧青弱被他看得胸口窒悶,啞聲道,“我這麼做,不也正好成全了你的計策。”
那個宋青錄怕是早就被墨御白掌握了,就等着給劉側妃致命一擊,否則事情怎麼會進行的這麼順利。
“你再說一遍?!”每一個字都似從寒潭裡撈出來,被利刃打磨過。
顧青弱脖子立刻瑟縮了一下,弱弱的擡起目光對上他,“我……”
她不是那個意思啊。
這男人怎麼會聽成自己以爲他是在利用她?!
真是令人咋舌的腦回路!
看着目光冷凝,臉色越來越黑的男人,顧青弱只好妥協,沒骨頭似的主動窩到他的懷裡,笑嘻嘻的道,“世子爺,妾身的病好了,想不想吃披薩啊,我給你做好不好?”
不知是那個字觸動他的柔軟神經,墨御白也不問什麼是披薩,將她的小臉從懷裡弄出來。
黑眸深深的對上她的晶瞳,語氣不容置疑的說道,“我一個人吃,等我吃膩了才能給蔓菁蔓林。”
顧青弱嘴角一抽,“你連她們二人的醋也吃?!”還是當世子的人呢,這麼沒出息!
墨御白卻冷着臉不說話,末了狠狠的俯身堵住她的嘴。
將她的嘲笑全部推回她的喉嚨,惡狠狠的掃過她的柔軟,佔領陣地的大將軍一般,橫掃一通。
“你什麼時候才能爲了我愛惜自己的身子?嗯?知不知道我很心疼?”也很害怕。
當然後面的幾個字,清貴無雙的世子爺是打死也不肯說出來的。
顧青弱心窩一痛,主動迴應他的吻,“我有必須保護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當晚,蔓菁蔓林無限怨念的看着墨御白獨吞一塊看着十分美味的披薩,末了還對她們不屑的挑了挑眉,噎的差點沒有窒息。
顧青弱對男人的弱智行爲不置可否,只是將男人夾過來的菜統統吃掉。
目光比二蔓更怨念的看回去,她容易嗎,爲了保證兩人的飯菜分量,她每天都要埋頭苦吃。
心底一把辛酸淚的女人開始動起了腦筋,她最近是不是太閒了,是不是該出門去賺錢了。
還有,她不是在墨御白這裡存了很多金銀珠寶嗎?
若是墨御白不給飯菜,她豈不是能用錢自己買?
顧青弱小心思正飛快的轉着,卻冷不丁的聽到墨御白的聲音,“墨一派去查探的人已經回來了,費城划過來的那片地域十分兇險,但不排除有許多礦石,而且他們發現裡面有許多地方被五行之術隔絕,常人很難進入,一不小心還會喪命。”
“原來是用陣迷惑世人,不讓人踏入。”顧青弱瞪大了眼,“可,這樣也太殘忍了,若是獵戶進了山,或是有人不小心迷路進了山,難道也只能丟掉性命?!”
墨御白微微頷首。
顧青弱差點罵娘。
對雲霄山簡直一點好感也沒有了。
藉口出去散心,墨御白帶着顧青弱和幾個僕人一同出了王府。
半個月後,甩開背後的尾巴,幾匹駿馬到達一片綿延千里,卻鳥獸絕跡的山脈前。
看着眼前高聳入雲的羣山,在豔烈的夏日照耀下,滿山樹木青翠映出黃白色的金邊,瑰麗壯美。
顧青弱搖頭嘆息,怎麼也想象不出,這裡竟是吃人不眨眼的地獄般的存在。
墨御白牽過她的手,對身後的趙全、蔓菁、蔓林等毫無武功的下人說道,“你們返回最近的城鎮等候,沒有本世子的命令,不許出城半步,更不許踏入此地。”
“世子!”
“小姐!”
“聽話。”顧青弱和墨御白同時出聲,兩人臉上也是少見的嚴肅認真。
“山中若有危險,你們不會武功跟着反倒會牽制我們。”顧青弱多加了一句解釋。
幾人雖然不情願,卻也知道不能拖後腿,只好在三名墨衛的暗中保護下離開。
墨御白留下一人看護馬匹,便帶着顧青弱幾人徒步上山。
“阿嚏——!”
剛進入密林沒幾步,顧青弱便感到一股浸骨的寒意迎面撲來,不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不僅是他,墨御白、韓英以及隱藏在暗中的墨衛俱都打起寒顫。
墨御白眉心微蹙,將衣袍從身上脫下披到顧青弱身上,顧青弱搖頭,“不行,你的病雖然好的差不多了,卻是最忌冷的。”
墨御白卻不容她推拒,骨節分明的手動作極快,將衣袍給她穿好,底下長出來的部分也用腰帶全部折起系在腰間。
顧青弱好笑不已,“這還怎麼爬山?”她都被包成糉子了。
“我牽着你。”墨御白與其他人內力深厚,林間的寒氣和爬山的路程對他們來說並不十十分困難。
不過,登山的路途還是比他們想象中要困難。
從山腳直到山頂,甚至每一處山峰,皆是雜草叢生,沒過膝蓋,更別說參天古木,到處伸展着的帶刺的灌木叢,將日光擋了個徹徹底底。
衆人不敢點燃火把,密林內枝椏橫生,若是一不小心燃起森林火勢,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一行人只好藉着微弱的光線,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所過之處,最後一名墨衛都留下標記。
一行人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才從密林中走出,接着便看到了一座灰色高聳的山脈。
墨御白脣角勾勒一抹邪肆笑意,“誰能看出前方是何奇門遁甲之術?”
顧青弱兩眼一瞪,瞅了半天,直到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也沒有看出這座山和其他的山長的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墨一左右踏出數步,後退一步,向前九步,然後停下說道,“此山之前擺有六十三塊堅石,應該是七石九門陣法,意在迷蹤。”
“迷蹤?”顧青弱驚呼,“是用來迷惑衆人,不讓人踏入此山所以才擺下的?”
墨一點頭。
“那若是不小心闖進去該怎麼辦?”顧青弱蹙眉。
墨御白黑眸微凝,朝一邊堅石陣內指了指,顧青弱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幾具森森白骨。
“靠!”太殘忍了!
顧青弱罵了一句,才發現身後衆人臉色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