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名軍候,分別是隴西郡人石涼、石修兄弟二人,江夏世子張封、鼓城人範羌、東萊人朱書、蜀郡人蔣逍。
而其餘十二名好漢分別是長沙郡人王靂、鬱林郡人醪嘯、江夏郡人成郇、雁門郡人太軾、南海郡人初石、廣陵郡人蕭木、陳國人戕罅、樂浪郡人夏戥、東夷人陳燮、渤海郡人李楓、雒陽世子段剛、雒陽儒俠吉浩。
東邊的天宇已經漸漸露出了魚肚白,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時刻。各營在黯淡的光線中整肅列隊後,耿恭部作爲全軍的先鋒,率先啓程。
中軍從事郭恂與耿恭並騎而行,夜間這場“死亡巷道”大戰,漢軍是用血肉之軀爲全軍趟開西進之路,其間郭恂一直與戰壽、耿恭衝在最前面。司馬戰壽與數百士卒殉國,而他卻幸運的倖存了下來,甚至都沒有負傷。原因無他,在激烈的混戰中,耿恭麾下的這十八好漢時時刻刻在關照着他。
郭恂忘記了寒冷,突然在黑暗中笑了。他是大漢的飽學大儒,也是帶劍儒生。雖然在班超麾下那幫野獸、孫子眼裡,他不過是手無縛雞之辦的文人,但他有幸著甲服、執兵銳參加了這場大戰。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北營漢軍有班超,塞北漢軍有耿恭!有幸與漢軍兩支精銳同儕作戰,知道他們各自的長處、短處,這已經足夠讓儒生郭恂自豪一生!
班超麾下別部盡是無法無天、十惡不赦的死罪刑卒、亡命徒,他們每人身上都會有一大本殺人越貨、佔山爲王的“傳奇”,讓人津津樂道。班超也是亡命徒,不過是一個有智慧、謀略的亡命徒,在鄯善國驩泥城,區區三十餘人拚殺、焚盡北匈奴使團百三十騎,自己連輕傷的都沒有,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耿恭麾下的塞北屯騎營卻是以大漢帶劍世子爲主體,這支軍隊戰力令北匈奴人聞風喪膽,但儒者仁義禮智信的教條卻融在他們的血液中。尤其是這“十八劍客”,自幼讀儒道、習劍技、練兵法,個個身懷絕技,每個人都是胸懷尚武報國的家國情懷,從大漢全國各郡千里迢迢奔赴塞北加入劉張軍中!
但也有相同的,班超手下三十六將中有一個醫道聖手馬神仙,劍術超羣,醫道神乎其技。而耿恭麾下也有一個醫者、藥者燮神仙,藥石之能令人目不暇接。
陳燮是東夷人不僅擅劍術和騎射,更絕的是他既擅醫、更擅藥。與馬神仙一樣,燮神仙也有一堆五顏六色的小葫蘆,也沒人敢動他的小葫蘆。因爲,你不知道那些小葫蘆裡放的是什麼玩藝,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兒。
傳說騎都尉劉張與北匈奴人打了半輩子仗,卻有一怕,他怕鼠。駐屯雲中郡時,中軍大帳有鼠,讓他晚上睡覺都膽顫心驚。耿恭命燮神仙想辦法,這傢伙一個晚上便毒死了幾隻大老鼠。劉張大喜,燮神仙也很自傲。可軍候石涼不屑地道,“藥死幾隻老鼠不算本事,有能耐讓衆鼠向都尉請罪!”
燮神仙冷笑一聲,當天晚上便又下了藥。三日後,他突然停藥,便通報讓衆人晌午後到中軍大帳前看老鼠請罪。老將軍劉張對耿恭手下這幫無法無天、神通廣大的悍將十分喜愛,燮神仙對劉張一本正經地說,“借都尉大帳一用,今日老鼠會來請罪也!”
劉張並未當真,笑嘻嘻地看他們打賭。十八人都來了,耿恭自然也未缺席。各營的校尉、司馬們也都來湊熱鬧,衆人一起藏匿在鄰帳偷窺。結果,傍晚時分天漸漸暗下來時,不知從哪個角落裡一下子冒出了幾十只老鼠,戰戰兢兢、偷偷摸摸、四處尋覓,遠遠看起來真的似哀求不已、叩頭求饒一般。
這一幕讓衆將目瞪口呆,老鼠都被消滅,從此再也無人挑戰燮神仙藥者的權威性。
天明後,耿恭與郭恂率部馳出峽谷。眼前豁然開朗,丘陵草場一望無際,從這裡到金滿城一馬平川,北匈奴人再也無力設防,陳睦便揮軍疾進。
前軍日行百六七十里,傍晚時到了一座三角形大山(注:即今照壁山)下宿營。哺食時,騫奇帶着蒲類後國的部民們獻馬奶茶、粢餅、燉肉、乾肉脯等食物。第二天黎明,耿恭與郭恂揮師疾進,長驅二百五十里於天黑前便直趨金滿城下。
二人便不顧自己兵少,以區區千餘兵力便開始圍城。誰料想,金滿城此時早已經是一座空城,車師國大都尉涿櫝主動打開城門,帶着一千餘守軍主動投降,二人便迅速奪了城池,並飛馬報與陳睦。
原來,大石頭一場血戰,銩蠅與杆兜兒兩人聞之肝膽俱裂。左鹿蠡王屠耆烏不在軍中,他們不敢把家底兒拚光,便帶着萬餘潰軍和數千上層部民棄車師後國北去,越過茫茫戈壁,返回金微山(注:即今阿爾泰山東段,漢代稱金微山)。
涿櫝知道來的漢軍不是一般人,絕不是自已這千餘車師國兵便能阻擋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爲了保住車師後國他選擇了投降。
耿秉率前軍主力越過大石頭時,天已黎明。只見峽谷內外屍橫遍地,地面的荒漠已被血染紅、凍硬,景象之慘烈,讓人戰慄。
耿秉舉儀式將殉國將士們的遺體安葬後,率大軍於三天后晌午前到達金滿城下。此時驛報從不足百里的務塗谷傳來,原來陳睦驅前鋒一直追殺並趕上了左鹿蠡王部殘軍,一場混戰,斬北匈奴和車師後國國兵首級數千級,大勝而歸。北匈奴殘部倉皇北遁,陳睦縱兵抄掠,繳獲馬、牛十餘萬頭。漢軍強悍戰力令車師后王安得震怖,急忙帶數百騎出務塗谷城欲向耿秉投降。
耿秉聞報大喜,他進城安民畢,此時竇固和劉張已經入城。
而中軍、後軍各營已按照竇固將令,以屯騎營渠耆爲主將,以中軍長史黃坫爲參軍,組成西進集團,在金滿城未做片刻停留便匆匆西下。他們將繞過天山,途經卑陸、東且彌兩國,遮斷天山南北各條澗道。並越過大阪澗道和柳谷,南下天山之南直出車師前國,與曹錢、霜刺的大軍夾擊呼衍王與左鹿蠡王。
這場慘絕人寰的天山大戰,在竇固的精心運籌下,漢軍成功實施瞞天過海與暗渡陳倉策,釜底抽薪,區區一萬四千遠征大軍,打得蒲奴單于數萬人馬找不着北,大戰已經逐步進入高潮!
竇固進入金滿城官署,車師後國國相、金滿城鎮守史禽茯與領軍大都尉涿櫝跪迎,並稟報道,“王師在疏榆谷大敗左鹿蠡王,在伊吾廬大敗呼衍王,國王已得戰報,並命下官稟報將軍,國王午前將與王妃攜百官前來金滿城迎接將軍,車師國已舉國附天朝矣!”
竇固命二人起身,並道,“如此甚好,請國相與都尉陪吾巡視金滿城!”
禽茯與涿櫝進獻牛羊肉,衆人匆匆晌食後,留副帥耿秉主持大局,竇固便急着巡視這座塞外堅城。迎着寒風登上高高的城牆,只見小城築于山間,有河穿城而過。城高四五丈,寬二丈,城外有壕溝,溝中有水。此城臨近戈壁大漠,爲天山北綠洲之一,北望金微山,戰略地位極其重要。
但要防守該城,也十分困難。寒風拂動長鬚,竇固一身戎裝背手佇立城頭,面色十分嚴峻。大戰正酣,但此時此刻的竇固已經在胸中謀劃戰後西域的佈局。因爲只有他知道,時間,現在他最缺的是時間!
而官署內,因安得還未來降,耿秉便大怒。恰在此時,國王的信使來了,前鋒陳睦的信使也來了。
原來,漢軍大敗匈奴人,車師后王安得震怖,率領數百騎出城迎耿秉大軍。適路上遇見陳睦麾下的蘇安部,於是便向軍司馬蘇安請降。蘇安惶恐,便對安得曰,“國王且暫歸,大漢奉車都尉竇固將軍,乃天子貴婿,爵爲通侯,汝當待都尉至,向都尉降之!”
安得聞令乃還,準備等竇固來時再親自迎接。同時令其諸將在城外爲漢軍紮營,迎陳睦大軍。耿秉是個烈火性格,聞言大怒,被甲上馬,率領精騎直驅城上找到竇固稟報道,“車師王降,訖今不至,本將請往梟其首。”
竇固大驚,叮囑道,“且勿逼其甚急,防止生亂,可遣將命其來降可也!”
耿秉道,“大軍徵天山,天威難犯,受降如受敵,容不得彼猶豫討巧!”
竇固只得點頭應允,耿秉便親率精騎,急馳務塗谷。國王安得遲遲不見竇固至,正惶恐間,忽聞漢軍副帥耿秉親率精騎驅來城外大營,趕緊率領王妃王珏與衆官急驅出城門,正好耿秉的馬隊來了,安得與王妃捧着權枚跪迎。
嘴裡未待說話,耿秉揮手便是撲頭蓋臉便是兩鞭子,嘴裡怒喝道,“天兵已至,汝既欲降,何故遲遲不出?以爲漢軍不能踏平這山澗小城麼?啊?!”
安得嚇得魂飛魄散,膝行至耿秉馬前,王冠落地滾到了一邊,他緊緊抱住耿秉馬腿哀求道,“將軍息怒,小王已降大漢……車師國自今日起,永遠歸漢,乞將軍原諒小王失禮之過……”
見耿秉怒而不答,安得眼珠一轉又“啼哭”道,“大人哪,小王實大漢女婿啊,自然心向中原。吾王妃乃漢大俠韓融將軍長女,將軍如不信,王妃可爲吾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