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置伊吾綠洲南呼衍部重兵於不顧,第一劍便凌厲砍向疏榆谷,已令左鹿蠡王殘部喪膽。
西山是天山以北的風口,由於被漢軍襲營後倉皇出逃,大多數人沒有戰馬,甚至來不及穿上胡服,進入光禿禿的峽谷後,在呼嘯的寒風中近千人被凍死,真是悽零慘絕。
漢軍已尾隨西來,車師後國綠洲一馬平川哪,左鹿蠡王部面臨覆滅的命運。想將殘部成功帶回燕然山,銩蠅至少需要一天一夜時間!
因此,他冷酷地下了死戰令,“命骨都侯鐵魯撼將千騎在大石頭扎堅營結弓陣,以屍壘箭堡據險阻擊漢蠻西上,只至最後一卒!”
寒風呼嘯,天飄雪花,銩蠅又令全軍留下箭矢。鐵魯撼領命,迅速率兵在荒灘上就地結陣,準備死戰拒漢軍。
銩蠅留下一千銳卒後,便率餘部進入蒲類後國雪原(注:即今木壘縣左右),掃蕩了沿途所有部族,宰羊充飢,牛馬駝驢全部搶光騎乘,越過照壁山時,銩蠅收攏起七千餘人,這支奇形怪狀的軍隊終於來到金滿城(注:即今奇臺縣西北)下。
而留守大石頭的鐵魯撼卻沒那麼幸運。由於風狂少雨,酷熱暴寒交錯,峽谷兩邊的山頭、山澗光禿禿,除了一叢叢耐旱的芨芨草,整個西山幾乎沒有樹木。雪花飛舞,寒風嗚嗚嘶鳴。追兵很快便至,鐵魯撼只得令士卒搬起碎石、二百餘具凍死士卒的屍體爲基,在三十餘丈寬的峽谷內頂着寒風結成三道密集的人牆箭陣。
漢軍前鋒部隊在寒風中沿着荒涼、寬闊的峽谷(注:即今303省道路線)疾進一百三四十里,到後半夜時分,黯淡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一道黑黝黝的高山擋住了去路。狂風受到高山阻擋後激烈的飛旋,併發出嗚嗚的轟鳴嘶叫。
峽谷已經轉向西北方向,前鋒試探着前行,這才分辨出在大峽谷到這裡突然變窄,大山在這裡留下一條長長的巷道,兩山相對而立,峭壁千仞,猶如大山在這裡被一劈而開,形成一道“門”一般。
前鋒試探着前行,峽谷巷道中疾風飛旋,如千軍萬馬奔騰不息,無法點亮火把。忽然,黑暗的巷道內突然出現一道牆一般黑乎乎的影子,一陣密集的矢石雨迎面而來,漢軍前鋒數十騎瞬間被箭雨覆蓋,頓時人仰馬翻,百餘騎被射殺。
司馬戰壽急令暫停前進,前軍退回一箭之外安全地帶。
望着兩邊黑黝黝的高山峭壁,現在這段狹窄山谷或不過一百數十丈長,卻已經成了收割生命的“死亡巷道”。但大軍西征的腳步不能停歇,戰壽與耿恭沒有絲毫猶豫,便整肅士卒準備強攻。
就在此時,校尉陳睦從後方趕了上來,阻止了強攻,“調砲車營!”
約半個時辰後,砲車營主將永元親自帶着四架中型砲車和九輛遁車趕了上來,伴着嘶鳴的寒風鳴叫聲,四架砲擊將無數石塊、冰塊拋向峽谷口。轟鳴聲中,峽谷口頓時哀嗥慘叫聲四起,密集箭陣被完全覆蓋、瓦解,北匈奴士卒死傷無數!
“後撤隱蔽……退回二陣!”鐵魯撼趕緊將峽谷口剩餘士卒撤了回來。
砲擊仍在持續中,可峽谷口內卻不再有嗥叫哀鳴,“砲車前移二十丈,轟擊右側山壁!”永元帶着砲車前移,可他的命令卻令人迷惑。
校尉陳睦卻下令,“全軍臂扎白絹,遁車隊準備陷陣!”
“末將遵令!”
司馬耿恭迅速在本部五百卒中精選百人,以遁車爲掩護,準備陷陣。他與司馬戰壽一起,則率二百鐵甲重騎,準備緊隨其後陷陣。
遁車是漢軍破北匈奴箭陣利器,車頂及四周覆以超厚木板以遮擋矢石,四邊木板上均有箭孔,車下有四輪,每車推遁兵四至六人,還可藏匿五卒,即便受到拋車巨石攻擊,亦不能傷車內士卒。所謂有矛便有盾,遁車最怕火攻,但此時的峽谷內根本無法舉火。
“轟擊右側山壁——”隨着永元一聲令下,砲擊再度展開!
在令人心悸的呼嘯聲和轟鳴聲中,四架砲車將石塊、冰塊轟到峽谷右側峭壁上,石塊、冰塊砸到右側峭壁上後從天落下,慘嗥聲再起,隱藏在峭壁下的北匈奴士卒再被大量殺傷。
“遁車隊出擊,重騎隊預備!”
隨着校尉陳睦一聲令下,漢軍九輛遁車慢慢向峽谷口移動,只到遁車已經一一進入峽谷口內,北匈奴人箭矢射中遁車木板的“篤篤”聲如雨點一般傳來,陳睦再大聲發令,“重騎隊跟進!”
戰壽、耿恭迅速率二百鐵甲重騎撲向峽谷口,重騎隊迅速消失在峽谷口已經開始衝鋒時,陳睦才下令砲擊停止,並令第二隊重騎隊出擊!
在永元砲車的掩護下,漢軍遁車進入山口,進入“死亡巷道”。此時,漢軍的砲擊令北匈奴人只能擠在左側峭壁下結陣,將狹窄的峽谷澗道牢牢封鎖,蝗蟲一般的箭矢擊中遁車,其聲如暴雨一般,令人心悸。
敢死隊在滿地亂石、冰塊、屍體間艱難地推着遁車,慢慢向敵靠近。高大的車體遮擋住了北匈奴的弓兵攻擊視線,戰壽、耿恭一馬當先,率二百鐵甲重騎開始衝擊。
“射殺車後騎兵……”鐵魯撼看出了危險,但晚了,漢軍已經勢不可擋地衝了上來。
耿恭與戰壽衝擊中旋起長矛,拍落無數矢石,身邊的漢軍不時中箭人仰馬翻,死傷慘重。藉助遁車掩護,他衝到車前躍馬而上越過遁車,直接殺入敵陣。混戰迅速展開,漢軍只靠臂上是否有白色影子識別,其餘一概斬殺。
三十餘丈寬的“死亡巷道”頓時成了屠宰場,北匈奴人箭陣已經瓦解,士卒幾乎被屠殺殆盡。就在這時,又是一陣密集的箭雨覆蓋了漢軍,雖然距離有四五十丈,但仍在混戰的數十名士卒和殘存的北匈奴士卒都瞬間被射殺,司馬戰壽也中箭身亡。
原來,鐵魯撼已經退回下一道箭陣,他不顧仍有大量北匈奴士卒在抵抗,便下令射殺所有人!
“騎兵退後,遁車陷陣……”耿恭一邊喝令,一邊迅速率重騎退後,遁車兵們擡着遁車越過地上的屍體堆,再向下一道箭陣靠近。
“各營準備掠陣!”校尉陳睦已經趕到前沿,司馬戰壽已經陣亡,令軍侯千越爲頓騎司馬,列陣在耿恭之後,關寵、楚良、耆莫、蘇安四名軍司馬則一一按序列陣,準備衝擊。
漢軍遁車已經靠近北匈奴人的弓兵陣,陳睦在黑暗中長矛揮動,“重騎營出擊,各營隨後跟進!”
“死亡巷道”太狹窄,耿恭率本部屯騎營如脫弦的利箭,藉助遁車掩護快速射向敵弓兵陣。耿恭再度飛馬而起,落入敵陣中。石涼、石修率衆將緊隨其後躍入敵陣,激烈的混戰中,鐵魯撼抵擋不住,便率殘部向西退到山崖後,試圖再結陣阻敵。
耿恭則率重騎營死死地纏着大團逃敵,轉過山崖後峽谷山拐了一個大彎,轉向西南方向,峽谷寬度則有百餘丈寬,鐵魯撼無法立足,只得率殘部數百騎順着峽谷向西退去,試圖擇機再結陣阻敵。
就在此時,在他的西方突然飛來一陣箭雨,黯淡的光線下瞬間被射殺數十人。對方路有二三百人,便在峽谷中結陣擋住了他們的生路。
敵強弩之末,生路已斷,校尉陳睦抓住戰機,揮動耿恭、關寵、楚良、耆莫、蘇安、千越六司馬全軍掠陣,一陣混戰,鐵魯撼在混戰中被擊殺,北匈奴人被斬殺殆盡,卻無一人降!
戰場安靜下來,只有呼嘯的寒風在怒吼。兩軍會師,對面打狙擊戰的“漢軍”來見陳睦,並撲嗵跪倒,“蒲類後國百騎長騫奇,跪迎大漢天軍!”
原來,這正是伊吾都尉歙渠麾下的百騎長騫奇。他們原來按照歙渠將令,藏匿在峽谷裡,欲控制大石頭險關,見匈奴人太多,便放過了大隊人馬。當漢軍攻擊大石頭險隘時,他們便在山澗結陣,截斷敵退路,一場大戰,五百餘蒲類國兵,能戰者僅剩下五十七人。
陳睦一把將他扶起,“將軍免禮,蒲類人立大於朝廷,皇上必重獎!請將軍速收容漢軍、蒲類國兵傷員,還返部族,助都尉大軍西征!”
漢軍各營則迅速整頓人馬,列隊準備西進。陳睦麾下屯騎營傷亡最大,司馬戰壽以下四百餘人陣亡。其次是耿恭的屯騎營,本部五百精銳陣亡九十餘人,關寵、楚良、耆莫、蘇安等部則都傷亡百餘騎。
“勇哉,塞北雄師!”耿恭及他的五百精銳給陳睦和各司馬留下深刻印象,校尉陳睦嘖嘖稱歎。如此一番絕地苦戰,他麾下的“十八劍客”竟然無一陣亡!
耿恭本部兵總共約千餘人,但在劉張的塞北軍中,耿恭勇力爲全軍之首。不管多艱險的仗,只要耿恭帶着本部人馬上,便沒有打不贏的。在他的戰旗下,以“耿恭六候”爲核心,聚集着大漢軍隊赫赫有名的十八名鐵血劍客,是劉張萬餘塞北大軍中的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