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順利越過了星磧山,進入西域境內戈壁大漠上向北疾進,白山以南的南呼衍部仍渾然不覺。作爲一次戰略性的突擊行動,遠征軍已經掌握了先機。
陰曆十一月二十日入夜後,經過四個晝夜的急行軍,漢軍前軍在波紹的斥候營嚮導下,已經繞過白山山腳,順利進入疏榆谷峽谷東口(注:即今伊吾縣一帶)。前軍主將耿秉下達了預備命令,“加速前進,前軍準備突擊!”
屯騎校尉陳睦的重騎營順着一條河流(注:即今伊吾河)當先進入峽谷,軍司馬戰壽則一馬當先,向峽谷深處衝去。天亮前,前軍到達鹽池(注:即今托勒庫勒)時,與一支南呼衍巡夜騎隊遭遇,黯淡的夜色中對方見有大軍來,便問口令。戰壽也不搭話,漢軍一擁而上,將這二十餘騎殲滅。
接着,重騎營又於途中派出小隊,襲擊並控制了位於口門子峽谷內的北匈奴驛置!
陳睦揮師西進,大軍馬不停蹄,於第三天夜間寅時過半接近蒲類城。夜色中,城門前高掛的大燈籠在小雪中搖搖晃晃、隱約可見。
“點火!”前敵大將陳睦怒聲發令。點火的命令也是攻擊令,當三堆篝火熊熊燃燒起來時,陳睦的重騎營、孫彪的越騎營已向蒲類城西的城西大營發起凌厲攻擊!
耿秉前軍已襲營,竇固聞前軍已經舉火併加速攻擊前進,便揮動中軍的渠耆屯騎營、劉萊漢騎營迅速向大營衝殺。劉張的後軍最後來到戰場,後軍各營也隨即加入戰場。
左鹿蠡王至白山南伊吾廬會晤呼衍王,會商白山防守大計,此時仍在山南。沒有人想到漢軍會來得這麼快,左鹿蠡王麾下的銩蠅與杆兜兒二位猛將都未想到漢軍會先襲疏榆谷。正後半夜酣睡之時,漢軍潮水一般鋪天蓋涌入大營,旋即營中殺聲震天,火光四起,二人出帳一看,已經到處都是漢兵,到處是哀嚎和慘叫聲。
眼看大營已破,大團大團的北匈奴士卒正頑命地向北潰逃進黑暗中,剛到戰場的一彪漢軍正鼓譟追去。銩蠅與杆兜兒知已無力迴天,慌亂中便率數千人不顧一切地殺出重圍,向西邊的西山峽谷方向潰去。
騎都尉劉張的後軍來得晚了點,他見大量的北匈奴人已開始向北潰逃,而大營內的鏖戰已分出勝負,便親率岑遵的屯騎營、任隗的越騎營向北追擊。
老將岑遵是光武帝劉秀麾下大將岑彭長子,岑彭陣亡後,岑遵嗣封細陽侯。漢明帝劉莊繼承父皇“退軍功、用文臣”國策,功臣子弟中能者,一般在邊郡任要職。岑遵永平中因軍功遷屯騎校尉,一直在劉張麾下作戰,功勳卓著。
任隗是雲臺二十八將之一的阿陵侯任光孤子,永平年間,先爲奉朝請,後歷任羽林左監、虎賁中郎將、長水校尉。並以長水校尉銜入劉張軍中,領越騎營。
越騎營與屯騎營互相策應,一路向北疾追!
他們越過沼澤地,第二日晌午時分剛到達北山山口,忽然山口“轟”地一聲炮響,兩邊的叢林內涌出一彪人馬,將大團的北匈奴人擋住去路,緊接着一陣密集的弩雨,便覆蓋了擁擠成一團的潰兵。匈奴人已經草木皆兵,此時這一彪軍結成緊密環陣,如一道城牆,矢石如雨,匈奴人退路被阻斷。
原來,這支人馬正是徐幹、祭參率領的二千名別部刑卒,此時他們已經扎住了袋口。
……
徐幹與祭參帶着別部隱藏在北山的山巔牧場裡數日,山下無人上山來,此時別部不敢大意。山巔風大寒冷,別部在刺骨的寒風中躲在馬架子屋或帳蓬內,士卒們宰殺羊羣,在炭火上烤肉就食,定時餵食戰馬,始終保持着高昂的鬥志。
天又黑了下來,波紹派來的斥候通報,都尉的大軍將於當天夜裡到達疏榆谷。別部從徐幹到刑卒,聞報都興奮不已,徐幹迅速命全軍作好攻擊準備。
約二更天,徐幹命全軍飽食一頓後,順着向西的峽谷,悄悄潛下山來。他們剛將疏榆谷通向三塘驛的峽谷截斷,蒲類城方向,火光已經熊熊而起,大戰打響了!
此時,徐幹與祭參二人帶着別部二千虎狼刑卒,前軍七百餘人全部下馬,在峽谷山道上結成弩陣。當匈奴潰兵奔逃而來時,七百支勁弩同時攻擊,一頓箭雨,便將逃到峽谷的匈奴人成排射殺,山路已經完全被封鎖,峽谷變成了鬼門關!
岑遵的屯騎營、任隗的越騎營追了上來,屯騎營司馬耿恭率軍開始陷陣,數千潰兵在夾擊下只得奪路扭頭向西,向蒲類海方向逃去。屯騎營、越騎營尾隨追去,徐幹卻令鳴金,將追殺出去的別部士卒收攏回來,並將陣地交給歙渠,自己帶別部悄然脫離戰場,順着峽谷內崎嶇不平的山路向北疾馳而去!
此刻,漢軍已經奪了疏榆谷左鹿蠡王大營.各營追殺着四散而逃的匈奴士卒。陳睦、戰壽二將帶着前軍的屯騎營,一路向西追殺,到天傍晚時,追殺到蒲類海(注:即今巴里坤湖)西邊的西山(注:漢時稱蒲類海西邊的天山支脈爲西山)口,與後軍劉張的屯騎司馬耿恭會師。
天色已晚,士卒疲憊,一向以穩健著稱的劉張命各部:“就地紮營,扎住山口,等待將令!”他自己則迅速返回竇固的中軍!
此時疏榆谷內,中軍各營仍派出部隊在肅清殘敵,在蒲類城邊的城西大營內,左鹿蠡王的金色王帳已經成爲竇固的中軍大帳。大戰之後,大營內狼籍遍地,屍山血血海,漢軍中軍士卒們頂着寒風,舉着火把在打掃戰場,但大帳內卻很安靜。竇固坐在左鹿蠡王的虎皮坐榻上,低首看着案上的羊皮圖,耿秉、劉張、耿忠都坐在大案四周。
首戰已勝,接下來是向西、還是向南,中軍正在定策。竇固打破沉寂道,“疏榆谷已下,吾軍已經立足。穩妥打法,是出山南,先助曹錢固伊吾,再擊車師前國,最後擊潰後國。更直接的打法是直接出擊車師後國,需以一往無前之勢,壓垮匈奴人!諸位有何高見?”
耿秉朗聲道,“敵已成驚弓之鳥,後國下則前國必降。末將願爲前鋒,連夜直出車師後國!”
劉張道,“大軍已取疏榆谷,伊吾廬很快亦會在吾囊中。此時宜以此爲基地,進擊車師。只是西山道路險絕,車師後國地形不熟。請問歙渠都尉,山右蒲類後國是否可爲吾用?”
歙渠抱拳道,“稟報都尉,後國國尉龍桑亡後,由百騎長蹇奇領軍。吾已派出信使,令蹇奇率五百國兵,在大石頭險隘迎接王師,並助王師直下務塗谷!”
此時中軍衆將都悄然走進大帳,站列兩排。連續奔襲幾天幾夜了,各營都十分疲憊,中軍長史黃沾很想建議略微休整一下,補充給養,包紮傷員,舔舔傷口再戰。
但竇固聞耿秉、劉張和歙渠言,便以掌擊圖,瞬間下定決心,“好,就這麼打!令關寵、耿恭、楚良、耆莫、蘇安五名軍司馬,各在本部精選五百精兵,迅速編入陳睦前軍屯騎營,爲全軍先鋒,中軍副長史郭恂爲參軍。請伯初將前軍連夜啓程,吾與中軍、後軍隨後跟進。”
說着,他又看着耿忠道,“疏榆谷乃吾軍立足之處,請老將軍與伊吾都尉歙渠一併留守疏榆谷,並接應別部。”
“末將遵令!”
進軍令已下,各營雲集蒲類海邊,關寵、耿恭、楚良、耆莫、蘇安五名軍司馬各在本部精選五百精兵,西進到西山口加入陳睦的屯騎營,耿秉便帶着他的前軍迅速出發了,竇固和劉張也揮中軍和後軍次第出發。耿忠和歙渠則分兵佈防,收拾傷員,打掃戰場,留守疏榆谷,以爲大軍根據。
至此,漢軍在下疏榆谷後未做點滴休整,便全軍連夜進入西山峽谷,向車師後國奔襲而去。
由於五司馬加入前軍,陳睦的前軍集團人數已達四千餘騎,成爲全軍鐵拳頭。陳睦以戰壽和耿恭率兩千勁騎爲先鋒,以中軍副長史郭恂爲參軍,在波紹的斥候營嚮導下,踩着戈壁荒灘順着大山澗向西疾進。
陰曆十一月下旬的天山,已經被積雪覆蓋,但這裡的峽谷寒風飛旋呼嘯,戈壁裸露着蒼涼的面容。大軍順着峽谷澗道,無數衣不遮體的匈奴人被凍死,倒斃在荒灘上。但大隊的北匈奴殘兵,已經不顧一切地逃向務塗谷。
左鹿蠡王麾下銩蠅與杆兜兒二位都尉,一邊逃竄,一邊沿途收拾殘兵。只到三天後的天黑時分,才衝出峽谷。左鹿蠡王屠耆烏不在,左都尉銩蠅便擔起了領軍之責。在峽谷大石頭轉彎處,見兩邊高山相對而立,險絕不能攀,只有中間的狹隘澗道如門扇一般可通行,便決定在大石頭(注:即今峽谷中的大石頭水庫西峽谷)設堅營,將漢軍阻斷在西山的崇山峻嶺中。
大石頭是天然險隘,因山勢而得名。兩座陡峭大山悠然遠去,在這裡形成如一扇門一般的狹窄峽谷。峽谷中亂石遍地,最窄處寬不過三十餘丈,地形窄小,大軍無法展開。如果封閉了大石頭峽谷,就切斷了疏榆谷與車師國後的聯繫。漢軍如繞道而行,將只能順着其餘峽谷繞道幾天,才翻越出天山支脈,進攻車師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