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美人計

入了秋,便是一日好過一日的晴藍,許沒有一絲雲,許遠遠的天邊綴着凡朵清清淡淡的白,那麼多年來,從不知道原來秋天是這般的美——對卿玦和晏亭來說,皆爲如是想法。

陳縣五里外的楓山,經了霜打之後,滿山染了勝於二月豔花的紅,晏亭聽了郡衙內的人這樣說,盤算着執山周邊皆密佈了大央精兵,其後只與卿玦兩人駕着輛不甚起眼的尋常馬車偷偷去了楓山。

透過葉隙,陽光柔柔的落在晏亭枕在卿玦腿上的臉,微微閉着眼,把玩着卿玦稍顯粗糙的右手虎口。

而卿玦微yi着後面的樹幹,席地而坐,眼底寫滿幸福的看着晏亭閉着眼微笑着的臉,即便胳膊略有些酸澀,卻還是堅持的伸着手任她把玩,總要覺得這些日子如夢似幻,心中只一個念頭,若眼前的一切當真是他的一個夢,那麼就讓他在夢中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天長地久!

“卿玦,你那未來得及娶進門的夫人,我替你退了。

即便是這等本該父母做主的終身大事,晏亭給那麼輕易的推掉了,也要說得理直氣壯,聽得卿玦嘴角綻開燦爛的痕跡,萱草雅的事情他聽晏忠說過,雖是斷斷續續,卻能想象得出晏亭那個時候的神態,終究是兩不傾心,晏亭不給退了,想必他自己也要對萱草雅說歉然了的.不過看着晏亭臉上的愜意,卿玦卻故意拉長了尾音,慢悠悠的說道:“爲何?”

聽見卿玦的聲音,晏亭猛地睜開了眼,有一束光正落在她眼上.卿玦見了,忙伸出另一隻手替她遮了光,以防傷了她那雙恁般好看的眼。

晏亭撅着嘴掃開了卿玦的手,那時卿玦已經前傾了身子,用自己替晏亭遮了光,瞧見晏亭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更濃。

如孩子般撒嬌道,且還要扮出一幅楚楚可憐的小女兒樣。

即便知道晏亭這樣貌並非出於心底感覺的表象,卿玦也微微擰了心,收起了臉上的戲謔,用方纔替晏亭遮了陽光的手探上了晏亭的臉頰,輕嘆一聲,喃喃道:“過去的日子中,我常常幻想,假如我沒有愛上過你,想着那樣或許就不會這樣痛苦,可那也只是假如,我是這樣這樣的喜歡你,如今想想,若是沒有你,活着還有些什麼意思呢?”

卿 玦的手,另一手覆蓋住貼着

自己臉上溫熱的手,卿玦的手不似蒼雙鶴的冰涼,總是暖暖的,漸漸捂熱她內心的冰冷。

直視着卿玦的眼,晏亭喃喃的說道:“那日我若不到,你是不是就會那樣一直消沉下去,說真話,莫要騙我,事後我問過衛都了,他說只那麼幾個南褚戰將,絕不會傷你那般重。”

卿玦回望着晏亭,半晌,柔聲道:“你來了。”

眼圈有些酸澀,可還是輕笑了起來,仰面探手撫上卿玦凝視着自己的臉.脆聲道:“幸好我趕到了,不然我會恨自己一輩子。”

兩個人同時靜默了,清風過,楓林搖曳,地上斑駁的樹影環着他二人,這世上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什麼也不做,就那麼久久的凝視,彼此的眼中,是對方近在咫尺的笑,他與她的世界都曾孤寂,可這一刻,卻是彼此溫暖。

終於,還是晏亭笑出聲來,比山間百靈更加清脆悅耳的聲音,調皮的說道:“既然你同我說了真話,那我也告訴你,省得你這人總要覺得自己虧欠了萱姑娘的,那夜她與你並沒有發生過什麼,這可是她親口同我說的呢!”

看着晏亭沾沾自喜的表情,卿玦輕輕觸上她撫弄着他臉頰的手,輕點着頭說道:“我已經知道了。”

晏亭復又撅起了嘴,回覆到男子的聲音,甕聲甕氣道:“知道還要娶她,你根本就不愛我!”

卿玦嘴角綻開一抹引得晏亭生出緊張的笑痕,慌亂的便要起身,卻被卿玦俯身壓住,用脣覆蓋住晏亭那撅的高高的嘴……

秋風捲過,有一片撐不住的楓葉隨着風離了卿玦倚着的那棵樹的枝頭,打着旋飄向遠處,落在了那一襲淡紫色紗袍的肩頭,纖細玉白的手輕輕捻下,低頭看着那片板葉,淡淡道:“你也見不得那樣的場面,所以要離開麼?”

那楓葉已經枯敗捲了邊,比不得尚在枝頭的紅豔,更是不可能回答了這樣的問題,淺笑搖頭,送於胸前展開手掌,讓那楓葉隨風又去,終究沒有走得太遠,慢慢的落於地面,依舊淺笑,平聲道:“心之所依,終究走不遠。”

說罷轉身離去,那一隻始終低垂着的手一直捏着紫玉,墨黑的長髮隨風蕩起灑然的弧度,淡淡的柔聲,“畢竟還未拜堂……”

楓樹下,貼在一起的兩個人終於分開,晏亭臉上有些燥熱,頭依日枕在卿玦的腿上,伸出手緩緩的探上卿玦的臉,脣邊勾起一抹笑:“天下人皆知,姬氏素來喜歡貌美的人,無論男女,初次見了,你便嫌我,又要說我生得難看,如今倒是說自己這般愛我,莫非你乃姬氏的異類?”

卿玦伸手捧住晏亭的小臉,緩緩的笑道:“若當真一切都有定律,那麼這世上也便沒那麼多癡男怨女了,愛便愛了,又何談究竟生成什麼樣子呢!”

晏亭讚許的點頭,翹着嘴角撒嬌道:“世人崇尚郎才女貌,你卻要比我生得好看,我乃俗人,這實在不能忍受,今後我便扮男人,你扮成傾國佳人好了。”

說到這裡,腦海中浮現卿玦穿着金絲綾羅,頭上金釵步搖,塗脂抹粉的樣子,吃吃的笑了起來,喃喃道:“一定很有趣。”

卿玦也跟着笑,“只要你高興就好。”

心頭又起了悸動,原本撫着卿玦眉目的手沿着卿玦的眉尾漸漸滑下,一直滑到他光潔的下巴,最後停在了他的脣邊,輕柔道:“嫁了你,一定會很幸福,那日被萱草雅攪擾了,你什麼時候再娶我?”

卿玦輕笑着低頭:“聽你的。”

看着卿玦近在咫尺的臉,晏亭感覺自己的腦子又開始亂了,無法冷靜思考,半晌,輕喃道:“我要穿豔紅的禮服嫁給你。”

卿玦點頭:“我買這世上最豔麗的給你穿。”

“我要暖暖的大榻。”

卿玦依舊點頭:“我買這世上最上乘的錦裘。”

“我還要你天天給我梳頭。”

卿玦眼底泄出濃濃的寵溺.修長的手指輕撫晏亭柔黑的發,喃喃道:“那亦是我的夢想。”

胳膊舉得累了,自卿玦的臉上拿下,扯了卿玦的右手到自己胸前,伸出自己的手,緩緩的貼住卿玦的手,看着一大一小,一白一黑的兩隻手嚴絲合縫的扣在了一起,晏亭臉上顯出了同卿玦一般幸福的憧憬,似喃喃自語,又似低低的懇求,卻字字清晰的飄進了卿玦的耳畔,“其實我只想,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時的楓山上只剩下她與他兩人,或許不僅僅是楓山,整個天下也只剩下她與他在,貪情的年紀,天下一統對於他們來說,已經遙遠到如同另一個世界,其實他們只是被動的走進了爭權奪勢的紛爭中,那些從不是他們心中喜歡的生活。

城門外,一連懸掛了三天的晏毋庸首級到底被人偷走了,第二日一早門衛急急通稟了衛都,晏亭和卿玦自卿玦醒過來之後便天天膩在一起,不分晝夜,即便是衛都這等皮糙肉厚的人也害怕瞧見“兩個男人比夫妻還要恩愛“,思來想去.咬牙走向了蒼雙鶴的院子。

除去萱草雅和姬殤之外,這些日子便沒有人再見過蒼雙鶴,舉春問了幾次,最後是萱草雅悶聲悶氣的說蒼雙鶴舊毒復發,需要靜養,這一句靜養便把所有人都阻隔在了門外,包括晏亭。

衛都會來這裡,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到了果不其然就被萱草雅堵在了門外,衛都陪着笑臉說着事情的重要性,卻是不想萱草雅也只是冷淡的回了他一句:“我師兄命都沒了,還管他什麼重要不重要的,有事找那一對人去。”

說罷便要轉身,衛都有些急了,高聲喊道:“姑娘,此乃軍務,耽擱不得,若是耽擱了,恐上上下下都要跟着擔罪名了。”

萱草雅對罪名不罪名的本就不在意,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便是蒼雙鶴近來愈加虛弱的身子。

眼前門板便要合起,衛都卻無計可施,又不敢硬生生的闖,正焦急的時候,聽見蒼雙鶴略略低啞的聲音輕緩道:“雅雅,請衛將軍進來。”

萱草雅硬撐着門板喃喃道:“師兄,你的身子……”

即便那聲音不似從前的清亮,卻依舊溫和,淡淡的說着:“我沒事,讓他進來吧,天即將冷了,不好總耗在這不是!“並了這個說法,萱草雅讓開了身子,翻着白眼帶衛都走進了蒼雙鶴的房間。

不開窗,本就昏暗,卻還要在四周懸着層層疊疊的輕紗幔帳,愈加的看得不真切,衛都緊隨着萱草雅到了內室,空氣中縈繞着一陣濃郁的藥味,蒼雙鶴斜着身子侍在榻上,手中捏着紫玉,臉上的表情令人看不分明。

衛都進門之後,恭謹的打了招呼,問過蒼雙鶴的情況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提起了晏毋庸首級被盜之事。

蒼雙鶴輕緩的聲音淡淡的說道:“想來上大夫懸掛晏毋庸首級於城門之上,爲的便是要引出南褚那頭的反應,晏毋庸已死,對初南並無用處,若單單只是初南,大概他會一直拖下去,直到諸幽公另派可用之才,初南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此番也只拖了三天,想來是南褚晏家逼得緊,臨危不亂才能成事,內憂外患之下,初南已經亂了分寸,想來南褚的缺口不日將會打開。”

首級被盜,本是令衛都心中惶恐的事情,卻不想被蒼雙鶴這樣一說,反倒是件好事了,衛都臉上掛上了笑意,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想必這些日子是該好生的準備一番,先生預估再過多久,南褚那頭會有行動?”

蒼雙鶴垂着眉眼,看着手中近些日子怎麼也捂不熱的紫玉,輕緩道:“初南已在調集所有他能支配的兵力,以此推算,七日之內,初南必有行動。”

“七日之內,那今天便要開始準備了.末將便先下去了。”

蒼雙鶴點了點頭,半晌,沉聲吩咐了衛都道:“去通知姬將軍,隨後告訴他,鶴有事尋他,只讓他一個人過來。“衛都愣了一下,想了前段時間總聽說晏亭與蒼雙鶴同寢同行,如今轉了形勢,心頭打了個突,倒是有些懊惱.這實在不是件好差事,早知如此,便不該尋這個小聰明,繞開卿玦與晏亭尋到蒼雙鶴這邊來,如今非但還要回頭去找卿玦,且還要做一件惹人白眼的差事,實在是悲悲慼威啊!

心中並不想去,面上卻還要掛上笑,倒退着走出去了,萱草雅立在一邊吃吃的笑,“我便知道師兄不是個好人!”

瞧着蒼雙鶴對她挑着眼皮,萱草雅撇嘴道:“難得遇上師兄喜歡的,怎麼可能就那麼鬆手了呢,給衛都指路是假,想讓他去尋卿玦纔是最終的目的吧!”

說到這裡,掩着豔紅的脣吃吃的笑,如狐狸一般的表情。

蒼雙鶴淡聲道:“你不是說難得這天下有生得那般好看的人麼,師兄就替你做主了!”

萱草雅瞬間變笑爲悲,尖聲道:“師兄,我不過是說個笑話,你不會這般記仇纔是吧!”

蒼雙鶴輕笑:“爲何不!”

不再與蒼雙鶴說話,萱草雅一溜煙跑了個沒影,蒼雙鶴看着萱草雅的背影喃喃道:“看來這四年的傷,雅雅已經走出來了。”

那廂正與晏亭坐在院子裡下棋的卿玦聽了衛都的傳話,心頭涌起了一抹說不出的情緒,那一日聽說蒼雙鶴舊毒復發,他不敢去見,瞧着晏亭似乎也有些心神恍惚,便好言相勸讓晏亭去瞧瞧,卻是不曾想連晏亭也被堵在了門外,回來之後晏亭愈加的比惚,好在有他輕聲的撫慰,倒也漸漸淡忘,只是午夜夢見那一日蒼雙鶴吻着晏亭額頭的畫面,悚然驚醒之後,會發現睡在一邊的晏亭眼角有淚,抓着他的衣襟一遍遍的念着:“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卿玦心頭動容,待到他的脣瓣落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之後,復又聽見晏亭口中模糊不清的說着:“鶴……“

只模糊的一聲便被釘在原處,心頭仿若被石碾子壓過,卿玦緩緩的移開被晏亭抓緊的衣襟,竟在那一刻發自內心的想見見蒼雙鶴,至於爲何要見,見了之後能說些什麼,他確並未作想。

晏亭手中空了之後,愈加的惶恐,伸手胡亂的抓扯着,低低的嗚咽道:“卿玦,不要丟下我,卿玦,不要離開我!”

待到卿玦握住晏亭胡亂抓着的手之後,纔看見她帶着淚痕的笑,喃喃的說着:“卿玦的手最暖和,不會像鶴一樣看着我死了也不伸出他那冰冷的手……“

顫着手拂去晏亭眼角的淚,卿玦長嘆一聲,罷了,她如今離不開他,已經是她所能給予他最好的安慰了,他們的日子還那麼長,長到他有信心讓她真的愛上他,至少這個機會來得太不容易,他不會再輕易錯過了,從新躺在晏亭身邊,伸手將她細瘦的身子攬入懷中——她真的很怕冷!

後來卿玦曾若無意般提及蒼雙鶴的情況,晏亭不冷不熱的說着蒼雙鶴那廝若這般就死了,也便不是妖孽了!

那之後兩個人之間十分有默契的再也未當着對方的面說到蒼雙鶴,不提他,他們兩個便是快樂的,就像這個時候,他和她對坐着下棋,晏亭最精通的便是佈陣之術,對下棋卻是未曾研究過,他只教了她幾次,她便學了個精髓,且把自己所學的佈陣之法貫通其中,若不是他技藝極深,怕也要被晏亭贏了去。

晏亭輸了棋,便賴在他腿上撒嬌,待到卿玦分心之後,她再險險的贏他,隨後沾沾自喜的說這便是傳說中的美人計!

卿玦看着晏亭的臉,好笑的重複道:“美人計?”

晏亭頃刻拉下臉,咬牙切齒的威脅卿玦:“敢說這不是美人計,你眼中誰是美人?”

卿玦便笑,笑得恁般大聲,朗聲道:“我一直以爲這招叫做野獸恐嚇計。”

聽到卿玦這樣的說法,晏亭更要呲牙瞪眼,正此時衛都硬着頭皮趕來,晏亭也不好太過外露,那神態倒是自然,令衛都微微鬆了口氣,適才敢帶話給卿玦。

方纔還笑着的卿玦得了這樣的傳達,臉上的笑容頃刻間凝滯.晏亭也顰起了眉頭,沉聲問着衛都:“鶴先生爲何事來尋姬將軍?”

已然天涼,時不時還有秋風颳過,衛都卻覺得天熱,頻頻抹着額頭上的汗滴,斟酌再三,才小心回道:“這個末將卻是不知,想來該是與南褚遣人把晏毋庸的首級盜走之事來尋姬將軍吧!”

聽似有理,晏亭卻不信他,冷哼道:“既是軍務,倒是沒必要瞞着本大夫的,如此正好,本大夫正閒着,便與姬將軍一道去了。”

這話卻是令衛都爲難惶恐的,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終開口道“回上大夫,鶴先生有交代,只讓姬將軍一人去見他。“卿玦暗歎一聲:該來的總會來!其後擺手示意衛都下去,衛都瞧了卿玦的意思,如蒙大赦,眨眼就不見了蹤影,比兔子的腿腳還快。

晏亭盯着卿玦,到底是有些放心不小,靜默了許久,才輕輕的開口,“卿玦,你說過會娶我的。”

看着晏亭臉上的擔心,卿玦終於笑了起來,他笑着的時候,是晏亭感覺最溫暖的時候,見了他的笑,那心底的紛亂便會慢慢的平息,半晌,又輕緩的開口道:“我知道你不會對我言而無信。”

卿玦一字一頓道:“此生負盡天下人,決不負卿。”

晏亭探手觸上卿玦這些日子慢慢恢復的瑩潤面盤,輕緩道:“我只是在害怕,如今不怕了。”

卿玦伸手覆住晏亭纖細的手,臉微微偏着,愈加的貼近那溫暖的小手,淡笑着說道:“既然當着你的面來尋我,便不會生出旁的枝節,你放心吧。”

晏亭笑着點頭,看着卿玦慢慢的走出院子,石板上還留着下了半局的棋,想着方纔卿玦說她是野獸的樣子,伸手托腮,看着棋局吃吃的笑了。

不多時萱草雅竟尋了來,以前見了面,萱草雅總也是不出三句半便繞到蒼雙鶴身上,如今再見萱草雅,晏亭是想也不想起身就要走。

萱草雅眼尖,快晏亭一步堵住了她的去處,晏亭冷哼一聲,譏誚道:“怎的,分頭行動?”

見了晏亭如此的面色,萱草雅倒是並不介意,探手笑道:“師兄的事情,他自會處理,我也懶得管,來尋你,自然是爲了我自己的幸福。“

聽見萱草雅這樣說,晏亭心頭一顫,竟有些擔心她是來要名分的,語帶不定的說道:“那日是你親口承認與卿玦沒什麼的。”

萱草雅撇嘴道:“我對喜歡別的女人連命都不要的男人沒興趣——恩,我是來問問看的,你家門客曾勝乙,你給他婚配了沒?”

想過萱草雅來尋她種種話題,就是沒想到這點,有些許呆愣,略遲疑的說了起來:“這個是他的私事,爲何來問我呢?“萱草雅笑嘻嘻的說道:“當然要問你呢,你可是他的主人,若是尚未給他婚配,那麼你就做個主,把他許給我好了!”

晏亭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臉漲得紅紅的咳着,萱草雅倒也體貼,上前輕拍着晏亭的後背,笑嘻嘻的說道:“不必這樣吃驚了,你把他指給我,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後自然要還你。”

晏亭拍着自己的胸口,臉上依舊是嗆咳之後的紅,尷尬笑道:“這個實在不是我能說得算的,你若當真喜歡他,我倒是可以去替你問問。“

萱草雅擺手道:“不必問了,反正他年紀一大把了,身邊又沒個女人的,那人是個愚忠的性子,只要你開口,他自然會應。”

晏亭沉吟片刻,還是說了起來:“其實我已經與他結拜,現在算不得主僕關係了,這事兒還是得去徵求他的同意纔是,何況……”

那尾音拉得老長,拉得萱草雅的小心肝也同那尾音一般的微微顫抖,禁不住出聲問道:“何況啥啊?”

晏亭斜着晏亭狀似不好意思的笑道:“何況若是他迎了你,我怕他吃虧,怕你,呃——爬牆了!”

萱草雅嗤笑道:“爬牆常有,端看他有沒有辦法抓住我。”

晏亭臉上的笑僵硬了,萱草雅看着晏亭那表情,甚開懷的說道:“既然你不說話了,我便當你是默認了,最後再說一句,我師兄是真的喜歡上了,他那人,不會鬆手的啦!”

聽見萱草雅的話,晏亭心頭一顫,還想再問些什麼,萱草雅已經笑着跑開了,晏亭略作沉思,便向蒼雙鶴的院子跑去。

卻說那頭卿玦來到蒼雙鶴的房間,進門之後,瞧着侍在榻上虛弱的蒼雙鶴,心頭一顫,撩起袍擺,屈膝跪在了蒼雙鶴面前,顫着聲音道:“卿玦有負先生。”

蒼雙鶴把玩着紫玉,不甚在意道:“何負之有?”

卿玦遲疑了片刻,後小聲道:“先生給了卿玦一切,而卿玦卻奪了先生所愛。”

蒼雙鶴淺笑:“她亦是你之摯愛,且你愛得較之鶴要深刻,誰負了誰,倒是說不清的,若覺得虧欠了鶴,你可會讓?”

這個問題早先卿玦便料想過,沒想到蒼雙鶴直接問出口之後,卿玦還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是跪在蒼雙鶴榻前,垂着頭不做聲。

蒼雙鶴輕嘆一聲,隨後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和,淡然道:“身子總還虛着.地上涼,起身說話吧。”

得了蒼雙鶴的話,卿玦卻並未立刻起身,只是擔心道:“卿玦有先生的藥護着,已無大礙,想必先生是把自己養身子的藥給了卿玦,纔會日益虛弱,卿玦不知先生又一次的再生之恩當如何相報,除了離開流雲,先生只管開口。”

蒼雙鶴微微移了移身子,緩慢的坐了起來,看着幔帳外跪在地上的卿玦,輕柔笑道:“你終於有些姬氏人該有的樣子了,知道爲自己的喜好爭取,鶴予你養血聖藥,你倒是不必感念於我,那個時候若你不盡快的好轉,想必流雲的命也保不住了,鶴從不是聖人,只是知道留得青山在,若是她當真隨你去了,鶴便真的一點點機會都沒有了。”

卿玦身子微微打了個顫,隨後慢慢的站起身子,看着坐在榻上不甚清楚的蒼雙鶴,顫着聲音問道:“先生尋卿玦過來,當真就是讓卿玦離開流雲麼?”

蒼雙鶴淺笑:“若以恩情相要挾,逼你離開流雲可行,鶴倒是不介意嘗試一番,不過而今同在陳縣郡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二人必將藕斷絲連,且人或多或少皆有逆違之心,如此一逼,反倒讓流雲愈加的貪了你的好處,這樣的事情,鶴是不會做的。”

看着如此冷靜的剖析晏亭心思的蒼雙鶴,卿玦心頭又涌起了惶恐,慘白着臉盯着蒼雙鶴的方向,喃喃的問道:“那先生尋卿玦是爲了什麼?”

“鶴既然認定了,便會不折手段,你該瞭解鶴的,這些話倒是不必再細細的提點,此番尋你,只是讓你對南褚的事情有個準備,若是鶴不尋你,想必你會一直沉溺,別忘記了,三年以前,你給鶴立下的誓言,既然提到報答,那麼明年初夏之際,鶴要見諸幽公陳屍人前,可能做到?”

只要不是讓他放棄晏亭,別的事情便十分輕鬆,卿玦連連點頭:“卿玦明白,定不負先生所望。”

蒼雙鶴掩着脣輕輕的咳,間或對卿玦擺手道:“除此之外,倒是沒十分特別的事情,你去吧,回去的晚了,想必流雲會以爲鶴扣了你,凶神惡煞的殺來了。“

提到晏亭,卿玦的臉上不自覺便要浮現了笑,他看不清蒼雙鶴,可蒼雙鶴卻看他看得十分清楚,喉間隱隱有腥鹹上涌,心底輕嘆,命別夕特別趕製,雖差了幾味,總也應付一下不時之需,想來再過些時日便可以好了。

兩個人各有心思的時候,晏亭果真怒氣衝衝的硬闖了過了,萱草雅不在,姬殤咬牙出來擋她,先前已經見過幾次了,也沒見晏亭認出他來,因此姬殤以爲這一次也會如此,即便略有些緊張,卻還是笑着出現在晏亭眼前。

晏亭並不看姬殤,聳耷着眼皮沉聲命令:“滾開,本大夫要進去。”

姬殤非但不移身子,反而笑嘻嘻的說道:“先生有交代,任何人不得擅入,也格外吩咐過,特別是上大夫您。”

前幾次擔心卿玦的性命,並未留意姬殤,這次被他攔着,不看臉面端聽人聲便覺得熟悉,突然擡起頭,嚇得原本距離她極盡的姬殤接連退了三乒,穩住身子笑道:“上大夫這架勢,還真有些嚇人呢!”

晏亭並不理會姬殤的嬉笑,抿着嘴脣上上下下的打量姬殤,如市集上挑選牲畜的買主一般,把姬殤這個甚花哨的滑舌人物也看出了幾分赧然來,結巴道:“上大夫,您看什麼?”

撫着永遠也長不出鬍鬚的下巴,晏亭喃喃自語,“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姬殤心頭一顫,扯着嘴角推搪道:“上大夫當真貴人多忘事,那日姬將軍受傷之時,上大夫便見過小人了不是。”

晏亭豎起柳眉,堅定道:“不對,那之前本大夫便見過你。”

姬殤悄悄的向後退去,晏亭的聲音很大,姬殤怕她把卿玦引出來,他到底還是未曾做好面對卿玦的準備,卻不想晏亭並不容他逃避,探手便抓上了姬殤的袖擺,急聲道:“本大夫想起來了,你便是那個時候聚賓樓中的通天下。”

卿玦也在這個時候走出來,柔和着聲音問道:“怎麼了?”

待到看清晏亭抓着的姬殤之時,晏亭愕然瞪大,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麼表情,最後只凝成一個“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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