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錦被,半邊蓋在晏亭的身上,另外半邊遮着蒼雙鶴 —— 他們不僅睡在了一張臥榻上,而且同被共枕了!
隨着晏亭的尖叫聲,蒼雙鶴微微的擡起一隻眼皮,慵懶道:“一早的,出了這樣的聲,恐引起將士惶恐!”
昨晚心中有所忌憚,怕弄髒了錦被夜裡自己受苦,眼前的情景哪裡還讓晏亭有那等顧慮,想也不想就擡腿,狠狠的向蒼雙鶴踢去,憤恨道:“姓蒼雙的,本大夫就知道你藏了禍心,說什麼你要看些東西,怎麼看來看去看到本大夫的榻上來了?”
晏亭明明朝着蒼雙鶴踢去的,可腳過去了,蒼雙鶴的人她卻是沒踢到的,非但沒踢到,蒼雙鶴還悠哉的躺在原處,掀着半隻眼皮,語調略帶着些理所當然的自滿道:“上大夫昨晚也如此說過,山野之地,夜寒風重,鶴看得累了,自然要歇着,若是睡了席子,傷了身,無有精神的出了營帳,怕被人生出莫須有的懷疑,莫不如擠在榻上睡一夜,對了,忘記說了,上大夫睡相雖不見得好看,卻還算老實,並未對鶴做出何等有違常理的動作來!”
蒼雙鶴若是不這樣說,晏亭許還要好過一些,只當夜裡睡得沉,不小心被一隻狐狸鑽進了被窩分了些熱量去,可他這刻意的一說,晏亭也開始緊張了,總會做些光怪陸離的夢,就像上次夢見自己與蒼雙鶴在水中纏綿,醒來之後赫然發現也並非全然的夢規,那掀了衣服的手其實是真實存在的。
總還算對自己瞭解,再聽了蒼雙鶴這樣的說法之後,晏亭怎能平心靜氣,一雙杏眼微微眯着,睨着蒼雙鶴不甚在意的笑,咬牙切齒道:“蒼雙鶴,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休得在此胡言亂語。”
聽着晏亭充滿警告意味的聲音,蒼雙鶴緩緩坐起身子,紫色的外袍昨夜淋了雨,回了營帳便除了去,裡面是絲白的長衫,墨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與白色的長衫襯着吊着眼簾的蒼雙鶴愈加的動人,當然晏亭絕不肯認蒼雙鶴是好看的。
坐起了身子,與晏亭之間不足一臂的距離,伸手拂去散在肩頭的墨發,輕柔笑道:“那好,鶴換個說法,昨夜許上大夫夢見了什麼,拉着鶴的手臂一直叫着“哥哥”,再然後,便要貼過來,鶴實在沒有那等喜好,只能勉強抗之,惹了上大夫不快,平日裡瞧着上大夫總似抱恙,竟不想力氣甚大,鶴無法相抗,被上大夫整個人壓在身上無法動彈,哎!不說也罷。”
晏亭腦海中飛快的回想,昨夜似乎沒夢見奇怪的畫面,可看着蒼雙鶴的表情似乎又不像說謊,真的不敢再去確認,惱羞成怒直接伸出手向蒼雙鶴那張她早就覺得笑得礙眼的臉上招呼過去。
蒼雙鶴這次並沒有如先前躲開晏亭睜眼之後飛過來的腳一樣直接閃避,而是伸出手抓住了晏亭掃過來的手腕,向後躲閃般傾側,拉着晏亭雙雙倒向臥榻。
被蒼雙鶴拉住,淬不及防的晏亭順勢倒在了蒼雙鶴身上,錯愕的瞪大了眼睛,一手還被蒼雙鶴抓在一邊,另一手阻在自己與蒼雙鶴之間,擡眼,看見的便是蒼雙鶴淺淡的臉,嘴角隱隱透着奸計得逞的開懷。
見晏亭瞧着自己,蒼雙鶴聲調好像恁般無辜道:“對,夜裡上大夫就是這樣壓着鶴的。”
掙扎着想起身,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驚愕的輕呼,晏亭轉過頭去,惶恐的看着站在簾子邊的二人,發出聲音的是衛都,而他身前站着的是一臉慘白的卿玦,一夜之間,卿塊好像變得和她一樣的贏弱了。
這便是所謂的“抓姦在牀”吧,晏亭心中如是想着,倒也不再慌亂,慢條斯理的坐起了身子,不再去看卿玦,冷眼瞪着衛都道:“衛將軍,這般早闖進本大夫的營帳,可是有要事來報?”
衛都的臉色紫紅紫紅的,努力盯着晏亭的臉,可視線還是會時不時轉到晏亭和蒼雙鶴“十分親暱”的靠在一起的身子上,結結巴巴道:“那個,這個,也沒什麼馬上要知道的事情,末將稍後再問。”
說罷連禮數都忘了,倉皇的轉身離開了晏亭的營帳,卿玦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靠在一起的晏亭和蒼雙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晏亭笑的看着衛都離開,隨後轉頭看着卿玦,不冷不熱的問道:“莫非姬將軍不是和衛將軍一道來的?”
聽見了晏亭的聲音,卿玦才微微回神,一夜無眠,天不亮衛都就去找他問大軍進陳縣的事宜,待到天亮,衛都和卿玦說還要知會晏亭一聲,其實卿玦本可以不來,鬼使神差的就隨着衛都過來了,卻不想竟撞見了這樣的一幕,心又揪緊,腦海中一片空白,衛都倉皇的離開了營帳他都沒發現。
“姬將軍?”
晏亭挑着眉拉長尾音復又叫了一聲,卿玦才空洞的對着晏亭綻開一
抹笑,聲音很輕很柔的應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些舊事,倒也不急在這一時,卿玦先出去了。”
說罷看也不看,轉身便出了營帳,待到聽不見卿玦的腳步聲之後,晏亭轉頭把**齒咬得咯吱咯吱的響,一雙杏核眼瞪得滾圓,恨恨的盯着蒼雙鶴依舊笑得平和的臉,半晌呼出一口悶氣,恨聲道:“你是故意的?,蒼雙鶴不再賴在榻上,輕緩的起身,淡笑道:“上大夫這話是何意?”
晏亭依舊坐在榻上,冷眼看着蒼雙鶴走到一邊木架邊,伸手撈過上面搭着的淡紫色大氅,隨意一抖,灑然套上了身子,一手捏着一邊的衣襟,另一手穿入自己頸後的墨發,輕輕往外一送,夾在大氅裡的發便揚了出去,每一根的髮梢都歡快的舞動着,形成一抹動人的畫面。
晏亭失了片刻的神,隨即跳下臥榻,幾步來到蒼雙鶴面前,冷哼道:“別以爲本大夫不知道你那點算計,不管怎樣,你若是傷害卿玦,本大夫是萬萬不可坐視不理的。”
蒼雙鶴玩味的看着晏亭,輕笑調侃道:“若是鶴記得不錯,方纔鶴可是什麼都沒說的。”
晏亭眼角抽了抽,蒼雙鶴隨即朗笑道:“與男人同寢,其實比想象中的有趣的多。”
說罷轉身向營帳外走去,晏亭呆了一下之後纔想着厲聲喊了起來:“蒼雙鶴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蒼雙鶴並沒有回頭,語調甚開懷道:“日後若鶴無處安睡,便來尋上大夫同榻而眠,倒也不錯。”
“你敢!”
晏亭說這兩字之前,蒼雙鶴已經走出了她的營帳,並不應她的怒吼,喊完之後,眼圈有些酸澀,想到卿玦方纔的表情就覺得難受,卻剋制着自己衝出營帳去尋他的衝動,半晌輕笑一聲:“這樣倒也好,至少帶兵的時候不會影響了心思。”
儘管不承認自己與蒼雙鶴配合的恰到好處,卻也不似從前那般怨恨蒼雙鶴的“無賴“行徑,腦海中反反覆覆的都是蒼雙鶴說她壓着他的那些話,絞盡腦汁的回想,睡夢中實在沒有特別的情景,她昨夜睡得很香很甜。
蒼雙鶴走出了晏亭的營帳,緩步向自己的馬車走去,到了馬車邊頓了步子,卿玦慢慢的從馬車後頭走了出來,盯着蒼雙鶴的後背輕緩道;“先生。”
蒼雙鶴笑着轉身,對上卿玦無一絲血色的臉,淡笑道:“可是想開了?”
卿玦點了點頭,平靜道:“請先生再給卿玦一次機會,卿玦定不負先生所願。”
“好。”
走了這麼許多天,終於到了陳縣,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將士都安排直接進陳縣,而是把兵力分散成幾隊,沿着大央與南褚的交界地布控,隨後等着虞國趕到的兵力頂替大央的精兵,靜待時機對戰南褚。
晏亭和蒼雙鶴的馬車前後相差並不遠,卻是沒發現蒼雙鶴的車裡藏着個人。
車廂內,蒼雙鶴一手把玩着紫玉,一手擒着絹帛,輕笑道:“辛苦了。”
而跪坐在他對面的皮膚略黑的俊逸男子卻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蒼雙鶴手中的紫玉,聽見蒼雙鶴的聲音,忙搖頭道:“多謝先生體恤。”
蒼雙鶴平和道:“可是對這紫玉有興趣?”
姬殤連忙搖頭道:“這乃上人才配擁有的東西,姬殤可是不敢有別樣的念頭。”
聽見姬殤的說法,蒼雙鶴倒也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直接轉了話鋒道:“晏毋庸多久知晏霍與晏杵兄弟二人已逝?”
姬殤恭謹道:“遵先生意思,比晏毋庸揹着韓夫人穿插在晏府中的細作還有初南那頭的消息都還要快上一日傳到晏毋庸的耳朵中,且讓晏毋庸以爲晏霍和晏杵死得甚是悽慘,還有韓夫人現在的情況也一併告訴了他。”
蒼雙鶴點頭笑道:“想必晏毋庸對晏亭如今是恨之入骨了?”
姬殤也跟着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一切皆不出先生所科,晏毋庸現在恨不得把晏小上大夫扒皮抽筋。”
蒼雙鶴手中的紫玉在玉白瑩潤的手指間旋出耀眼的紫色花痕,道:“極好。”
姬殤看着蒼雙鶴柔和的笑臉,還是禁不住內心的好奇,小聲的問出口來:“先生爲何要這樣做,先前總也護着晏小上大夫,如今卻要把她暴露在最危險的敵人眼前,且初南與晏毋庸之間也有着緊密的聯繫,若他們選擇直接對晏小上大夫下手,恐事情將會十分的棘手,畢竟初南不是芶惑那等粗漢,若當真受晏毋庸拉攏,後果不堪設想!”
聽聞姬殤的話,蒼雙鶴淡然道:“晏毋庸不死,鶴會不離晏亭左右。”
姬殤一愣,錯愕的盯着蒼雙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驚愕道:“可是先生,大央那邊的事情離了先生怎麼行呢?”
蒼雙鶴淺笑着搖頭:“大王早已經弱冠,不是少年了,又有何不行,若一個盛康他都對付不了,留着何用?”
姬殤沉默了許久,總歸與睿王是同宗,聽見蒼雙鶴的話,心頭難免要生出幾分擔心,卻也莫可奈何,一個盛康都無法應對,將來又怎麼應對天下之事?
從**遞了降書之後,姬殤便已經趕往南褚與大央接壤的地界***爾回返,如今見到蒼雙鶴,難免有許多的話要說,正事已經交代清楚,不過還有些要惦記着的人,睿王是好是壞,想開之後倒也不是那麼的上心,不過那人他卻是實實在在的掛念着,他手下的人可以打探到,可他卻不敢讓他們知道他心中所思,想來想去,還是開口問了蒼雙鶴:“先生,他還好麼?”
蒼雙鶴頓了一下轉着紫玉的手指,微吊着的眼皮掀了掀後輕緩道:“不好。”
姬殤感覺胸口咯噔一下,有些坐不住的出聲追問道:“他怎麼了?”
淺笑一聲:“凡心動。”
姬殤一呆,隨後拍了拍胸口輕笑道:“原來呆子開竅了,如此倒也好,是誰家的姑娘呢?”
蒼雙鶴淺笑:“是個男子?”
再也坐不住,姬殤直起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急聲道:“他究竟是怎麼了,難不成因爲那樣貌當真以爲自己是個女子了麼,四年前他便總要跟着絕命門那小子,我與他說過多少次,可他只是說與那人交心,結果怎樣,差點被傷害的體無完膚,終究明白自己是個男子,也向我保證過,他對那小子並不是那樣的感情,我也信了他的,可是如今怎的又要如此,是真的動了那樣的感情,還是如當初對絕命門小子的那種依賴呢?”
姬殤一直對蒼雙鶴都是畢恭畢敬,唯有提到卿玦的時候纔會有自己的情緒,蒼雙鶴倒也不與他計較,依然淡笑道:“這次恐是真的動了那種想要攜手一生的感情吧!”
“這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蒼雙鶴淺笑:“他現在知道該怎樣做了,畢竟他比大王還虛長几歲,知道怎樣打理自己的人生的,你不必過分的擔心,他需要成長,不可以總囚在自己的思緒中,何況,經過有有些特別的刺激,他或許該慢慢的明白自己到底適不適合。”
姬殤不解的看着蒼雙鶴,慢慢的平緩的情緒,追問道:“先生方纔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蒼雙鶴淺笑:“鶴非正人君子,做事只管目的,這幾日姬殤心中許會不舒服,總好過戰場上丟了性命強。”
姬殤緩緩的跪坐回到蒼雙鶴身前,後俯下身子,深深的拜倒,真心實意道:“姬氏兄弟深受先生恩典,姬殤代卿玦謝先生。”
手中紫玉復又輕轉起來,蒼雙鶴不甚在意道:“不必謝鶴,鶴常言自己絕非善類,會如此做自然首先以自己的利益爲考量,陣前換帥,談何容易。”
姬殤若有哽咽,聽蒼雙鶴的話還是不曾起身,深深的埋着自己的臉面。
見此情景,蒼雙鶴輕嘆一聲,平緩道:“會實在念了,便去瞧瞧吧,或許這個時候見到你,可以緩解一下他心中的傷感。”
“三年了,姬殤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
蒼雙鶴復又輕笑:“他從未曾信過你死了,怎的不能見?”
姬殤直起身子,看着蒼雙鶴臉上的笑,眸光流轉了半晌後輕笑出聲:“或許今晚姬殤當真會去見見他,只要他不怕我便好。”
蒼雙鶴笑着點頭道:“他不會怕的。”
進了陳縣,晏亭與蒼雙鶴同時下車,一前一後並不遙遠,卻翻着白眼別過臉去。
那廂衛都總會時不時的盯着他二人,先前他便懷疑晏亭和卿玦之間是曖昧不明的,以爲卿玦是在軍中悶得久了,便擅作主張去給卿玦花了高價尋了個鴇兒,卻是不想卿玦並不用,反倒推給了晏亭,不管怎樣,確定他二人其中一個是喜歡女人的,倒也漸漸放了心。
沒想到一早竟讓他撞見了那樣的一幕,若先前是懷疑晏亭與卿玦之間有怎樣的關係,現在就是的的確確的肯定晏亭和蒼雙鶴絕對的“不清不楚”,因此晏亭明明是對蒼雙鶴翻白眼,衛都自動自發的解讀爲“眉來眼去”,看了就要豎寒毛,卻忍不住還要去關注,然後撫着下巴上那一堆微卷着的鬍鬚,喃喃自語:“究竟是誰對誰有別樣的心思呢,恩—— 今早是上大夫壓着鶴先生,大概一切都是上大夫的原因。”
說到這裡,抱着肩膀打個冷戰,寒聲道:“瞧不出那樣的身材加樣貌,倒是有如此癖好!”
“何等癖好?”
站在衛都身後的晏忠不解的出聲詢問着,見有人來跟自己一起說三
道四,衛都伸手偷偷的指着眼前慢慢接近的兩個人,嬉笑道:“瞧見沒有,今早就瞧見上大夫壓着鶴先生,現在又不自不覺靠在一起了,他二人之間肯定是有些什麼的。”
晏忠順着望去,蒼雙鶴已經和晏亭並肩走在一起了,微微扯了扯嘴角,隨後倒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把衛都當曾勝乙一般不客套的揮手過去,狠狠的拍在衛都的腦袋上,厲聲道:“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