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小步急走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譚縱卻是收回了眼光,不由露出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來。 適才與歡喜在一塊的時候,他卻是記起了後世與老婆在一塊兒的日子。譚縱後世的老婆卻也是一般的身材嬌小,也是極喜歡膩着他的,便是打個遊戲都得坐在譚縱的大腿上,當真是癡纏的緊,竟是一刻也離不開。
而如今家裡頭雖然有蘇瑾、清荷、蓮香三女,而且三女都各具特色,但都沒有這股子癡纏的味道,即便是最喜歡纏人的蓮香也缺了個“癡”字,終究還是後天的手段,缺了先天的情感在裡頭。
可是今兒個在這兒,譚縱不想卻在這麼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女子身上體驗到了,當真是意外的很。若是可以,譚縱當真想將這小丫頭領回家裡頭去天天寵溺着。
“相公可是看上這小丫頭了?”小蠻輕身坐在譚縱身側,一雙小手卻是不知何時攀上了譚縱寬厚的肩膀,開始爲譚縱提捏起來:“若是相公當真喜歡,不若由小蠻去打個招呼,讓這兒的荷花媽媽再把這小丫頭送來。”
譚縱微微一愣,隨即轉眼掃了小蠻一眼。這一眼便是半分多鐘,即便是小蠻也有些受不住,最後不得不說道:“相公可是覺得小蠻說錯了什麼?若是小蠻錯了,相公儘管責罰,小蠻定然不敢在心裡頭偷偷埋怨相公的。”
“算了。”譚縱卻是一臉苦澀笑意地揮揮手,轉回頭去長嘆出一口氣,竟是說不出得蕭索惆悵。
韓世坤有心給那上樓報信的女子機會,因此快步出了包廂後,卻是立即放慢了步子,便是一道百多米的長廊他便花了足足有半刻鐘時間。待他走到樓梯口時,卻冷不防從樓下上來一位富貴公子。
這公子生的一副好富貴,即便是韓世坤自認閱人無數,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公子似乎天生便應當是如此高人一等一般。 只瞧那上樓的架勢便隱隱然有着一股子逼人的貴氣,而他轉折時,那無意投來的淡淡一瞥卻讓他心裡頭不由地一震,卻是止不住地覺得一陣心悸,竟是忍不住想要臣服在他腳下。
“這人是什麼人物,怎的有這等能力,竟是一眼就能讓我生出臣服之意。莫非南京城裡頭又來了什麼厲害人物不成?”韓世坤想着想着,卻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這才發覺只那麼一眼自己竟然渾身溼了個通透,被夜風這麼一吹,卻是受不住那渾身的涼氣了。
韓世坤苦笑一聲,只覺得今兒個晚上當真是蹊蹺的厲害。
早先見着譚縱時,便覺得這人絕非池中物,遲早飛黃騰達。可這會兒見着這富貴公子,乾脆就目不能視了——適才那會被震撼之際竟是連這富貴公子身後跟着什麼人物都沒瞧清楚,當真是咄咄怪事。
即便是當初第一次見着王仁時,他也不曾有過這種發自內心的震撼感。
“看來,這南京城裡頭的局勢依然越發混亂了。”韓世坤一邊扶着上等紅木製的扶梯下樓,一邊暗自思索:“回去便要與父親說清楚,還是莫要在王家身上下重注的好。否則,若是王家當真垮臺了,咱們韓家只怕也是個雞飛蛋打的局面。”
想着這些,韓世坤忽地又想到了三樓貴賓包廂裡頭那個囂張狂放的亞元公:“看這人面相,決計不是個短命的,甚至還是個大富大貴之像。若是有一日能把小妹嫁進譚府便好了,即便同是做妾,卻也好過給王動這等紈絝子弟。”
隨意又想到老父的固執,韓世坤卻是不由地搖頭,心知這事情只怕只能是自己一輩子的念想了。老父在世一日,只怕韓家都只能作王家的附庸,而小妹自然也只能嫁進王家。
嗵的一聲,韓世坤渾身一震,卻是不自覺間走完了扶梯,這會兒已然到了大堂。 適才韓世坤心裡頭想着事情,頗有些魂遊天外的架勢,因此還不覺得如何。可這會兒回過神來了,卻發覺這大堂竟然已經是熙熙攘攘坐滿了賓客,有大腹便便的員外,也有身材粗壯的豪士,更有不少手拿摺扇的文人士子,當真是三教九流什麼人物都有了。
“這翠雲閣當真是好大的手筆,不過是新花魁開閣,竟然引了這般多人來。”韓世坤在心裡頭感慨一聲,卻又搖頭道:“這百里家的家主只怕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啊,只盼莫要在這時候參合到南京城裡頭的事情來纔好。”
憂國憂民過後,韓世坤終於收拾好情懷,這纔拿眼尋着自己手底下那幫子正吆三喝四的小兄弟。
韓世坤是稽稅司的押司,手底下的兄弟自然就是南京府的稅丁,平日裡頭在南京府裡頭查賬收稅,到哪兒不是被人奉承着。這會兒在這大堂裡頭,別看着一個個沒個正行,可週邊附近的那些個員外老爺、商號掌櫃,卻不得不端着小心配着客氣,當真是拿爺爺來伺候了。
對手底下這些個人的事情,韓世坤卻是懶得去管的,平日裡只要這商稅能收上來他就懶得再多話了,對於手底下這些人吃拿卡要的小花招他自然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反正這商稅每年都這麼多,每家每戶少那麼點也少不到哪兒去,能分潤點給手底下這些苦哈哈就分潤點吧,也沒必要做的太絕。
韓世坤這種做派自然極得這些個稅丁的人心,因此他只這麼一出現,有眼尖的稅丁便發現了。只在那那麼一呼喝,呼啦啦頓時站起來七八號人,各個都是肌肉高鼓身高馬壯的。
“韓押司,可是有事情吩咐?”爲首的小官首先抱拳行禮道;
(注:公門裡頭副九品的職務雖各有不同,但大多是在各司裡頭當副手,因爲稱呼不便,因此民間便統一都將這些人稱作小官。一來是與那些個無品無級的小吏有所區別,意指脫了吏的身份成了官,二來也是因爲這副九品的職位的確是官階裡頭最小的。)
這小官正是韓世坤的副手之一,賤名換作何鐵手。人入其名,這何鐵手手上力道驚人,五指這麼一握,甚至能將兩個排列好的核桃同時生生握碎,極爲駭人。在南京城裡頭,提起何鐵手,那是響噹噹的名字,若非武藝不精只靠着這一身蠻力過日子,兼且嫌棄巡捕司太辛苦,只怕巡捕司押司的位置便輪不着宋濂這外來人了。
“若是這小子出手,只怕徐家那小胖子的命都沒了。”韓世坤心裡頭忍不住就是一寒,頓時把何鐵手攆到一邊,只點了幾個看起來相對瘦弱些的,再點了一個領隊的小吏,這才讓何鐵手把人又領回去了。
“你們聽好了。”韓世坤左右掃了一眼,見沒礙眼的人物——實則他韓世坤在這南京城裡頭名氣極爲響亮,他這會兒招呼這些個稅丁說話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過來偷聽的——這才吩咐道:“今年鄉試得中亞元的那個譚縱你們認識吧?”
見幾個手下里頭有人點頭,韓世坤便繼續道:“你們待會兒去取些喝空了的小罈子,直接去三樓的貴賓包廂。到裡頭什麼也別管,除了譚縱外,見着其他男人就給我拿罈子砸過去。不過記清楚了,切莫砸太狠,決計不能鬧出人命來。聽明白沒有?”
“押司,不是說那譚縱與動少他們有仇麼,怎麼不砸那譚縱又要去砸別人?”卻是有人提問道。
“這些你們別管,直管照着吩咐做就是,你們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哪來這麼多廢話。”韓世坤不耐煩道:“這次焦大少爺出錢,只要出了大力的,都有賞額,少的一百,多的兩百。”
聽着有這麼大筆銀子,幾個稅丁頓時都樂了,笑嘻嘻道:“押司,這焦大少爺就是比華家那個大方多了。得了,您就在這瞧好吧,保管不出一盞茶時間你就能聽着動靜。”
說罷,那被韓世坤點出來領隊的就是一揮手,隨便走了幾步找着張桌子拎了幾個酒罈子就走,也不管那罈子裡是空的還是滿的,更不理會那桌子上的人目瞪口呆的樣兒。
只不過這些稅丁平日裡頭就這般霸道慣了的,又有誰敢攔着,即便是說上一句那也是不敢的——你家的商鋪還想不想開了!
眼見手底下這些個小子噔噔噔上樓去了,韓世坤卻是搖了搖頭,頗有種無力感。
這時候,那樓梯忽地又響來一陣急促的走步聲。這聲響與普通人頗爲不同,竟是沉悶厚重的多,顯然這下樓的人分量不輕。
韓世坤皺眉看過去,卻見着徐家的那胖小子正帶着一副火燒火燎的模樣匆匆下得樓來,也不管旁人的招呼,竟是徑直找門走了。
“徐家小子竟然當真走了,那誰還在上面?”韓世坤忍不住傻愣了一下,隨即卻想起來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他可是特意吩咐過不許砸譚縱的。
這會兒沒了徐文長,只剩下譚縱一個,自然這事情就鬧不起來了。
韓世坤這般想着,臉上不自覺就多了分難得的笑意。
時間轉瞬就過,大堂對面的戲臺子上終於拉開了簾幕,現出一身盛裝的歡欣、歡喜姐妹倆來。
姐妹倆這時候有了分工,卻是妹妹撫琴姐姐吹簫,只聽得臺下面一聲梆子響過後,又是一陣陣急匆匆鼓點聲,大堂裡頭的人頓時都停了話語,只豎着耳朵準備聽這對姐妹花的本事。
妹妹歡喜瞧了身前的姐姐一眼,又擡頭瞅了一眼看不透究竟的三樓貴賓包廂,正要低頭時,卻發覺那價值千金的玻璃忽地被人撞了個粉碎,隨即就掉下了個人來。
“啊!!!!!!!!!!”
尖叫着的歡喜幾乎是下意識地拔腿就跑,她這時候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這掉下來的人千萬不能是譚縱,千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