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到了,禮尚往來再正常不過,顧夫人周氏這日特地帶了一雙兒女前來範府,庶出的自然沒份,乖乖待在家沒出門。
使人到範府通知一聲,範夫人正忙着接待幾位夫人,有戶部侍郎的夫人,大理寺卿夫人及大奶奶,兵部蘇郎中夫人、許郎中夫人等等,幾位夫人聽到丫鬟來報,臉色各異,戶部侍郎王夫人畢竟年長些,耳聞這位朝中新貴的夫人,竟是與範府大老爺的妾室是親姐妹,看上首的範夫人面色不豫,便笑道:“這顧夫人聽說可是個賢內助啊!顧大人在任上,全靠這顧夫人幫着操持,安了內宅,纔有今日的政績,得皇上青眼。”
範夫人回過神來,衝着王戶部侍郎夫人微笑致意,接着說道:“顧夫人年輕時,與我有過數面之緣,可惜各自婚嫁後,隨夫外放,天南地北各一方,說起來也是十多年不見了。”
說是數面之緣,自然是往輕了說,當年兩個人年紀相仿,又聊得來,否則顧夫人遇上難題時,怎麼會找上範夫人代爲解憂呢?只是,兩個人都沒想到,周姨娘會勾搭上範長澤,藉以擺脫永寧侯一家的桎梏。
自那事鬧開之後,顧夫人隨夫赴任,魚雁往返中數次表達歉意,但這種事,豈是一句蒼白的道歉能抹平的?
其他幾位在坐的夫人、奶奶,年輕的就不用說了,年長些的雖曾聽過零碎的片斷,但終究是十多年前的舊事,說得清的人少矣!不過,這不妨礙她們看熱鬧。範夫人得王侍郎夫人提點,知道明面上需與顧夫人交好,便笑着問起這顧大人的政績來。
不問不知道,一問之下才曉得,顧大人確實了得,連辦幾件棘手的案子,任上着實做了好些事,與他相比起來,範大老爺一直引以爲傲的政績簡直就蒼白無力到極點了。
範夫人私心想,若不是範大老爺有個好爹,只怕回來述職後,是絕不可能補到兵部去撈功的。範夫人陪着丈夫在官場上混了幾年,多少有些明白了,。
婆婆攔着不讓周靜荃進門,要進門就得先把肚子裡的那塊肉打掉,雙方僵持不下,範家能熬,能拖,但周靜荃的肚子不能熬,更拖不得,所以她使了哀兵之計,到範長澤那兒哭去,哭得他心軟,哭得他心疼,哭得他覺得這世上只有她周靜荃是與他同一邊的,是全心全意信靠他的。
哭得他回頭逼大着肚子的自己,去向公婆求情,容她周氏進門爲妾。
周靜水知道她姐姐打一開始就算計她和自己了嗎?應該不知道吧!雖然那時她夫婿還只是個小官,但好歹她都是個官夫人,有個給人當妾的姐姐,她面上就光彩了?
要是沒鬧大,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就混過去了,可週靜荃偏生鬧大了!範老夫人予給回報,既然要鬧大,就要擺出事實來,說穿了就是周家女兒品性不良,自家媳婦好心援手,竟遭背叛奪夫。
永寧侯那幾年也不好受,追根究柢,周靜荃爲何要算計她?不就是被永寧侯一家逼的嗎?
那時她還能借着生子、坐月子避過最尷尬的時候,顧夫人就不成了!範夫人隨夫外放過,很清楚初到地方,要與人交際,拉攏人心,是容不得人退縮的,範夫人記得自己隨婆婆重新出現人前時,那些夫人們的眼光,有多令人心生恐懼。
思及此,範夫人心就更軟和了,待顧夫人領着一雙兒女,跟着管事媳婦進門時,範夫人已能露出真誠的笑容,而不是客套的假笑。
雙方相談甚愉,倒是坐在一旁,等着瞧熱鬧的人大失所望,範夫人把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叫來,一一見面給了見面禮,範安菊瞧着俊秀的顧家小郎君,面上有點紅,顧家兩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多,男孩子大些,叫顧掬業今年十四,女孩顧掬貞與範安菊同齡十二歲,顧掬業眉清目秀斯文俊雅,顧掬貞烏髮秀目膚白嬌俏,兄妹兩個站在一起,真是對金童玉女。
衆家夫人對範家兒女都是見過的,對顧家兄妹是初次見面,男孩懂事女孩嬌憨,讓衆夫人們很稀罕的拉着好生稱讚了一番。
範夫人笑盈盈的等衆夫人告一段落,才讓兒子們帶着顧小郎君去玩,讓範安菊姐妹招呼顧掬貞。
顧掬業早聽父祖說過範安柏,知道他自小跟在太傅身邊長大,跟範安嶽兄弟經常面聖,小郎君對君主有着尊崇與好奇,向範安柏兄弟詢問再三,反把他親姨母所出的範安鬆給冷落了。
範安鬆並不以爲意,他也好奇皇帝是個怎麼樣的人,可是同爲兄弟,他們有機會面聖,自己沒有,範安鬆不是不惱,自然也就開不了口問,此時有人替他開口,他樂得躲在後頭聽還不用自己出頭。
範安柏沉穩,遇事不張揚,身無功名卻不時面聖,這種事他是不會拿出顯擺的,範安嶽年紀雖小,性子活跳愛張揚,但面聖這事,在他看來,就是陪祖父見個大叔,大叔的身份正好是皇帝,他覺得他祖父還比較行,皇帝與祖父說話,都是很客氣恭敬的。
因此對顧掬業的問題,兩兄弟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岔開話題,聊起京城外的風俗民情來。
顧掬業隨父上任,陪着見過不少官員,看過不少風光,進京後,他父親雖得皇帝重用,但小輩中爲此妒忌的人可不少,言談中不免自得於從小在京城長大,鄙夷他一直在外地,是故顧掬業回京後,並不常談起京城外的生活。
但範家兄弟兩個的態度,卻讓他如沐春風,第一次有興趣談起隨父在任上的生活。
範安柏只隨祖父在京城附近走動,範安嶽與範安鬆的經歷反倒與顧掬業相仿,三個人說到興起,範安鬆還讓人回房,把他珍藏的茶葉、泥偶等物拿來。
範安嶽悶了,“我沒有。”
“你還小呢!顧着玩吧?怎麼會知道要留些東西做念想?”顧掬業笑彎眼,他也收了一些小東西作紀念,四個人相約年初四一起到顧家去玩,他再拿給他們瞧。
範安柏笑着提醒小弟:“阿昭那裡說不定有。”
“阿昭那裡?”範安嶽眼睛一亮,攸地又熄了光采。“大哥你說差了吧?阿昭才大我多少,我都不知道要收些東西做紀念,她哪會?”
範安柏好脾氣的任他抱怨,見顧掬業面色未改,他方放下心,對小弟說:“母親那兒肯定有,不過母親今兒忙着,你讓人問丁嬤嬤吧?”
其實還能去問範安菊和範安蘭,不過範安柏刻意未提,範安嶽讓大丫鬟去問丁嬤嬤,不多時,範安鬆的丫鬟捧了黃楊木托盤進來,上頭擺着的是範安鬆收藏的幾尊泥偶及紫竹製的小玩意兒。
從範夫人庫裡取來的則是幾匹南邊特有的布料、香料,顧掬業看着眼睛微閃,“這布料真特別!”
摸起來有些粗糙,顏色也不怎麼討喜。
“這是細葛,夏天穿的,很涼爽,南邊夏天很熱,又潮……”
男孩們這邊聊得好,範夫人派來的人回報時是笑眯眯的。
相形之下,女孩子們就不太和睦了!
原因很簡單,範安蘭是個要強的,顧掬貞也是,兩個姨表姐妹年紀相差不大,但顧掬貞在家裡,是父母兄弟捧在手心裡的嬌嬌女,庶出的姐妹在她跟前只有伏低做小的份。
她沒料到,來到範家,竟是派兩個庶女來接待自己,不是說範家有嫡女的嗎?還是跟那個範家最小的郎君是龍鳳胎,範家沒讓嫡女來招呼自己,卻讓範安蘭她們來陪自己,是瞧不起她家嗎?
範安蘭雖得黎媽媽教導,奈何本性難移,說是姨表姐妹,卻擺了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說起話來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勢,讓範安蘭恨得牙癢癢,卻不明白顧掬貞爲何滿心不悅。
範安蘭姐妹待客的地方,就在範安蘭的屋子,她從範安陽那兒取來不少好東西,她全擺出來了,言詞中頗爲自得,範安菊是又羨又妒,奈何姜姨娘低調爲人,就算屋裡真有好東西,有不會拿出來讓女兒顯擺。
“那個顧家小娘子可把三姑娘氣壞了,奴婢聽三姑娘院裡的姐姐說,三姑娘拿從姑娘這兒討去的玉盤對顧家小娘子說是前朝名匠蘇伊所作,用的是古玉,結果顧家小娘子瞧了之後說那是仿作,也不是古玉。”
範安陽對瑞芳口中的玉盤完全沒印象,賀璋家的聽了掩着嘴笑出聲,“三姑娘的記性還真是好,想來早就看上那個玉盤了。”
說完之後,見屋裡所有人莫名的望着自己,她才解釋道:“那個玉盤確是前朝名匠蘇伊所做,他做了兩個一對,可做第二個時,玉料被人偷了不夠,所以他便用了較差的玉料來做,老夫人將那兩個玉盤都留給六姑娘,六姑娘只拿了那個仿的出來擺。”
不消說,定是被範安蘭看上了。
“三姑娘看了很喜歡,拉着六姑娘問了一堆問題,把六姑娘問得煩了,六姑娘便只將一半的事說給三姑娘聽。”
也虧得嫣翠當時只得了一半鑰匙,沒有冊子,否則只要她看過冊子,就不會拿擺在多寶格上的玉盤給範安蘭,而應該是取鎖在庫房的那一面玉盤給她了。
女孩們不歡而散,周姨娘聞訊而來,把範安蘭身邊侍候的所有,狠狠的罵了遍,“不是說很了不得嗎?怎麼遇上這種事,就不會開口幫襯三姑娘?”她惡狠狠的瞪向黎媽媽。
黎媽媽神色沒變,淡淡的道:“回姨娘的話,姑娘這玉盤不曾登記在冊,奴婢不知其來歷,如何幫襯三姑娘?”
近來天氣變化大,大家要小心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