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合巹

嫡結良緣 116 合巹 天天書吧

蓉卿餘光去瞧,滿屋子裡珠翠環繞,錦衣華裳,在明亮的燭光下隨着身形的晃動,耀的她眼花繚亂。

她腦子裡浮現出蕉娘給她畫的家譜,一個一個名字像是符咒一樣蹦出來,亂哄哄的堆在一起。

她嘆了一口氣,乖巧的垂着眼簾。

“怎麼了?”不知何時,齊宵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壓着聲音問道,“可是鳳冠太重,不舒服?”

他敢說話,她卻不敢接,紅着臉垂着頭當做沒聽見。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新娘子嬌羞。齊宵微愕隨即忍了笑側開臉去。

蓉卿壓不住腦子裡不斷冒上來的人名,胡思亂想間忽然有人朝他們身上撒花生紅棗,她驚了一跳就見齊宵撐了袖子給她擋着頭臉,房間裡爆發出一陣大笑,有人大聲道:“宵五弟這日子還沒過,就知道心疼五弟妹了!”

齊宵一陣窘迫收了袖子,蓉卿也鬧的滿臉通紅,忍不住橫睇了他一眼,齊宵滿臉端肅的收了手……

她心裡一暖,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大家笑鬧了一陣,並沒有人真的敢追着趕着鬧齊宵,有婦人端了盤餃子進來,全福人用包了紅綢的長筷子夾了一隻送到蓉卿嘴邊,蓉卿硬着頭皮咬了一小口,全福人笑眯眯的問道:“生不生啊?”

蓉卿含着麪粉疙瘩,話從齒縫蹦出來:“生!”

對面瞧着的婦人又是一陣前仰後合的大笑,全福人則是收了筷子,朝着衆人道:“大夥兒可都聽見了,新媳婦兒要生的,咱們就等着兩位新人開枝散葉,子嗣綿延……”

若非頭上戴着幾斤重的鳳冠,蓉卿幾乎要將頭臉塞進衣襟裡去,滿臉上着了火燒似的,齊宵板手坐在一邊,用餘光瞧着蓉卿,嘴角亦是不可抑制的笑溢出來。

衆人的笑聲中,合巹酒端了上來,一個紅漆描金的牡丹茶盤上,託了兩隻半邊的巹來,底座的莖上用紅繩拴着,裡面各盛了酒,蓉卿託了一杯側身擡眸去看齊宵,齊宵的視線也正望過來,她紅了臉擡了手,與他交臂相近,彼此氣息漸濃,齊宵雋刻般的五官在她眼前越發的立體,凝望着她的視線中,是化不開的濃情和期待,她心頭一甜鼻頭微微發酸,這一段情修了正果,她希望彼此餘生能相愛相守不欺不離,也不枉她重走人世這一遭……

喝了合巹酒就算禮成,有人開口趕齊宵:“宵五弟,外頭正等着新郎官兒敬酒呢,再不去桌子都要掀翻了。”

齊宵猶豫的去看蓉卿。

“你就放心吧。”有婦人笑着道,“這裡又不是虎穴,我們吃不了她,保證等你回來,還你一個全全整整的媳婦兒。”

喜房裡又是一陣笑鬧。

齊宵想說什麼,又頓了頓,最後還是在衆人的笑鬧聲中,被趕了出去。

齊宵一走,就有位身材豐腴滿臉笑容白胖的女子走了過來,她穿着一件妃色繡粉白芙蓉花描金褙子,約莫三十左右的樣子,笑容和煦的和蓉卿道:“五弟妹,新婚鬧洞房人人都有,你別怕,就安安心心的,有什麼不妥的地兒和我們說,往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不等蓉卿紅着臉應是,婦人又道:“瞧我……”她哈哈笑了起來,道,“我是你樺嫂子。”又指着她身邊那位,“這是你連二嫂子,當初去侯府請期可不就是我們兩人去的。”

原來她就是樺大奶奶而旁邊那位穿着茜紅褙子素蘭裙子的略瘦的夫人,是連二奶奶,她笑着點頭喊道:“樺嫂嫂,連嫂嫂!”

“這真是個可人的。”連二奶奶笑着道,“怪道我們宵五弟卯足了勁兒要娶回家,瞧着模樣兒便是我瞧了一會兒,也生出股憐香惜玉的心思來。”

又是一陣大笑有人喊着道:“你可別憐香惜玉,回頭宵五弟可不得饒你。”連二奶奶便是眼波一轉,啐了一口道,“好好的話從你這嘴裡說出來,怎麼就變了味兒……”

“那成,您啊,今兒晚上就待在這兒試試,瞧瞧宵五弟可會把您丟出去。”

大家一陣笑,連二奶奶指着衆人道:“瞧你們一個個的,我是皮糙肉厚經得住,可要嚇着我們新媳婦兒,我可不饒你!。”

蓉卿含笑望着衆人,眼眸明亮似迷惘懵懂的樣子,心裡卻是飛快的轉了轉,高門勳貴果然是不同,她可是聽說齊家幾房兄弟爲了分家產還差點兒動了手,如今幾個人女兒在她房裡有說有笑,全然尋不着半點不睦的樣子來。

她微微挑眉,打起精神應付着。

“得,我可說不過你。”一直搭腔的那位婦人笑着道,“單你這嫂子怎麼憐香惜玉可不算,人家可還有正經的四位嫂嫂沒說話呢。”

蓉卿不由朝說話的婦人看去,穿着一件煙霞色妝花滾邊褙子,梳着圓髻眼梢眉角看上約莫二十五六的樣子,身材苗條不像婦人到像是個小姑娘,見蓉卿去看樺大奶奶就介紹道:“五弟妹,可別聽你洵嫂子的,她啊,嘴裡向來沒個正經。”

洵嫂子?那就是齊家五老爺膝下長子齊洵的夫人,似也是家中進門幾年卻未所出的媳婦兒,怪不得說話中夾槍帶棒有股酸氣。

“來,這是你成大嫂子,榮二嫂子,忠三嫂子……”樺大奶奶指了三個高矮胖瘦的婦人,一頓又指了坐在圓桌邊,一直未曾開口的婦人,“那是你四嫂。”

就是齊成,齊榮,齊忠的夫人,齊宵的三位庶兄,而那位四嫂應該就是齊皓的夫人。

蓉卿不能起身,只能笑着一一喊了一聲,成大奶奶顴骨很高,人瘦個兒也顯得很高,笑起來眼角皺紋頗深,不大好相與的樣子,榮二奶奶則是和眉善目微胖的樣子,忠三奶奶皮膚微黑憨憨的不說話,蓉卿的視線又落在齊皓夫人身上,她穿着一件鵝黃色妝花柿紋對襟褙子,一件湖綠的瀾邊綜裙,小小巧巧的瓜子臉眉目立體素淨,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邊,端莊秀雅,見蓉卿看過來她微微一笑,笑容亦是淡淡的。

齊皓的夫人姓唐,父親就是當初御史彈劾的太常寺卿牛大人的頂頭上司,太常卿,正三品官位,家中還有一位兄長外放未歸,亦算得上是官宦之家。

蓉卿微微頷首,喊了聲:“四嫂。”唐氏緩緩站起來,笑着道,“大家也都別聚在這裡了,也讓五弟妹梳洗休息一會兒,改明兒等她們安頓下來,多的是時間相聚。”一頓又道,“外頭宴席未散,我們一家子人聚在這裡,回頭該怠慢了來客了。”

唐氏話一落,場面就寂靜了下來,蓉卿側目去看,就瞧見成大奶奶斜眼撇了眼唐氏,似笑非笑的樣子。

“還是四弟妹說的話在理。”成大奶奶笑着道,“既是正經嫂子發話了,我們歪掛着的嫂子,還是早些走的好,讓我們五弟妹也早點休息,免得累着了。”話落,轉頭和榮二奶奶,忠三奶奶道,“咱們走吧,咱們那幾個猴皮孩子也不知瘋哪個地兒去了。”

此話一出,唐氏臉色一怔顯出一絲落寞來,她入齊家三年卻一直未曾有孕,成大奶奶這話分明就是說給她聽的。

“孩子在家裡玩鬧,又有婆子丫頭護着的,能瘋到哪裡去。”洵大奶奶眉目一挑,露出一絲冷笑來,“不過嫂嫂房裡的幾個也與別人家的不同,格外的皮實就是了,是得要小心伺候着。”這是在說成大奶奶的兩個兩個兒子頑皮沒教養。

她和唐氏一樣都沒有孩子,不管成大奶奶話裡說的誰,她毫不客氣的反擊了回去。

蓉卿愕嘆,她的大喜之日兩個人再不對付,也好歹顧忌一些,在她的喜房裡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不退讓,她微微搖頭,果然方纔的喜氣洋洋和睦融樂只是一層表象啊。

這邊,成大奶奶臉色一變,正要開口,樺大奶奶就打哈哈的笑道:“好了,好了,新婚之夜良宵美景,我們這些礙眼的還是趕緊去前頭吧,讓弟妹好休息……”話落,掩面而笑,容色曖昧。

大家都是過來人,當然是笑了起來,氣氛緩和不少,也就起着哄的三三兩兩的結伴散了。

唐氏落了一步,回頭看着蓉卿,輕聲道:“你早點梳洗,前頭來的人多,五弟一時半刻散不了,別累着了。”淡淡的語調,眉宇間揮不開的鬱色,唐氏話落微微頷首,蓮步而去……

蓉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驚,不由想到腿腳不變的齊皓,和他心頭抹不去的閔婕妤。

人都散了,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蓉卿長長的籲出口氣,朝外頭喊了聲:“明蘭,明期!”她話一落,明蘭和明期就進了門,明期時不時的回去朝外頭看,咂舌道,“小姐,那麼多人您可都記住了?”

“還小姐呢。”明蘭拍了明期額頭,“該改口喊奶奶了。”

明期就掩面咯咯笑了起來,蓉卿擰了眉頭嘆道:“你們的話等會兒說,先幫我把這鳳冠取了。”她的脖子都快壓折了。

明蘭和明期趕忙過去,幫着蓉卿取了鳳冠下來,又用細絹的紅帕包好擺在了案頭上,蓉卿頭上一輕頓時舒服了不少,起身在房裡走了幾步:“打點水來,我先把臉洗了。”

明蘭應是去打水,門開了口外頭就有兩個丫頭探頭探腦的朝裡頭看,蓉卿挑眉在牀沿上重新坐了下來,明期問道:“你們是哪個房裡的,可又事?”

“奴婢香菊,奴婢香芹見過奶奶。”明期話落,兩個丫頭就大大方方的進了門,朝蓉卿蹲身福禮,“奴婢和香芹原是五爺房裡的,今兒大喜奴婢怕奶奶這裡忙不開,就侯在外面,聽奶奶差遣。”

蓉卿微微頷首讓她們起來,兩個丫頭十四五歲的樣子,香菊清秀,香芹敦厚容貌中等,行止到是落落大方,看得出是經過調教的,她問道,“你們原是五爺房裡的人,有幾年了?”

“奴婢和香芹十歲進府裡當差,十二歲分在了五爺房中,算作今年一共是兩年半了。”

兩年半……這幾年齊宵就沒怎麼在家裡住過,沒想到家裡還會按例分派丫頭。

“你們現在都住在哪裡?”蓉卿點了點頭,問道,“五爺房裡還有哪些人?”

“回奶奶的話,五爺房裡還有兩個灑掃的婆子,和兩個小廝,沒有別人了。”香菊道,“奴婢如今住在五爺院子後頭的抱廈裡,兩個小廝則在院子外頭倒座裡住着。”

“嗯。知道了。”蓉卿看了眼明期,明期則拿了兩個八分銀錁子的封紅打賞了兩人,蓉卿又道,“我這裡也沒什麼事,你們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喚你們。”

香菊又飛快的看了眼蓉卿,點着頭道:“是!”兩人行禮退了下去。

明蘭打水進來時,蕉娘帶着青竹紅梅也皆都回來了,蓉卿見着蕉娘就高興的問道:“你們都吃飯了嗎?晚上住的地方可都安排好了,箱籠嫁妝都擺置好了?”

“我們方纔在外頭吃了些。”蕉娘見蓉卿揉着腰,就坐在她身後幫着她,輕聲道,“晚上住在院子前頭的耳房裡,東西也擺放好了,您就放心吧。”

蓉卿這才放了心,看着青竹和紅梅正幫着她擺掛衣物,她笑着道:“你們也都坐下歇會兒。”

青竹和紅梅就在蓉卿腳邊的杌子上坐了下來,蓉卿問道:“你們昨天晚上就來了,和我說說情況。”青竹向來利索,回道,“昨兒晚上三奶奶和五奶奶住在另外一個院子裡,我們幾個就住在前頭的耳房裡頭,小爺和姑娘滾了牀還去拜見了老太君……”細細的把昨天晚上的事兒說了一遍。

“封紅了嗎?”蓉卿想到平哥兒和月姐兒,“今兒什麼時候回去的?”

青竹回道:“得了兩個厚厚的封紅,就連我們幾個也拿到了四分銀錁子的打賞。”話落和紅梅兩人從懷裡將封紅拿出來,蓉卿聽着頷首,笑道,“你們收了吧。青青和小桃呢,怎麼沒有瞧見?”

“我讓她們兩個守着箱籠呢,今兒人多,我不放心。”是蕉娘接的話,“明兒等人散了,箱籠歸置了,再讓她們回來。”

蓉卿應了一聲,這邊明蘭提了熱水進來,明蘭和明期服侍蓉卿褪了手腕上的鐲子,手上的戒指,卸了頭上的髮釵,又拿了帕子圍在她胸前,用夾子夾了寬大的衣袖,胰子巾帕沾了水細細擦着。

換了三四盆的水,蓉卿纔將臉上的粉洗淨,她舒服的嘆了口氣,蕉娘心疼的道:“趕快喝口茶歇會兒,吃幾塊糕點墊一墊。”蓉卿今天一天沒喝水沒吃東西。

“確實好餓。”蓉卿笑着坐在了擺着鳳燭的八仙桌邊上,撿了塊蓮蓉糕細細吃着,青竹忙上了茶,蓉卿悉悉索索吃了兩塊,剛放了茶盅外頭就聽到有婆子喊道,“五奶奶,奴婢奉五爺之命來給您送吃食。”

蓉卿就朝蕉娘看去,蕉娘就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她們初來乍道蓉卿肚子餓也不可能讓人去廚房做,所以只能看姑爺會不會疼人,細心不細心,她早年間常聽那些夫人說起新婚之夜,餓了渴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捱到了賓客散了她們也餓的頭暈眼花,讓丫頭服侍了洗漱,剛要找機會吃幾塊糕點墊墊肚子,那邊新郎官讓人扶着進了門,酒氣熏天的說着糊塗話,她們不得歇還要服侍梳洗,等忙完了已經是子時,新郎官折騰的酒半醒免不了一陣折騰,到了下半夜她們又累又餓不待休息,就要忍着腿腳痠痛起牀……

新婚三天,沒有一個不喊苦累的。

這還算的好的,有的人家婆婆嚴厲還要立規矩,那幾個月下來,說不定連頓熱飯熱湯都喝不上。

所以,這會兒她聽到齊宵吩咐婆子來給蓉卿送吃食,打心眼裡對齊宵又滿意了一分,人家說男子只要穩重有本事就成,她經過先夫人的事情後,就覺得男人有沒有本事那是給外頭人看的,夫妻兩個過日子,最重要的還是彼此能知冷熱,踏實細心纔是夫妻和睦的關鍵。

門開了,婆子提了兩個食盒進來,熱騰騰的飯菜擺在桌案上,蓉卿讓明蘭打了賞,待婆子退出去,她笑着道:“剛吃了幾塊糕點,覺得好了些,這會兒見着飯菜,肚子裡又咕咕的喊餓了。”

幾個人一陣輕笑,蓉卿喊蕉娘和幾個丫頭都坐下來:“也沒有外人,這麼多菜吃不完,我們一起吃。”

“我們都吃過了。”蕉娘笑着給蓉卿盛湯,“你趁熱吃點,趁着時間好好休息。”保存體力。

蓉卿見她們都搖頭,便也不客氣,埋頭吃了大半碗的飯,喝了一碗湯,這才笑着道:“現在舒服了。”

“先起來走動走動,別積食了。”蕉娘扶着蓉卿起身,在房裡轉了幾圈,忍不住低聲叮囑她,“你和姑爺是早相熟的心裡有感情,又是新婚頭夜我知你們心頭恨不得黏在一起纔好,可姑爺畢竟年紀輕,你一會兒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來,明兒一早還要進祠堂拜祖宗,事情多的很……以後日子長着呢。”

蓉卿的臉騰的一下紅了,沒想到蕉娘會說這話,含含糊糊的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蕉娘見她害羞,也不再說,就招呼着青竹和紅梅把東西收拾了,讓明期去打熱水:“先自己梳洗了,今晚我守在外頭,你有什麼事就喊我。”

蓉卿大囧,她這麼幾年只有住的地兒緊湊時,才讓明蘭和明期睡在外頭,大多時候隔間裡都只是值班聊天用的,到了睡覺的時候大家都各自回房去睡,蕉娘這會兒要在外頭守夜,她捨不得更不習慣。

“別。您年紀大了,又累了好幾天,我可捨不得讓您守在外面。”她拉着蕉娘,哄着到道,“您就放心回去歇着,晚上睡覺能有什麼事,我心裡有數,不用人守着。”

蕉娘還想再說什麼,明期已經和明蘭擡了熱水進來,蕉娘收了話扶着蓉卿去裡間梳洗,蓉卿換了件新做的粉白中衣,外頭罩了間半新的妃色通袖襖,裹了頭髮抹着膏脂,就聽外頭有人喊道:“五爺回來了。”

蓉卿心頭忍不住的咯噔一聲,緊張起來,蕉娘就帶着幾個丫頭去開門,又蹲在門口給齊宵行禮。

齊宵由人扶着腳步踉蹌的進了門,蓉卿回頭去看,就見他迷濛着眼睛,靠在那夜給他開門的少年身上,少年垂着眉眼將齊宵交給蕉娘,就退了出去,蕉娘和幾個丫頭扶住了齊宵,喚道:“姑爺喝醉了,快去擰條毛巾來。”

紅梅趕忙擰了條毛巾過來,齊宵已經半靠在牀頭,蓉卿接了毛巾給齊宵擦臉和手,嘆道:“怎麼喝了這麼多。”齊宵未開口,站在門外的衛進隔着門接了話回道,“是幾位總兵還有侯爺敬酒,說是小盅不成要換大碗,爺喝了五六大碗……”

“知道了。”沒想到喝這麼多,這些人存了心要灌他的酒,幾個人忙活了一陣,把齊宵放平在牀上蓋了被子,蓉卿累的手腳發酸,就想倒頭好好睡一覺,對蕉娘和明蘭幾人道,“你們也都去歇着吧,今晚應該是消停了。”

蕉娘皺着眉頭想說什麼,終是忍住了,叮囑了蓉卿幾句,就帶着丫頭們退了出去,反手關了門。

“再有酒量也禁不住這樣喝。”蓉卿咕噥了一句,脫了自己的外套,就朝牀裡頭爬,剛爬了兩三下忽然腿上一緊,被人一扯就跌在了軟軟的錦被中,整個人陷了進去,她哎呦一聲還沒有出口,某個該醉的不省人事的人,一個原地翻身動作利索的壓在了她的身上,一雙狹長明冽的丹鳳眼中,皆是笑意!

“你沒醉?”蓉卿眉梢一挑,齊宵輕輕喘着氣,笑着道,“我若再在那邊呆着,一會兒就真的要被擡進來了。”

蓉卿輕笑起來,聞着他呼出的酒香,推着他道:“既是沒醉,按趕緊去梳洗,重死了!”

齊宵不答應,手插在她的後背和被子間,將她環抱在懷裡,臉埋在她的頸窩處,悶着聲道:“先讓我抱抱!”

蓉卿嘆氣,只得回抱着他,拍着他的後背道:“乖,先去洗洗。”心卻是砰砰跳起來,緊張的呼吸困難,齊宵湊在她細膩的脖頸處啄了幾口,擡起頭來眼神微黯,聲音也沙沙的啞了幾分,“丫頭,我好想你。”

蓉卿心頭一軟,撫着他剃了鬍子朝氣蓬勃的臉,笑着道:“我也想你。”她直白的迴應,齊宵身體微怔,繼而眼睛透亮歡喜之色毫不掩飾,他貼着蓉卿微敞開的衣襟出,親親蹭着她的鎖骨,愛憐的道,“這一刻我盼了許久!”將摟着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一分,帶着隱隱的佔有。

蓉卿靠着他的肩頭,手撫着他健碩的後背,輕嘆了一口氣。

自九蓮庵相遇,北平再遇,再到她夜奔濟南……她對他的感情,從最初的心無雜念,到對他生出惦念,搖擺不定中得知他身受重傷,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心早已經做了決定,只是不自知罷了。

她隨着心走,一路提心吊膽到今日,她滿心的感恩,回報着齊宵:“嗯。我知道。”

得到她的迴應,齊宵擡起頭來,面容之間半指的距離,鼻尖蹭着鼻尖,淡濃的酒香薰染在兩人之間,卻更讓熱度加深,周身火灼般的發燙起來,蓉卿的心砰砰跳着,對着他火熱的佔有的深諳的眼神,她微有心虛側過目光,臉上亦是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蓉卿……”輕吟般的叫喚,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他滿腔的深情彷彿急於找到一個宣泄口,啄着她的鎖骨,順着脖頸一路而上,嘴角,鼻尖,眉梢,似是急於要將她一切的美好都刻上屬於自己的烙印,“蓉卿……”

齊宵的深情她感受得到,甚至比她想的還要深濃,她心軟成了水一般,驚濤駭浪般拍打着,她環上他的臂膀轉面過來回望着他。

明亮的眼眸,嬌俏的鼻子,細膩的肌膚還有……豔紅的脣瓣……

齊宵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像是被丟盡了巨大的熔爐裡,他甚至能聽到心頭被炙烤的正滋滋的冒着熱氣,他手臂再次一緊,卻碰到了她胸前的那一團柔軟,高聳着綿軟的在他身下,僅剩的一點清明,就在這無意間的觸碰下,巋然崩塌,他垂頭敷面而下,尋了她的脣,滾燙的脣瓣貼在一處,翻覆輾轉,越吻越深,越吻越急。

容卿急促地呼吸着,繼而雙臂環上,繞着他的脖子,被他摟着隨着胸腔空氣一點一點流失,她彷彿在怒海中飄搖浮舟般無依……

八仙桌上,鳳燭跳動,合着帳幔之中輕吟喃唱,像是一首優美的旋律,緩緩宣泄而出,甜蜜的令人心醉。

不知過了多久,蓉卿抵着他喘着氣,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她不由緊張起來,推着他道:“先去洗澡!”繼而嘟着紅豔豔的脣道,“你壓的我快斷氣了。”

齊宵的眼神一點一點清明過來,他啄淨她嘴角的蜜絲,點着頭聲音暗啞滿臉不捨的道:“好。”又捏了捏她紅紅的小鼻尖,“等我!”繼而翻身起來,朝淨室而去。

蓉卿鬆了口氣,忙坐起來整理了髮髻,想找點什麼事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聽到裡間嘩啦啦的水聲,她越加的像沒頭蒼蠅般在房裡打着轉兒,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捧着杯子一會兒朝裡頭看看,一會兒又坐在椅子上……

雖是心裡早就有了準備,也並不是嬌俏的想要拿捏,只是……只是不由控制的緊張起來。

“在做什麼?”忽然的,齊宵出現在淨室的門口,梳洗過後他穿了一件藏青的道袍,鬆散了髮髻束在腦後,狹長的鳳眼中露出一絲戲謔,靠在那裡嘴角微翹愉悅的朝她招招手,“來,到我這裡來。”

蓉卿放了茶盅小步挪了過去,齊宵猛地將她攔腰抱起來,嗅着她發間的清香,含着笑意道:“剛纔在做什麼?”

蓉卿先是一驚,摟住了他的脖子,尷尬的道:“沒……沒什麼。”齊宵在牀沿坐下來,將她擱在自己的腿上,摟着她的纖腰貼着面輕聲道,“我怎麼瞧見,剛纔有人在房裡打着轉?”一頓又道,“是不是害怕,嗯?”

蓉卿擺着手:“沒有。”齊宵輕輕笑了起來,摟着她像捧着至寶,“傻丫頭,剛剛還好好的,擔心什麼?”

蓉卿能說什麼,難道是要告訴他自己怕疼,一會兒輕點?

就是活了兩世,她也沒有臉說出來。

“別怕!”他在她耳邊吐出熱氣,聲音輕的只有她耳聞,“有我在!”

蓉卿斜睨着他,想反問你只怕還沒有我懂呢吧,想了想還是垂了眼簾不說話,齊宵見她這樣忍不住笑起來,抱着她道:“好了,好了,不早了我們就寢吧。”

“我們說說話吧。”蓉卿拉着他不讓他睡,在他腿上拱了拱找了個舒服位置坐穩,摟着他的腰昂頭問道,“今兒我在房裡見到了府裡的幾位嫂子和弟妹了。”她歪頭看他,“怎麼聽說你爲了娶我,費了許多力,爲何都沒有和我提過。”

齊宵平着視線,是她微翹的嘴角,垂了眼簾是她胸前的波瀾起伏,側開目光他手心是她軟滑的腰肢,腿上是軟玉溫香,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有心思和她聊天,心不在焉的回道:“哦,起初祖母不同意,我做通了幾位伯母的工作,勸了祖母罷了……”說完挪了挪身子。

他一動,蓉卿就是大囧,臉色通紅的不敢動,卻強撐着鎮定和他胡扯:“原來是這樣,國公爺……嗯,就是父親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齊宵言簡意賅的回着,腦子裡一片空白,口乾舌燥的添了添脣瓣,低頭看着蓉卿,捧着她的臉,生怕她再開口猛地攫住她的脣瓣,身體朝後一仰,躺在了牀上,令蓉卿趴在他的胸前,強壓制住的慾念潰堤而出再難掩飾,蓉卿嚶嚀一聲也不再反抗,迴應着她……

春宵帳幔,錦被溫牀,齊宵悶着聲音咕噥道:“這麼瘦,吃的營養都到這裡來了。”

“說什麼呢。”蓉卿推着他,“才成親你就嫌棄我了。”齊宵聲音越發的悶,頭也捨不得擡的回道,“不是,歡喜的很!”

蓉卿咯咯笑了起來。

花燭搖動,氣氛旖旎,不知過了多久,蓉卿輕輕泣了起來,捶着齊宵道:“你騙人……”

“寶貝。”齊宵哄着她,聲音裡滿是小心翼翼,“對不起,對不起……”親吻着她的耳際,“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蓉卿咬着他的臂膀,撒着嬌的道:“不是你,難道還是我。”卻又不忍心推開她,嘟着嘴滿眼的嫵媚,“那你慢點。”

齊宵忍着喜,含糊不清的嗯着……

隔着院牆的涼國公府裡,敲更的棒子咚咚敲了四次,齊宵掀開帳簾問道:“要不要喊你的婢女進來?”

蓉卿搖着頭:“不要。”她撐坐起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齊宵壓着她披着衣服下牀:“外頭有些涼,你躺着別動,我去打水。”就闊着步子朝淨房而去,蓉卿看着他厚實的沉穩的背影,嘴角高高揚起來,一會兒齊宵打了水過來,擰了帕子要給她擦洗,蓉卿紅了臉拿了帕子過來,“我自己來,你轉身過去。”

齊宵不依:“你累了,還是我來吧。”硬是按着她要幫她擦着身子,錦被一掀波瀾起伏露在昏黃的燭光中,他鼻尖一熱轉頭過去捂住的鼻子,蓉卿一愣問道,“你怎麼了。”

齊宵擺着手拿了帕子捂住鼻子,回道:“沒事。”蓉卿心頭一轉頓時明白了緣由,卻又擔心他真流出鼻血來,忙落地下牀要用涼水給他浸額頭,齊宵拉着她嘟着聲道,“沒事,你彆着涼了。”

蓉卿擰了眉頭扶着他坐下,隨手抓了件衣裳披在外頭,去淨室擰了帕子出來搭在他的額頭上,齊宵捂住鼻子,視線又忍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素色的中衣隨意繫着的領口,鎖骨明麗脖頸如雪鍛般,衣領下風景靡麗,他想起方纔的觸感,心頭又似是着了火一般,蠢蠢欲動起來,。

“快上去躺着吧。”蓉卿見他不再流血,擔心他一會兒又犯,忙按着他去睡覺,她自己則端了盆子要去淨室,齊宵想說什麼,蓉卿已經轉身去了,過了一刻她回來,衣領口的風景已然沒了,他拖着蓉卿的手道,“早點睡吧,明兒還要起早呢。”

蓉卿嗯了一聲,鑽到被子裡,齊宵攏在她在懷裡,手撫着她的後背,問道:“還疼不疼?”蓉卿怕他內疚,搖着頭道,“不疼。”

齊宵眼睛一亮,撫着後背的手順着纖細的腰肢就探了下去,蓉卿眼睛圓瞪嗔怒道:“你不是說睡覺的嘛。”齊宵點着頭翻身而上,開了她的領口,回道,“是睡覺沒錯!”

蓉卿嗚嗚的喘着氣,推着他道:“你就是個騙子。”口又被他堵住,只剩下滿腔的嚶嚀。

迷迷糊糊間蓉卿只覺得睡了一刻,外頭就聽到蕉娘喊道:“五爺,奶奶,卯時了該起了。”蓉卿迷糊的翻了個身,抱着身邊的胳膊應了一聲,“蕉娘,讓我再睡會兒……”耳邊就聽到輕輕的笑聲,她猛地睜開眼睛,就瞧見齊宵正神清氣爽的看着她。

蓉卿愣了一刻想起他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不由笑道:“傻笑什麼,還不快起牀。”齊宵愛憐的親着她的額頭,摟着她道,“沒事,你再睡一刻。”

蓉卿從枕頭底下摸出懷錶來看了一眼,強撐着道:“不是要去祠堂,還要敬茶認親的嘛,還是別睡了。”說完摟着齊宵,在他脖子上輕咬一口,道,“壞蛋,淨欺負我。”翻身要起來。

身體溫軟,齊宵順手摟着她,一個翻身很嫺熟的壓着她,又是一陣耳鬢廝磨濃情蜜意,直急的蕉娘在外頭咳嗽了數聲,兩人才不捨得分開。

齊宵穿好了衣裳去淨室,蓉卿才喊道:“蕉娘,您進來吧。”話落,她已經下了地。

蕉娘帶着明蘭和明期端着熱水進來,房間裡瀰漫淡淡的靡豔之氣,明蘭和明期滿臉通紅,垂着頭放了銅盆服侍蓉卿穿衣,蕉娘視線落在牀上,又落在蓉卿的身上,脖頸處星星點點的紅印令她眉頭微皺,指着明蘭道:“去找件立領的來。”

明蘭應是,翻了件正紅色立領暗紋描金滾邊的通袖襖來,蓉卿明白蕉孃的意思,強持着鎮定由她們服侍穿戴,又坐在鏡前梳了圓髻,戴了皇后娘娘賞賜的鳳頭釵步搖,轉身過來,蕉娘仔細打量,昨天還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僅是一夜她的眉眼間便有似有若無的淡淡風情。

她心頭既高興又微酸,扶着蓉卿輕聲道:“不是讓你多睡了一刻嗎,瞧你這眼底的暗色……”

“我……”她也沒有辦法,齊宵像是卯足勁兒,她攔不住,這會兒渾身像是被碾壓過似的,連手指都痠麻着痛,她要解釋,外頭朱媽媽帶着一個面生的婆子走了進來,朝蓉卿行禮,“奴婢朱姚氏見過五奶奶。”另一個婆子道,“奴婢魏秦氏見過五奶奶。”

蓉卿紅着臉應是。

兩位媽媽就笑着徑直去了牀邊,掀了錦被抽出點了殷紅的元帕出來,拿了描金紅漆的匣子裝好,滿臉笑容的朝蓉卿福身道喜:“恭喜五奶奶,望五奶奶多子多福,枝繁葉茂!”

蓉卿強壓着尷尬微微頷首,蕉娘就笑着道:“有勞兩位媽媽。”笑着送兩人出門。

待兩人離開,齊宵也從裡間出來,蓉卿服侍他將大紅吉服穿上,齊宵含笑在桌邊坐下喝茶,蓉卿進了淨室梳洗好,又上了點淡妝,外頭就有人來請:“五爺,五奶奶幾位老爺讓小人來問問,何時去祠堂。”

齊宵目光微暗,臉上的喜色消了一分,淡淡應了一聲,回頭問蓉卿:“要不要吃了早飯再去?”

“還是先去吧。”蓉卿喝了口茶,看着外頭天色,“免得讓父親和幾位叔叔等。”

齊宵微微頷首,牽着蓉卿的手往外走,羞的明蘭幾個丫頭忙垂着頭不敢看,蓉卿停着腳道:“好多人呢。”

齊宵挑着眉梢左右看看,低聲道:“就一會兒。”蓉卿只得隨着他的意,跟着他一路往外走,好在出了院門,齊宵就鬆了手,蓉卿隔着半步的距離,跟在齊宵身後往東北方的祠堂而去。

在古代,無論是小門小戶,還是鐘鳴鼎食之家,都會設有祠堂,只是按照祖先的身份或是家中的經濟實力,或宏偉莊嚴或小兒端肅,總之祖先的供奉是必不可少的,蘇氏在永平的祠堂蓉卿去過一次,不大的院子前後兩套,高高的階梯似牌位架上,擺放着五六十個牌位,她當時就暗暗驚歎,原來蘇氏的祖先追溯起來,也是悠遠深久,頗有來頭。

可如今站在齊家的祠堂裡,她卻忍不住生出一股自卑感來,幽深端嚴的闊通大堂內,香火嫋嫋不斷,自下而上一排排的階梯遞增上去,密密麻麻的牌位供在上頭,下面擺着的供案上,請出一個簇新的牌位供在了正中……

那應該是已故齊宵生母,臨安侯府的姑奶奶,涼國公齊瑞信嫡妻徐夫人的牌位了吧!

心頭想着,齊宵已是冷蕭負手站在正中,蓉卿跟在他身後四處去看,就瞧見牌位階梯兩旁站着四位身高不一,相貌卻相似的中年男子,老一些的約莫五十出頭,年輕的大約四十當中,幾個人望着齊宵,也不說話。

蓉卿的視線在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卻覺得這幾個人應該都不是涼國公齊瑞信,今兒是進族譜拜祖先,自是由涼國公引着纔對,如今看來涼國公根本沒有來,而是由他的四個胞弟代他而來。

想到這裡,蓉卿不由去看齊宵,齊宵面色冷漠沒有如何的表情,甚至都不曾看他幾個叔叔一眼,視線一眨不眨的落在徐夫人的牌位上。

有小廝遞了線香過來,蓉卿跟着齊宵上香磕頭,又將香插在了香爐裡。

這時當先的齊家二老爺齊瑞安道:“上族譜吧。”就在一邊供着的錦盒裡取出一長串的絹布出來,沾了硃砂在齊瑞信之下,齊宵名字的旁邊,加上了蘇蓉卿三個字。

齊宵冷眼瞧着,沒有任何表情,卻是隔着闊達寬鬆的衣袖,握住了蓉卿的手,視線落在徐夫人的牌位上,目光黯然……

“去給老太君磕頭吧。”二老爺收了族譜絹布,指了指外頭,蓉卿這才尋了機會朝四個人蹲身行禮,二老爺微微頷首,兄弟四人當先出了門。

蓉卿跟在齊宵後頭,靜悄悄的朝外走,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去瞧徐夫人的牌位,正有人把它請起,又重新放在了原位上,拿着帕子輕輕的擦拭着,她目光一怔朝那人看去,那人正聚精會神做着手裡的動作,蓉卿這纔看清,對方是坐在一個木製的輪椅上,側面去看眉目俊逸有股淡淡的書卷氣,卻掩飾不住周身散發的悲愴和落寞……

她身形微怔,猛然想到齊宵的哥哥齊皓。

------題外話------

我得空把人物表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