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大婚

115 大婚

蓉卿牽着月姐兒,她已經會喊孃親,走路要讓人扶着,歪歪倒倒的像是走不穩的小鴨子。

“月姐兒。”平哥兒在一邊拍手,“到哥哥這裡來……”平哥兒奶聲奶氣的拍着手,一邊笑眯眯的哄着月姐兒過來,“這裡有糖糖。”

月姐兒眨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平哥兒,她很喜歡和脾氣溫和又很照顧她的平哥兒,所以急的蹬着腳就往那邊跑,跑了幾步身子就傾瀉了重量全在蓉卿拉着她的手臂上,蓉卿怕扯疼了她就蹲下來扶着她的腋窩,月姐兒借了力腳下越發走的飛快,一把抓住平哥兒就咯咯的笑了起來。

眉眼彎彎,梨渦俏皮可愛。

“都說侄女像姑姑。”蕉娘看着月姐兒彷彿看着小時候的蓉卿,“咱們月姑娘可真像八小姐。”

坐在一邊的蘇峪就打量了女兒一眼,又看看蓉卿,撇撇嘴嘟噥道:“醜死了。”

蓉卿聽見了,轉頭來看他似笑非笑道:“三哥是說你女兒醜死了,還是說我呢?”蘇峪哼了一聲不理她,蓉卿就學着他嘟噥了一句,“憤青!”

蓉卿常用這樣的話來罵他,蘇峪已經無所謂了,就指着月姐兒對她的奶孃道:“沒事兒多讓她走走,這麼大人了還整天抱在手裡。”奶孃一臉的委屈,不是她不讓姑娘走,是三奶奶覺得姑娘太小,走多了傷了腿……

“她纔剛過了週歲,着急什麼。”蓉卿蹲在月姐兒身邊,歡喜的親了親她的小手,她很喜歡月姐兒,或許就像蕉娘說的,月姐兒長的很像她所以格外的親,“我們月姐兒自然會走路的,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罷了,對不對!”

月姐兒正在搶平哥兒手裡的糖,又丟在了地上,她咯咯笑着回頭去看蓉卿,又指着地上的糖依依呀呀的和蓉卿說話,蓉卿點着頭,笑道:“是月姐兒丟的嗎?”

月姐兒點着頭,蓉卿就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這是食物,不愛吃可不能丟!”月姐兒不懂,卻知道姑姑不喜她這樣做,就蹲下來要去撿的樣子,蓉卿就拉着她道,“髒了咱們不要了,以後不丟就好了。”笑眯眯的看着她。

月姐兒又咧着小嘴笑起來,小小的細細的牙齒白晶晶的很好看,蓉卿看的心都軟了,又去摸摸平哥兒的頭,姑侄三個人笑作了一團。

“你這樣說她聽不懂。”蘇峪站起來,走到月姐兒身邊,指着地上的東西道,“往後不準再丟東西,哪裡養來的習慣。”

話不重,但他的臉色卻很嚴肅,月姐兒笑容一點一點收了,嘴巴一憋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蓉卿就白了蘇峪一眼,抱着月姐兒站起來哄着她:“姐兒乖,姐兒不哭……以後我們不扔就好了。”

蘇峪沒料到她會哭,原只是想要擺一擺慈父的威嚴,被她一鬧頓時一臉愣怔。

月姐兒靠在蓉卿的肩頭,哭的眼淚鼻涕口水糊在臉上,又抹在了蓉卿的衣服上,蘇峪看着眉頭直皺,平哥兒站在地上伸着手想去拍月姐兒又拍不到,急的一直蹦着。

“你瞧你,也沒見你抱幾下,說兩句就把她嚇哭了。”蓉卿不想當着月姐兒的面說蘇峪,壓着聲音低聲說着,蘇峪眉頭擰的更緊……

歐氏帶着丫頭婆子,聽到哭聲遠遠的趕了過來,卻在抄手遊覽的拐角處突然停了下來……

院子裡,蓉卿抱着孩子,月姐兒靠在她的肩頭,蘇峪負手站在一邊顯得很不高興的樣子,可卻沒有像以前一樣甩手就走,不知道爲什麼她眼睛一紅側開了臉,這兩年的委屈浮上了心頭。

月姐兒停了哭,蓉卿把她給奶孃,對蘇峪道:“我回去換衣服。”蘇峪撇撇嘴,“髒死了!”

蓉卿懶的和他說,轉身回了自己院子裡,等她再出來時月姐兒和蘇峪已經不在了,平哥兒正和蔣氏說着什麼,見蓉卿出來蔣氏笑着道:“正要去找你,嫁妝箱籠都封好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要放進去的?”

“沒有了。”蓉卿搖着頭,和蔣氏一起往她的房裡走,蔣氏笑道,“那你自己的東西呢,都打點收拾了沒有?”

蓉卿想想還有十來日,也不覺得着急:“還有十幾天呢,後面慢慢收拾。”

“一看你就是不懂。”蔣氏掩面而笑,“你先把那些不穿的,冬天的夏天的衣裳歸置起來,首飾箱籠也都擺好,等臨近了日子事情多的很,你也顧不過來的。”

蓉卿聽着點着頭:“知道了。”就去看蕉娘,蕉娘笑着道,“五奶奶放心,您說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只等送去齊府了。”

蔣氏就掩面而笑,戲謔的看着蓉卿。

蓉卿呵呵笑着和平哥兒說話打岔……越臨近婚期她心頭越慌,就想着和孩子玩鬧打發心思,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昨兒她和蕉娘把齊家的人事都細細列了一遍,盤根錯節的姻親也都細細看過,她到現在都覺得太陽穴跳着疼,那人物關係劃拉出來就和一根枝繁葉茂的百年大樹沒有區別,她花了半個晚上,纔不過記住了一半。

等到時候過去,你來我往她若是喊錯了人,叫錯了名字豈不是要鬧出笑話來,蕉娘也有這樣的擔心,今兒早上就把青竹,紅梅和青青都找來,讓幾個丫頭也開始揹人名,若是到時候蓉卿記不住了,也能提醒一二。

“你啊,心裡也別慌,好在你和齊姑爺還是早相熟的。”蔣氏說着笑道,“比起那些成親前沒有見過的,可不是好多了。”

蓉卿覺得蔣氏說的有道理,可還是忍不住心慌!

晚上她給齊宵寫了封信,說她心裡緊張,做事也是心不在焉丟三落四的,還問他院子都安排好了嗎,那天她身邊有三房陪房,六個丫頭加上蕉娘,還有跟去幫忙的四個婆子,他那邊夠不夠住,有沒有安排妥當……

細細碎碎沒頭沒腦的話,她洋洋灑灑寫了七八張紙,寫完之後她自己都不記得前面寫的什麼,就是想忍不住想和齊宵發發牢騷,和他說說話……

齊宵回信就簡單多了,針對性的回答她的問題,讓她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着身體,他心裡有數!

“有數,有數。”蓉卿把薄薄的一張紙疊成了豆腐塊似的塞進匣子裡,咕噥道,“等我去了,若是沒有安排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蕉娘在一邊聽不下去,蹙眉道:“何嬤嬤那些規矩教了都白教了。”說着一頓又道,“您嫁過去,可不能當着外人的面這樣和姑爺說話。”

蓉卿點着頭,又抱着蕉娘撒嬌:“我知道規矩,只是想發發牢騷罷了,就是沒有外人我也不會和他這樣說話,您就放心吧。”蕉娘也知道蓉卿心思細膩有分寸,可她一想到齊家那麼多人,就心慌,“嗯,你知道就好。”

蓉卿就朝蕉娘笑:“還好有您陪着我,要不然我真的是沒主心骨了。”話落拉着蕉娘坐下,笑道,“等我過去穩定下來,明年我讓齊宵安排人送您回常州府住幾日可好,舅舅那邊沒了聯繫,可總歸是要走動的,你去一趟說不定還能緩和一下關係呢。”

蕉娘心裡頭一直惦記着周家,也不知道兩個舅爺怎麼樣了,聽蓉卿這麼說卻是嘆氣道:“我哪裡放心走,你剛剛成親什麼都不熟悉,說不定後面就得有身子,回常州府的事還是再等等吧。”

蓉卿聽着臉一紅:“還沒嫁過去,您就說這樣的話。”轉頭將放信的匣子收好,放在了箱籠裡。

蕉娘看着她雖嘴裡有些埋怨,但面色紅潤眼眸明亮越發的嬌豔動人,心裡知道蓉卿雖有些緊張,可對婚事還是期待的,她和齊姑爺感情好,往後甜甜蜜蜜一帆風順,就是再多的苦難,也是值得的。

蕉娘服侍她梳洗,蓉卿剛換了衣裳準備睡覺,外頭就聽到鹿子大呼小叫的聲音,蕉娘按着蓉卿她出去問道:“什麼事兒,小姐就寢了。”

“蕉娘。”鹿子笑着道,“您猜小人聽到了什麼?”

鹿子向來穩重,很少這樣喜形於色的說事兒,她亦笑了起來,問道:“什麼事?”鹿子就抿脣笑道,“聖上剛剛下了聖旨,賜了一間宅子給齊將軍!”

蕉娘聽着眼睛一亮,確認道:“真的?”

“千真萬確。”鹿子點着頭,笑容滿面的道,“聖旨是汪公公親自送的,小人打聽的清清楚楚,宅子就在紗帽巷後頭,原來成寧公主府邸。”

這一次蕉娘真的信了,她笑着道:“好,好,我去和小姐說。”鹿子應了高興的回了外院,蕉娘轉身進了蓉卿的臥室,笑着道,“小姐,您都聽到了吧。”

蓉卿微微頷首,紗帽巷就在涼國公府的隔壁,中間隔了一條巷子,成寧公主就是當初奉惠帝之命過江勸降與聖上的,後來聖上登基,她就和駙馬一起搬去了神都,宅子也被聖上收了回來。

聽說那間宅子公主原先也不過住過幾次,平日裡她和駙馬都住在別院之中。

蓉卿奇怪的是,聖上怎麼會突然給齊宵賜了一間宅子!

早不下聖旨,晚不下聖旨趕着他們大婚前半個月,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事?

“也不知齊姑爺有什麼打算。”蕉娘笑着給蓉卿鋪牀,“明兒您看要不要託侯爺問問,我們也好心裡有個準備。”

蓉卿嗯了一聲:“明天再去吧。”話落,外頭就聽到明蘭和明期行禮的聲音,蓉卿一愣笑着道,“四哥來了。”話落套了外套就迎了出去,蘇珉穿着緋色的官袍,平洲託着官帽跟在後頭進院子,蓉卿笑着道,“四哥,您纔回來?吃飯了沒有?”

“還沒有。”蘇珉跨進了次間裡頭,蕉娘上了茶,蓉卿笑道,“我讓明蘭告訴四嫂一聲,就說您在我這裡。您要不要在這裡吃?我讓廚房給您現做點。”

蘇珉擺擺手,滿臉笑容的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示意蓉卿坐:“一會兒回去吃,你四嫂給我留着飯。”

蓉卿就在蘇珉身邊坐下,蘇珉笑看着她問道:“聽說了?”

指的是齊宵御賜宅邸的事情吧,蓉卿點着頭:“鹿子剛纔告訴我了。”蘇珉端茶飲了一口,點頭道,“有了這個宅子,你和齊宵就不用擠在涼國公府裡了。”

“聖上怎麼突然想起來給齊宵賜座宅子呢?”蓉卿想不明白,蘇珉就笑看了她一眼,回道,“當初封賞時,聖上就提過此事,只不過被他拒了,事後聖上也就沒有再提,今兒御書房收到曾大人的一封奏摺,說起保定和真定,還有灤縣的義學……”話落,朝蓉卿挑了挑眉頭。

齊宵拒賞賜的事情她知道,她看着蘇珉問道:“然後呢?”曾大人怎麼會提起義學的事情來?不會是那幾處出了什麼事吧?

也不對,若是出了事,聖上也不可能高興的給齊宵賜宅子。

“聖上就將我喚去了,問了你辦義學的事情,還問了你的幾間鋪子。”蘇珉笑了起來,蓉卿又問道,“您怎麼說的?”

太子和楊氏忌憚名聲,蘇珉和齊宵何嘗不是,她怕聖上會多疑。

“別胡思亂想。”蘇珉敲了敲她的頭,“我能說什麼,只是當時閒着無事,胡鬧打發時間罷了……”蓉卿鬆了一口氣,蘇珉又道,“聖上就誇了你聰慧機敏,又心善仁厚,是難得的好女子,又問起你和齊宵的婚事……將齊宵也喚過去。”

蓉卿聽了些意思出來,笑着道:“這宅子,不會是齊宵自己要來的吧?”

“嗯。”蘇珉哈哈笑着道,“他順着聖上的話,就把你誇了一頓……”蘇珉想到齊宵當時說的話,不由失笑,誇了蓉卿還連帶誇讚了聖上和皇后娘娘,若非聖上賜婚他也不會得如此賢良淑德的女子,還鄭重其事的抱拳朝他行禮,說多謝他這個舅爺,“我看啊,曾義的奏摺來的也蹊蹺!”不早不晚,恰到好處。

蓉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就奇怪聖上怎麼會這個時候給他賜宅子,原來裡面還有這些事兒。

齊宵早先當衆拒了聖上的封賞,是因爲他剛得了督都銜,若直接搬出去難免被人指摘無情無義不事孝恩,他在被涼國公打了一百軍棍後,還能謹記父母教誨,認宗歸祖回了涼國公府,是他以德報怨大肚仁義。

現在聖上再賜宅邸,是君恩浩蕩,他若再拒絕就不知好歹。

誰又知,那宅邸分明就是他自己用了手段得來的。

“你也早點休息吧。”蘇珉站了起來,“那宅子我曾去過,當年建成後公主不過住過數月,裡面亦不用翻新,配些傢俱物什進去就成了。”想必齊宵連這樣也想到了,早就備好了也未可知。

蓉卿含笑送蘇珉回去,等回了房裡她躺在牀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難怪他一直不提婚後的事情,原來他心裡早有安排。

“蕉娘。”明蘭和蕉娘在外間裡邊做針線邊說着話,“齊姑爺現在有宅子了,那咱們小姐嫁過去,可以住在新宅子裡吧?”

“還不知道,這個事兒要看那邊怎麼安排了。”蕉娘出了針拿着線頭對着燈穿針,穿了半天尋不見鼻眼只得讓明蘭幫忙,又道,“不過婚事肯定是要在涼國公府辦,等小姐去了再商量吧。”總之,她們現在又多了個盼頭和希望了。

“嗯。”明蘭將穿好的針遞給蕉娘,一邊明期翻了個身,託着下巴笑着道,“那咱們過去,那邊沒有長輩,豈不是小姐自己做主。”話落,她就笑了起來。

蕉娘橫睇了她一眼,啐道:“便宜你們這幾個小丫頭了,跟着小姐東跑西顛的早就沒了規矩,若真是在涼國公府裡,我怕到時候首先惹麻煩的就是你們。”那樣的大府,規矩大人多,幾個丫頭瘋野隨便慣了,指不定就觸了什麼規矩。

幾個人輕聲細語的說着話,想着新府裡頭會是什麼樣子,一直聊到深夜才散。

過了兩日齊宵給她寫信,將新府裡的境況和她細細說了一遍,蓉卿掩了信哈哈大笑,她果然猜的沒有錯,齊宵早就將傢俱定好了,就等搬進去擺放收拾了。

她就好奇,他是怎麼確定聖上一定給他賜宅子的,又是怎麼肯定就一定是成寧公主的府邸……

揣着疑問,日子過的飛快,又似乎磨蹭着很慢,眨眼功夫已經進了十月,二夫人在京中不認識人,所以由大夫人出面請章老將軍的夫人做的全福人,秦夫人是媒人,齊家那邊則是自己族中一位老太太做的全福人,德慶侯的兒媳曹夫人做的媒人。

九月初八那日,齊家吹吹打打將聘禮送來,外院開了酒席,大夫人和二夫人忙的腳不沾地。

蓉卿這邊也是進進出出道賀恭喜,何瑩和肖玉磬還有蘇容君陪着她說話,何瑩笑道:“這出嫁前幾日最是難熬,又是心焦又是忐忑的,真等到那一天就心安了!”說着一頓,又道,“不信你問你四嫂可是如此。”

肖玉磬想到成親那日自己的期待和歡喜,彷彿做夢一樣,她紅着臉道:“便是焦急也是高興的。”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蘇容君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蓉卿,目光悠遠……

第二日,青竹,紅梅,青青以及二夫人撥給她的丫頭小桃一起帶着蓉卿平日裡穿的衣裳去了齊府,蔣氏則是抱着平哥兒和月姐兒和歐氏一起給新房滾牀,她們今兒晚上都要住在齊府。

家裡少了幾個人,一時間安靜下來,蓉卿也有前幾日的焦躁不安,漸漸冷靜下來,她指揮着明蘭和明期收拾東西,臨到了入睡大夫人來了。

蓉卿見到她,臉就紅了起來。

“睡不着吧?”太夫人目光慈愛的看着她,笑道,“新嫁娘都是如此,女人一生中這一夜的心情最是複雜,既期待高興,又迷茫不安……”

蓉卿紅着臉道:“是!”請大夫人坐,大夫人打量了眼她的房間,這還是他第一次到蓉卿的臥室來,笑道,“你娘去的早,我還記得當年她剛進門時的樣子……年輕漂亮,未語三分笑……”說着,竟是紅了眼睛。

蓉卿也只得跟着傷心,垂着頭不說話,大夫人傷心了一陣,道:“過去的事兒了,瞧我,提起來倒自己傷感了。”一頓笑着道,“你母親對你們亦是好的很,往後你可要好好孝敬她纔是。”說的是二夫人。

“伯母和母親一樣。”蓉卿笑着道,“都是至親的人,蓉卿不會忘你們對蓉卿的好。”

大夫人笑的很真誠,點着頭道:“你這孩子,就是嘴甜的很。”話落一頓又道,“你也別嫉恨你大伯,當初他給你們兄妹寫信,也是逼不得已,你是不知道當時京城的狀況,風言風語,咱們家又一直在風口浪尖,若非你大伯和惠帝早年間有師徒之情,咱們老早就……”

這是蘇茂渠或是大夫人,第一次正面和她說起當初那幾分信的事,她點頭道:“我知道!”她做的也不好,心裡自然不會記仇。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大夫人很欣慰的樣子,“如今看着你出嫁,我打心眼裡高興,往後和齊將軍仔細過日子,我們也就放心了。”

蓉卿垂頭應是。

大夫人就從懷裡拿了本書出來,蓉卿飛快的撇了一眼,頓時滿臉緋紅,是本婚前教育圖書,封面的畫風嚴謹,可耐不住那上頭的三個字……

卻一時心裡頭又微微發酸,這些事應該是二夫人做的,可是她……

大夫人很形象的和她描述了新婚之夜女子要做的事,牀上鋪着的元帕要放在什麼位置,她躺下後要如何注意,事無鉅細一一說了一遍,詳細程度連蓉卿這個曾受過現代先進視圖教育的人,都有些把持不住。

好不容易捱到大夫人說完出去,她翻看了幾眼那本小人書,除了封面很寫實外,裡面的插圖都非常的抽象,她看不下去忙收着塞進牀底。

她睡不着,又披了衣裳去了二夫人的松竹院,二夫人的房裡也點着燈,胡媽媽見她過來,忙笑着道:“八小姐怎麼沒有休息,再有幾個時辰全福人就該來了。”

“我來看看母親。”蓉卿笑着道,“她睡了嗎?”話落,就聽到房裡響起二夫人的聲音,“是蓉卿嗎?”

蓉卿笑着和胡媽媽打了招呼,應了一聲推開了臥室的門,二夫人正披着衣服趿鞋下地,見蓉卿進來身上只披了間薄薄的褙子,不由凝眉道:“夜裡涼,怎麼穿的這麼少。”

“母親不要起來了。”蓉卿笑着挽了二夫人的手,“我睡不着,想過來和您說說話。”

二夫人看着她微怔,她和蓉卿很親,猶如胡媽媽所言,親生母女也不過如此,可這麼久來蓉卿雖和她撒嬌賣乖哄着她,可也從來沒有做出這樣親暱的舉動,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心裡五味雜陳,還是胡媽媽咳嗽了一聲,笑着道:“好,好,奴婢把爐子拎進來,免得夜裡涼。”

蓉卿看着二夫人,心頭越發的酸楚,往後她出了門,二夫人又會很孤單了吧,若是她有自己的兒女就好了,至少冷清的時候,有人和自己一樣,與她撒嬌胡鬧令她不至於太落寞孤單。

“好!”二夫人亦醒過來,朝一邊挪了挪,示意蓉卿睡在裡面,蓉卿就笑着鑽進去,母女兩人躺下來。

她靠在二夫人的肩頭,笑着道:“母親,今兒聖上給齊宵賜宅子了。”二夫人聽着一喜,問道,“賜宅子了,那往後是不是能單獨開府過?”

“不知道呢。”蓉卿回道,“他總歸還有個祖母在,家裡還有大哥……”說着嘆了口氣,母女兩人就着齊家的話輕聲細語的說了起來。

直到外頭有人喊了一聲:“八小姐,章老夫人過來了。”

“啊。”蓉卿拿了懷錶看時辰,笑着和二夫人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丑時了。”

二夫人坐了起來,微笑着道:“讓香蘭送你回去吧,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蓉卿嗯了一聲,看着二夫人眼睛就溼潤了,她抱着二夫人偎在她的肩頭,輕聲道,“母親,往後您若是悶了,就把平哥兒抱過來陪着您,若是想我,就讓人給我帶信,反正離的近我回來看您。”

二夫人鼻尖一酸,嗯了一聲,拍着蓉卿的後背道:“眼睛該哭腫了,回頭不好看。”

蓉卿嗯了一聲下了牀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二夫人看着留着餘溫的被褥,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胡媽媽紅着眼睛進來,給二夫人倒了杯茶,哭着笑着道:“奴婢以前就勸您想開點,人的一生無論什麼事都講究緣分,您和八小姐這輩子有母女緣,便是沒有血緣,也是拆也拆不開的。”

二夫人擦了眼淚,欣慰的道:“是她心善,我不過幫了她一次,她就用這樣的厚的情還回我……”眼淚又落了下來。

“這也是您的善緣。”胡媽媽扶着二夫人下牀,輕聲道,“八小姐也好,您也好,都是好人,是好人總會有好報!”

蓉卿回到房裡,章老夫人已經由大夫人陪着坐在正屋裡喝茶,她微微蹲身行禮,章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道:“嗯,果然是個標誌有福氣的。”大夫人笑着道,“託您吉言。”

蓉卿面頰微紅退了下去,由明蘭和明期扶着進了淨房,浴桶裡呈着溫熱的浴湯,她脫了衣裳舒服的浸在裡頭,等她梳洗出來時,蔣氏身邊的杏蘭,杏紅已經提了爐子進來……待烘乾了頭髮,明蘭和明期幫着她穿上嫁衣,章老夫人和大夫人進了門,手法極純熟利索的幫她挽了髮髻,笑着道:“八小姐這一把頭髮可真是好,青絲順滑,似綢緞一般……”

大夫人在一邊陪着笑。

章老夫人拿了塊薄紅的帕子,圍在她的脖頸處,又取了五彩的線,笑着道:“有些疼,稍稍忍着些……”線頭撥着叮叮的響在耳邊,蓉卿就覺得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疼,好在眨眼功夫章老夫人已經收了線,開了玫瑰露的掐絲琺琅盒子,在她臉上抹了一層薄薄的膏脂,開了胭脂盒子,用手捻了粉磨勻了塗在臉上,轉眼功夫蓉卿的臉上已經上了厚厚一層的細面似的粉。

勾了粗粗短短的黛眉,點了細細豔紅的口脂,又上了腮紅,蓉卿再去看鏡子裡的自己,就像是個陶瓷娃娃,分不出表情,就餘一雙眼睛骨碌碌轉着……

她看着嘆氣不願再看收了視線。

二夫人和戴氏,連氏,以及蘇容君和肖玉磬結伴而來,大家擁在一起說了許多的話,因着個人都有事分派着,坐了一刻就各自去忙,蘇容君陪坐在一邊,看着蓉卿感慨的道:“八妹妹,你今天真漂亮。”

蓉卿皺眉,低聲道:“你真是好眼力,這樣也能看出我漂亮?”蘇容君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回道,“不準胡說,今兒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蓉卿點着頭,可忍不住想找個人打打岔,說說話,她問蘇容君:“見着三哥了嗎?”蘇容君笑着道,“一會兒外院有客來,三哥這會兒也不得閒,你找他有事?”

“沒有!”蓉卿搖搖頭,和蘇容君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不一會兒天色大亮,外面陸陸續續有客人到,過了一刻早上的宴席散了,有丫頭端了一碗白米飯進來,由章老夫人捧着餵了蓉卿一口,蓉卿含在嘴裡又吐在帕子上,分開兩邊一半放在家中的糧倉上,一半稍後壓在嫁妝裡帶去齊家……

時間過的極快,轉眼功夫外頭就聽到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有人喊道:“迎親的來了。”

“小姐,我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欺負姑爺。”明期耐不住,笑拉着蓉卿的衣袖,蓉卿笑着道,“去吧。”明期就跑去前頭看熱鬧。

齊宵身着大紅喜服,高頭大馬,一隊迎親的人,左邊是從薊州,宣同和甘肅趕回來的秦大同,王彪以及王蛟,右邊則是誠王剛出爐的岳丈宋國公單竟,以及剛滿十歲太子的舅爺蔡國公楊懷恩,身後還跟着嘻嘻哈哈報不出名,卻清一色華服美賞俊朗貴氣的年輕人,氣勢極足的擁着齊宵站在了永平侯府的門口。

蘇珉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蘇峻礙着年歲不說話,蘇嵐笑呵呵的老實人,唯有蘇峪,抱着臂靠在門閂上,無論外頭的人怎麼喊,就是不開門,揪了他特意請來的外援,國子監七八個舉人秀才排了一排……

蘇峪算準了來的大都是些五大三粗的人,不是軍匪出身,也是勳貴子弟,唸了書也不過應付先生,對對聯十有**只會念些酸詞窮詩,他一揮手,那些秀才舉人老爺們,一人一句快板兒似的拋了出去。

豈不料新姑爺齊大督都早有準備,亦是從國子監請了外援,外家一位名副其實的探花郎馮赫,似對山歌似的裡面一句,外面一句說到最後都沒了詞兒,蘇峪一看此招不通,就拍着門讓新姑爺耍一把花槍,話落,王彪胸脯一拍:“看花槍是吧,我來!”他長槍一挑,卻是對着門閂兒捯飭,三兩下門閂就被他頂開。

衆人一陣鬨堂大笑:“沒想到王總兵長槍能殺敵,還能開門,失敬失敬!”

門開了,還等什麼,齊宵手臂一揮衆人衝了過去,蘇峪一人那抵得過這麼多人,三兩下永平侯府的陣門就失手了。

好在新姑爺大方,蘇峻的兩個兒子,一人得了一個厚厚的封紅,喜笑顏開的跟在後頭喊姑父,齊宵面無表情的點着頭,但若細看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明蘭繪聲繪色的給蓉卿說完外頭的情景,蓉卿掩面笑着,想到蘇峪當初說要把齊宵的那口氣給出了,她沒當回事兒,蘇峪也一直沒有動靜,沒有想到蘇峪正忍辱負重的等在這關口……

章老夫人聽完笑着起身,讓人端了蓮子花生紅棗銀耳羹來,象徵性的餵了蓉卿一口,又給她補了口脂,隨即拿了耀眼奪目的鳳冠扣在蓉卿頭上,蓉卿只覺得頭上驀地重了,壓了一刻脖子就開始發酸。

章老夫人帶着丫頭婆子要先一步去齊府,蕉娘忙奉上厚厚的封紅,說了許多:“辛苦了,有勞您費神……”的話,章老夫人一走,兩家的媒人就說笑着進了門。

外院,齊宵上了宴席,捧着酒碗先從蘇茂渠敬酒,蘇茂渠笑着喝了,輪到蘇茂源時他卻是陰冷着臉,斜睨了齊宵幾眼,氣氛一時尷尬起來,索性在做的都是人精,有人岔開了話題,起着哄讓齊宵敬舅爺的酒!

蘇峻,蘇嵐,蘇峪,蘇珉,蘇崢……一溜兒的舅爺,王彪笑着道:“別把新郎官灌醉了,晚上咱們敞開了喝!”

過了一刻,有人喊汪公公來了!

隨即大家都放了酒盅出了門,汪公公笑着向齊宵以及蘇珉道賀,又和衆人打了招呼,抖出手裡的卷軸出來:“聖上口諭,新娘子就免了禮了……”

衆人跪下接旨。

汪公公唸了一大段吉利祝福的話,最後賞了一對玉如意,皇后娘娘添了一套鳳頭金釵的首飾,太后娘娘則賞了布匹面料兩大箱籠擡了進來。

是給蓉卿做陪嫁的。

如此的榮寵,蘇珉又是一陣跪謝皇恩,替蓉卿接了旨,汪公公就對齊宵道:“皇后娘娘說,明兒你們拜祖宗,後日一早可要記得去宮裡給她請安,她許久不曾見蘇八小姐,正想念的緊呢……”齊宵忙着應是,汪公公一頓接着道,“娘娘還說蘇八小姐機敏聰慧,賢良淑德是難得的好女子,如今入了齊家的門,齊督都可千萬要疼着護着,不可欺負了她,若不然她第一個爲蘇八小姐做主。”

雖是警示的話,但齊宵聽着卻格外的高興,爽快應是。

身後跟着來的齊家衆子弟亦是暗暗震驚,他們原以爲聖上和皇后娘娘看的不過是齊宵或是蘇珉的臉面,特有賞賜,沒有想到竟是因着蘇八小姐自己……

不知裡面有何緣由,各自存了心思回去打聽。

這邊汪公公私送了賀禮,由蘇珉齊宵一起送出了門。

蘇茂渠讓人將宮裡賞賜的東西歸置起來,添了箱籠,聖上賞的一對玉如意和皇后娘娘賜的金釵首飾做了頭擡……

“吉時到了。”蘇峻輕聲提醒蘇珉,蘇珉微微頷首。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了起來,蓉卿垂着頭眼前便是一紅,大紅的喜帕落了下來,蓉卿由媒人扶着去給太夫人,大夫人,蘇茂渠還有二夫人以及蘇茂源磕頭,出了房門又拐進了正廳,跨過門檻她的眼前就出現一雙雪青的皁靴,以及大紅喜服的衣角,她心漏跳了一拍,知道這是齊宵。

陶媽媽放了蒲團,蓉卿跟着齊宵身後,給太夫人磕頭……

太夫人視線掃過齊宵,微眯了眯,這是她在許多年後第一次見到齊宵,卻沒有想到齊家老五出落的這樣挺拔俊朗,無論氣度還是舉止早已不是記憶中少年的模樣,她微訝之餘心頭一陣不痛快,張口正要說話,這邊大夫人開口道:“還不快給祖母磕頭。”

太夫人話被打斷,冷冷的掃了眼大夫人,大夫人笑呵呵的當做沒有瞧見。

太夫人只得看着蓉卿和齊宵磕頭,她賞了封紅,蓉卿和齊宵又起身給蘇茂渠以及大夫人磕頭,蘇茂渠說了諸如:“互敬互愛,子嗣綿延……”之類的話,賞了封紅。

兩人又轉到對面和蘇茂源以及二夫人磕頭,蘇茂源哼哼了幾句,打了哈欠擺着手道:“走吧,走吧!”二夫人含着眼淚,笑看着她,歇了半刻才吐出半句,“仔細過日子……”

淡淡的話,蓉卿瞬間紅了眼睛,她由秦夫人扶起來,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一邊二夫人亦是掩了面側目過去,擦着眼淚。

禮樂響起,蘇峻揹着蓉卿出了院門,蘇珉幾個兄弟跟在身後,蓉卿趴在蘇峻後背側目想去找蘇珉,卻分不清是誰的衣袍……此刻出門,她忽然才知道,這些人,或生或熟,或親或疏都已經不知不覺中,在她心中佔留了一份位置,別人無法替代的,屬於至親家人的位置。

她恍惚間,耳邊就聽到蘇峪對着齊宵咕噥了一句:“好好對她,若不然……我們蘇氏也不是沒有人!”

蓉卿強忍的眼淚再也人忍不住的落了下來,溼着蘇峻的肩頭,他的腳步微微一怔,又接着往前而去。

蘇峪的口氣並不好,她以爲齊宵不會回答,卻不料齊宵鄭重的回道:“幾位哥哥放心,我齊宵必定當她如心,呵護終生!”

蘇峪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說話。

蘇珉沉默着拍了拍齊宵的肩頭,看着大紅喜帕下的蓉卿,撇過頭去,眼角微溼……

入了轎子,媒人放了轎簾,又是一陣鞭炮焰火聲響,轎子顛了三下晃悠悠的起來,蓉卿想掀開簾子去看,手搭在轎簾上卻沒了勇氣,隔着薄薄的綃紗簾子,她看見着一身褐紅直綴的蘇珉,擰着眉頭靜靜的立在儀門邊,眉目很靜,卻難掩不捨和落幕……

她張了張嘴,想喊一聲四哥,卻發現聲音卡在喉嚨裡,復又隨着視線的阻擋嚥了下去。

她拿了帕子小心的壓着眼角,沾了眼淚,轎子已經出了永平侯府的大門。

一路鞭炮齊響,繞了半城走了近半個時辰,外頭跟着轎子的明期低聲道:“小姐,前面到了。”話落,噼裡啪啦的聲音愈加震耳,轎子停下,蓉卿被人扶了下來,手裡塞進一段紅綢踩着三尺寬的紅毯,跨火盆,過馬鞍上了三階臺階進了一道門檻,周邊嬉笑聲此起彼伏的響起,隨叫有人唱和,蓉卿由人扶着跪了三次拜了三次,又暈乎乎的被人牽着去了喜房。

房間裡很安靜,蓉卿在牀沿下坐下來,有個女聲喊道:“宵五哥,趕緊揭蓋頭啊!”

全福人就遞了嵌了銀邊栓着紅綢的喜秤給齊宵,齊宵立在蓉卿身邊,伸出秤桿輕輕一挑,大紅的喜帕飛舞着落了下來……

蓉卿擡頭去看,就落在一雙深幽的視線裡,深濃的眼線狹長的雙眸,挺直的鼻樑緊抿的薄脣,彷彿第一次相見般,她的心不由控制的跳了起來,齊宵亦是看着她,一雙眼睛仿若星子般,似試探似疑惑似不解的望着他,卻未掩飾眼底深出的那一抹眷戀……

蓉卿也是高興的吧,她也很高興嫁給自己吧。

想到這裡,仿若凍結嚴肅的面上,似冰消融一點一點綻開,破裂,自眼底深出浮現出笑意,渲染在眉梢,嘴角……

“噗嗤!”有人輕笑了一聲,“哎呀,這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蓉卿聞言微怔,方纔太靜她以爲喜房裡沒有人觀禮,沒有想到眼前擠擠攘攘站了一屋子的人……

她適時的臉一紅,垂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