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雲和手腕微動,已把她面前的酒水悄悄倒了一半在自己的酒杯中。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卻令她心底都暖了起來。周惜若含羞看了他一眼,長袖下,兩人雙手交握,一切盡在不言重。
一桌人開始把酒言歡,雲思澤善於言談,言語風趣,凌瑤夫唱婦隨,只挑趣事說道。周惜若照料阿寶,逗他說話。他時而的童顏童語令席中的衆人紛紛捧腹大笑。酒過三巡,衆人酒沒喝多卻已然醺然欲醉,而席中氣氛熱烈,每個人面上都帶着真心的笑意。正在這時,僕從匆匆而來,面色帶着些許的緊張。他上前在雲思澤耳邊說了幾句。
雲思澤眼中猛地一緊,失聲道:“他真的來了?!”
僕從點了點頭。席上衆人紛紛停住說話聲看向雲思澤。雲思澤知道自己失言,輕咳一聲,看向周惜若,道:“娘娘,有一位故人前來拜訪。”他說着起了身。
周惜若眼中流露迷惑,可心中卻莫名地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期盼。這個時候出現的故人到底是誰呢?
雲思澤已起身,周惜若放下懷中的阿寶,跟隨他而去。邵雲和看着他們一前一後離去的身影,眸色一動。他想跟上前,身邊一動,阿寶已探頭問道:“孃親去哪了?”
邵雲和微微一笑:“你孃親去看個好朋友。”
阿寶烏黑的眸子一轉,忽地道:“我也要去看!”他說着身子一鑽,人已溜了出去。邵雲和想要喚住他,阿寶已跑得沒影了。
凌瑤在對面的席上,含笑道:“這機靈的孩子看着他娘還真看得緊。”
邵雲和深眸中掠過些些許憐愛,道:“這些年最苦的便是他們娘兩。阿寶雖是小孩子,什麼都不說,但是我能看出來他在赤灼十分想念他的孃親。我想,惜若一定也是如此。現在總算一家團圓了,難得是這麼久母子兩人都不生分。”
凌瑤嘆道:“終究是母子連心,若我有這麼個機靈可愛的孩子,給我王母娘娘都不願意做,更何況皇后。”
邵雲和眸光隱動,良久才道:“惜若是個很好的女人。下半輩子我會好好補償她。”
凌瑤嫣然笑道:“有你這一句,姐姐算是苦盡甘來了。我亦是放心了。”
邵雲和微微一笑,舉起酒杯示意,一飲而盡。
……
周惜若隨着雲思澤在廊下走,她禁不住好奇問道:“是誰前來?”
雲思澤回頭,含笑問道:“娘娘想要誰來呢?”
周惜若想了想,眼中卻是茫然。她沉默走了一會,慢慢道:“難道是景安?不,不可能,他忙於朝政……”
“娘娘去看一看就知道了。”雲思澤含笑道。
周惜若看着他的笑臉,心中的忐忑少幾分,隱隱開始期盼起來。長長的一段迴廊走盡,遠遠的有一道清瘦的身影由僕人領着緩緩而來。他的面容漸漸顯露在了廊下的燈籠微光中,柔和儒雅。他一身月牙白儒士服,長衣緩帶,翩翩如天上剛下凡的謫仙。
周惜若禁不住哽咽一聲,低聲輕呼:“景安!”她緊走幾步,卻在他身前猛地頓住腳步。
來的人真的是溫景安!
她淚眼急急地掃過他上下,半晌才道:“景安,你真的來了?”
溫景安眸中含笑看着眼前的一身素淨的周惜若,良久才道:“是的,我來了。娘娘可好?”
“很好。我很好。”周惜若竟不知該說什麼。景安!他是景安!所有支撐她到今日最溫暖的男人,最知心的朋友。那一次次默默看着她的溫景安!
“那就好。”溫景安低聲道。他眸色隱約有水光,卻未落下。
兩相對視,他看到她眼底的歡喜幸福,這樣就好。歷經千難萬險,她終於還是得到了屬於她的最好幸福。
雲思澤看着兩人,含笑道:“溫相既然來了就喝一杯水酒再走。席中還有溫相的故人。”
溫景安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檀香盒子,遞給了周惜若。他道:“這是我給娘娘的賀禮。”
周惜若打開,裡面靜靜躺着一支普通卻十分精緻的蘭花玉簪。她不由拿起比了比發間,嫣然一笑道:“很美。是我喜歡的樣式。”
“當真?”溫景安顫聲問道。
“當真。”周惜若放下簪子,含笑道:“花中君子,君子如你,我很喜歡。”
她說完要收起木盒,溫景安忽地拿過她手中的木盒,把玉簪在手中微微一躊躇,道:“既然喜歡就簪上吧。也算是了卻我一段心意。”
他說着爲她親自簪上了白玉蘭簪。這樣的舉動有些越矩,可當下週惜若看着他認真的神色卻無法拒絕。
溫景安爲她簪上玉簪,猶如完成了一件大事,長吁一口氣,眸中含着溫和的笑意道:“真的好看。”
雲思澤心中一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溫景安面色已回覆如常,笑着道:“我不能多留,但是喝一杯水酒還是可以的。”
周惜若醒悟過來,連忙引着他向庭院走去。雲思澤看着那道不沾染俗世塵埃一般的月白身影,心中長嘆一聲,跟上前去。他不知,在另一邊的迴廊下,一道小小的寶藍色身影交錯而過向門外而去。
阿寶走了一會,只覺得眼前的迴廊七繞八拐的,大有迷宮的陣勢。他走了一會不但看不到自己的孃親反而貌似走得越來越偏僻了。他回過神想要去喚個奴僕或者丫鬟帶他回席上,可偏偏今夜雲思澤爲了能讓席上幾人暢談無忌,早早就把守着園子的丫鬟和奴僕都摒退了。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阿寶摸了摸腦袋,心道,就算迷路了,這回廊走盡了就能看出了哪裡是方纔走來的路了。
他心中計議已定,便向前走去。走了一會,曲折回還的迴廊終於走盡了。阿寶停下腳步,回頭得意看着方纔把自己難住的迴廊,心道,若是在這小小的迴廊處都迷路了,那豈不是丟臉丟大發了?
他回頭藉着廊下一盞盞燭火看了一會,果然看見方纔自己錯過的一條岔道。原來天黑,加上他人小一時不察竟沒看見方纔的岔道,走過了。
阿寶認清了路,正要回轉,忽地身後傳來一聲清晰的咳嗽聲。他愣了愣,轉過頭,身後卻空無一人。寂靜如初。
阿寶看了一眼,心中不由發了寒。身後無人,這咳嗽聲是從哪來的?難不成是鬼怪?!
他腦中滑過這個念頭,下意識就要跑,可心中那一點好奇之心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
他心道,阿姆說過這個世上沒有鬼魂,這聲音一定是有人在咳嗽。
他想着大着膽子再回頭看,可是身後除了黑漆漆的一片當真是半個人都沒有。阿寶年紀雖小,但是好勝心卻十分重。他心道,這人裝神弄鬼的一定不是好人!況且躲着心中一定得意我找不到他,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他想着向身後走去。走了幾步,他忽地撞上了一堵冰涼的木牆。黑夜中看不清這木牆是多高,阿寶在黑暗中摸了摸,半晌不由輕笑自語道:“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這院中的後門!哈哈!”
原來他從迴廊處走到後門,這條道平日是方便奴僕採買運送東西用的,阿寶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這裡,加上年紀小個子矮,天又黑,這身後“黑漆漆”的一片不是別的,就是這扇看起來隱蔽的後門。
他找到了門閂,把門閂打開,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這庭院後門通的是一條僻靜的巷子。後門上掛着的燈籠照耀下,一輛漆黑的馬車靜靜停在了巷子中。馬車上無車伕,車簾低垂,像是一輛被人無意中丟在這裡的。
阿寶看了幾眼,心中嘀咕:方纔咳嗽的聲音難道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他看了一會,見車簾紋絲未動,頓時覺得無趣。正當他要回轉的時候,那咳嗽聲又一次傳來。
這一次真的是真真切切從車廂中傳來。阿寶瞪着烏黑明亮的大眼,看着那馬車,揚聲問道:“你是誰?爲什麼要躲在馬車中?”
周遭不知名的聲響彷彿被他突然的聲音嚇得躲了起來。一切寂靜無聲。
阿寶見馬車中的人不回答,不耐問道:“你是人是鬼?做什麼這般躲着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