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未說完,凌瑤便回頭嫣然一笑:“說起蓮月坊,姐姐一定不知這次隨童掌櫃來的還有誰!”
周惜若一怔,忽地恍然大悟:“是曲畫!她竟來了!”
凌瑤連連點頭笑道:“是啊,這次思澤和我大婚,把各地的管事掌櫃都請來了。我知道姐姐放心不下曲畫,於是吩咐童掌櫃一起把她請來。”
周惜若猛地住了足,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熟悉的人與事都好好的在眼前,她心中被感動所溢滿,竟不知該說什麼。凌瑤喚人帶來曲畫,曲畫見到周惜若自是一頓流淚唏噓。幾人敘舊良久,要不是凌瑤擔心周惜若舟車勞頓讓她回房歇息,都不知時辰竟過得這般快。
周惜若回到了房中歇息時眼眶猶自泛紅。門邊輕響,邵雲和回來。他見她面上猶帶淚痕,不由含笑上前靜靜看着她。
周惜若羞澀一笑,帶着惱意道:“你看我做什麼?難不成看我的笑話?”
邵雲和握住她的手,素日冷峻的面上笑意柔和:“怎麼會看你的笑話?有時候我也覺得如在夢中,那麼美好。美好得不敢相信。”
周惜若輕嘆一聲埋入了他的懷中,四下寂靜,唯有他的心跳一聲聲,那麼真實。她靜靜聽着,絲毫不厭倦。
“惜若,你歡喜嗎?”頭頂響起邵雲和沉鬱悅耳的聲音。
“歡喜。”周惜若輕聲道:“我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有這好的知己,有這樣小小卻彌足珍貴的幸福。我覺得爲了這一切吃多少苦都值得。”
邵雲和輕撫她的背,一下一下彷彿在想着什麼。忽地,他道:“到了赤灼與你完婚後,我打算把政事就交給了首輔幾位大臣和母親,然後帶着你遊歷江湖,或者就尋一處山清水秀的所在,就我們一家子好嗎?”
房中寂靜非常,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周惜若一驚,猛地擡起頭來,對上的卻是邵雲和沉靜深邃的眼眸。
她半晌才道:“爲什麼?”她眼中是不敢奢望的驚喜,可卻也有擔憂。這個消息太過震撼,她竟不知他有這麼個瘋狂的念頭。
窗外漏進的微光打在他五官分明的面上,深深淺淺,分明是她未曾見過的慵懶與從容。他真的是這般想的!
“不爲什麼。很久以前我就想,若有一日赤灼復國,赤灼百姓安居樂業以後,我要帶着你和阿寶尋一處山清水秀的所在,好好的過日子。不需要多富足,只要你和阿寶在。我們把他養育成人,看着他成爲一個好樣的男人,娶妻生子……”他認真地說,周惜若卻聽得淚流滿面。
面前是他認真鄭重的神色,這一番話是她聽過最甜蜜的情話。
眼前漸漸模糊,面上溫熱傳來,他輕輕撫去她的淚痕,深眸看定她,輕嘆道:“惜若,我們浪費了多少時光,這麼多年我們爲了恨,爲了恩怨,爲了與我們不相干的人與事磨折了所有的心力。餘生的時光便不要再浪費了。我想讓你日日月月年年如今日這般歡喜。有親人朋友在身邊,不必再去理會爾虞我詐的陰謀陽謀,不必再爲了所謂的家國大義犧牲所有。我的念頭雖瘋狂,但是要是有心也定能辦得到。”
“阿寶已這般大了,不必再操心。母親是個好強的女人,若讓她監國,她晚年定不會消沉寂寞,說不定她還能爲赤灼子民做一些有用的事。而我們,是該好好相處。惜若,我還未好好地愛你,我不想餘生都懷着這樣的愧疚。”
他的手中是她歡喜流下的淚。周惜若歡喜得不知該說什麼。他和她都不適合那宮闈深深的生活。
她只知道他是邵雲和,不是赤灼百姓口中那猶如天神的完顏雲祈。
她只想爲他生兒育女,不想與他隔着偌大的宮殿,連相擁都覺得冷。
這一路上,他竟窺破了她心中最隱秘的擔憂。他知她懂她,令她歡喜得猶如煥然重生。
“可是母親不會答應的。”周惜若擦乾歡喜的淚,看着他道:“赤灼的朝臣和百姓們也都不會答應的。他們那麼敬仰你,把你視爲神明。你纔剛即位不久,正當盛年的時候,怎麼能輕易就丟棄了這一切呢?”
邵雲和神色不變,輕撫她的掌心,聲音輕鬆道:“母親會同意的。她也想我們爲完顏家開枝散葉。”
他話音剛落,周惜若便“呀”地一聲羞紅了臉。邵雲和一笑,把她擁入懷中,看着她通紅美麗的臉龐,低語道:“只有一個阿寶怎麼夠呢?我還想再要一個女兒,長得如你一般美麗善良。”
周惜若清澈的明眸看着他,看到他眼底的認真與憧憬,輕輕點了點頭。邵雲和眼底的笑意一圈圈盪漾出來,看去皆是令人溺斃的溫柔。
他繼續道:“我也知道這事不容易說服朝臣們,不過我會物色能幹的臣子作爲首輔大臣,再者去年一年我整頓了赤灼的朝政,如今的赤灼四海清晏,欣欣向榮,只要朝臣們按部就班,就不需要費許多力氣去打理。所以也許這件事要做成需要幾年,但是也不是絕無可能。”
周惜若認真聽着,心緒如波濤起伏不定。
他當真要放棄手中所有與她廝守一生,也許身上還有不得不爲的責任,但是這一份憧憬卻有實現的一日。
他問,惜若,你歡喜嗎?
歡喜,怎麼不歡喜?有他這般珍貴的情意怎麼能不歡喜?她小小的心願就要成真,每日做飯洗衣,靜等他歸來,一家三口,或者多添一個嬌嫩如花的女兒,住在小小的庭院中,這一生,簡簡單單地過好。而他陪着她,看春雨淅瀝,桃花夭夭,賞夏荷滿池飄香,果實青澀,品秋風簌簌,天際遼闊,迎冬日飛雪漫天,銀裝素裹。郎情妾意,此情綿綿。
夠了,這樣就夠了。
“惜若,你怎麼又哭了?……”邵雲和擡起她的臉,輕聲地問。
周惜若含笑輕吻他好看的薄脣,低低地道:“這是歡喜……”
……
夜風暖煦,偌大的庭院中紅紅精緻的燈籠掛滿了廊下,庭院中笑語陣陣。酒席上佳餚美酒擺滿了一桌,每個人臉上映着燈籠的紅光看起來分外有精神。
雲思澤一身淺紫色錦緞長衫,外罩同色紗罩衣,腰間一條翡翠玉帶,看起來分外儒雅俊美。他身邊是亦是一身紫紅繡紫蘭長裙的凌瑤。兩人如一對神仙眷侶,令人羨慕。他們對面則是梳洗妥當的邵雲和與周惜若,還有滿臉機靈的阿寶。
邵雲和一身重紫長衫,身形挺拔如劍,腰間束一條絞金絲腰帶,腰間垂下玉環,爲他英武之氣多添了幾分文雅。周惜若照例是素色長裙,只不過這裙上繡了粉紅粉白的梨花,梨花一朵朵栩栩如生,似落花滿襟的錯覺。她清麗無雙的面色輕施胭脂,看起來分外嬌媚。
阿寶則是一身寶藍色小衣,貴氣的顏色將他小小俊美的面容襯得白希如美玉,他面上一雙烏黑的大眼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充滿了好奇。
雲思澤舉起酒杯,看向周惜若,道:“雲某沒想到能有今日的重聚,三日後便是我與凌瑤的大婚,這一杯酒就先敬娘娘,是娘娘爲我們牽線搭橋,也是娘娘說服皇上放了凌瑤自由。這份恩情猶如再造!”
周惜若美眸看向一旁眸光隱動的凌瑤,柔聲道:“雲少深明大義,幾次救我危難。凌妹妹秀外慧中,有勇有謀,是奇女子。眼前的安穩是你們應該得到的。”
邵雲和也斟滿了一杯水酒,笑道:“待你們婚事辦完,可以到赤灼尋我們。到時候要與雲少把酒言歡。”
周惜若忽地笑道:“聽說雲少廚藝不錯,卻還未讓我們親眼見過呢。那一道清蒸江魚還是我動手做的呢。”
邵雲和聞言笑了,轉頭低聲道:“雲少的廚藝我們就不要想見識了,如今他有了凌妹妹,就算下廚也只做給凌妹妹吃了。”
雲思澤一聽,俊臉微紅,連忙輕咳一聲道:“喝酒!”
他說着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水。
凌瑤俏臉上通紅,扯了扯雲思澤的長袖,低聲道:“喝得這麼急做什麼呢?”
她眼中情意綿綿,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周惜若心下感嘆,回頭柔柔看了一眼邵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