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呆呆站在房門外,心中滋味百轉千回。管事有事要忙,對她吩咐道:“好好守在這裡,等哈赤用完膳食吩咐你進去收拾你再進去。知道了嗎?”
周惜若點了點頭。管事說完匆匆地走了。
周惜若於是便守在房門外。書房中燭火明亮,她偷偷從窗櫺微開的縫隙中瞧去,唯見邵雲和只皺着劍眉看着行軍圖,畫畫寫寫,時不時擰眉沉思。
多少個日夜裡,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在一旁陪着他,看着他,歲月靜好,一世安穩。可如今這情景雖不算得上歡喜相見,也算是圓了她半分的心願。周惜若擦了擦眼角,便安心守在了門外。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房中還未聽得邵雲和喚人前來收拾。周惜若站得腿腳都麻了,秋夜寒風四起,她身上衣衫單薄,忍不住打了寒顫。再過了半個時辰後,她實在是忍不住偷瞧一眼,只見飯桌上的飯菜依舊紋絲未動,而邵雲和正伏案疾書。
周惜若秀眉擰起,對一旁的護衛們用赤灼話低聲問道:“要勸得哈赤用膳,不然飯菜都涼了。”
兩個鐵人似的護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人猶豫道:“哈赤想事情不想讓我們打擾。”
周惜若頓時爲難,再一想這飯菜都已涼透了,勸他吃恐怕不妥。她於是便道:“那我進去把飯菜端出來熱一熱再呈給哈赤用膳。”
護衛們想了想點了點頭,放她進屋中去。周惜若進了書房,心口又砰砰跳了起來,她踮起腳尖生怕驚擾了他,如今管事的不在,邵雲和若是問她話,她一開口恐怕就露陷了。若是露陷了也就罷了,她生怕邵雲和心底恨極了她,不問青紅皁白將她趕走。到時候不要說解釋了,就是想偷偷看一眼他都不可能了,更何況還在赤灼的阿寶更是這一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了。
周惜若心中胡思亂想,走了幾步就到了房中央的桌旁。她輕手輕腳收起碟子,正要轉身走。忽地身後傳來一聲低沉不悅的聲音:“你這是要把這飯菜端哪去?”
周惜若心頭一跳,猶如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定定立在原地。
邵雲和從一堆奏章軍報中擡起頭來,眸光冷厲,又重複問了一遍:“你這是要做什麼?我還未用膳呢!”
周惜若只覺得他那雙厲目在自己的背上掃來掃去,心底不知怎麼的一虛,額上冒起了冷汗。邵雲和狐疑地看着房中呆立的倩影,忽地,他丟了書冊向她飛快走來。
“你是誰?”他沉聲問道。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周惜若額上的汗珠一顆顆順着鬢角滾落下來。就邵雲和伸手要搭上她肩頭的時候,周惜若猛地轉身,把飯菜放在桌上,撲通一聲跪下拼命磕頭,口中依依呀呀不知再說什麼。
邵雲和眼中的亮光猛地黯淡,他退了一步,淡淡道:“原來是啞奴。你是來收拾飯菜的嗎?我還未吃呢,過一會再來。”
周惜若心若擂鼓,只是搖頭。指了指飯菜再指了指外面,示意要熱一熱。而做這些動作她至始至終不敢擡頭看他。
邵雲和看了她比劃的手勢,頓時瞭然,隨口道:“罷了,飯菜也冷了,你隨便熱一熱再來吧。”
他說完轉身復又坐在了書案之後,再也不看跪地的周惜若一眼。周惜若急忙端了飯菜匆匆出了屋子。走到屋外,她才大大鬆了一口氣,背後已被冷汗溼透,心底一股悲喜參半的感覺。
喜的是她與他如此近,悲的是,他與她依然相見不相識。而她更像懦夫一樣臨陣脫逃,徹底不敢見了他。
夜沉沉,她手中的飯菜也似乎越發沉重了。
……
如此一連兩日周惜若都在城守府中早起晚睡地爲邵雲和準備一日三餐。有時候他出府處理軍務便少了一頓兩頓,但每次他回府,不論多晚,書房中都有一盅熱乎乎的補湯等着。
邵雲和一日忽地問管事:“那爲朕煮飯的人叫什麼?”
管事笑米米地道:“姓鄒。”
邵雲和額角的青筋一跳,厲目看向他,問道:“周公的周?”
管事搖頭道:“回皇上的話,是另一個鄒。”
邵雲和眸光一黯,劍眉微擰,忽地又問:“她長得什麼樣子的?”
管事連忙道:“長得瘦骨伶仃的,臉色蠟黃蠟黃的,面上還長有面瘡,是個醜姑娘。不過倒是做飯手藝不錯,人幹活勤快老實。”
邵雲和看着窗外的梧桐樹光禿禿的枝椏,忽地自嘲一笑:“不是她……”
怎麼可能是她呢?白馬寺後山門中,她引他土入甕,要置他死地,她已決意選擇齊國不再隨他他揮師千萬南下洶洶而來,誓言要踏破她執意守護的齊國,她心裡不恨死他纔怪,又怎麼會來到他的身邊,爲他洗手做羹湯,悉心照料?
果然是他發夢了。邵雲和搖了搖頭,冷冷撇開腦中不該有的思緒,從此不再過問。
……
龍越離調集十萬精兵北上奔赴落霞嶺,準備一舉擊潰邵雲和的軍隊。但是無奈與楚國的和談破裂,楚皇趁機良機又興兵進攻齊國。齊國被兩國夾擊,兩邊作戰,兵力分散兩處,十分吃力。
齊宮,御書房。只聽得“嘩啦”一聲,龍越離狠狠掃落眼前堆得老高的戰報,怒道:“朕有生以來從未這般被人這般耍着玩!這楚國根本沒有誠意議和!什麼議和秋狩,都是騙人的!”
溫景安與及其他幾個臣子看着一地的狼藉,心中亦是十分沉重。
有消息傳來,楚太后已從楚國一路秘密到了赤灼。當初逼宮變亂,落魄成爲階下囚的她搖身一變成了赤灼國的尊貴太后,又一次安享榮華。如此所有的事的真相都清晰明瞭擺在了眼前。
這一切都是楚太后密謀所爲。楚太后在齊國逼宮變亂不成之後先逃回了楚國,楚皇是她的兄長又幾十年來都與她狼狽爲殲,自然事事都聽了她的話。於是便有了以後紛起的事端,是楚太后設計使楚齊王密見龍越離,再對他們父子二人中途痛下殺手,然後楚皇趁龍越離生死不明突然興兵來犯,渾水摸魚;楚國議和是假,又一次想要行刺龍越離是真。這些都與楚太后脫不開干係。而如今邵雲和趁兩國議和不成,齊國分身乏術,突襲落霞嶺,收復帝都。更是因勢借力給齊國雪上加霜。
圖窮匕見,水落石出。唯有最後得知真相的人被給了重重的致命一擊。
龍越離目光如赤,氣息沉重,如今再不甘都要統統嚥下。姜不愧是老的辣,楚太后把持齊國朝政十幾年,若沒有幾分真功夫如何能安穩壓制得朝堂後宮?
他,輸在了先機之上。
“傳朕的旨意……”龍越離咬牙一字一頓地道:“落霞嶺按兵不動,從即刻起,督造戰船百艘,水師揮師南下,誓滅楚國!”
溫景安心頭一鬆,連忙率殿中的羣臣跪下三呼萬歲英明。他最擔心的便是龍越離意氣用事,不計後果很兩邊作戰。如今他竟能忍下落霞嶺被奪之恥,可見他已不是往日那張揚不羈的年輕帝王。
龍越離看着一地跪着的臣子,耳邊似響起了那殷殷相勸的聲音。
“佛祖給臣妾的禪意是,三思後行。”
“皇上千萬不要去楚國,這分明是個陷阱!”
……
一字一句,如今聽來真真切切。她的真心實意,他卻一次次拋卻無視。他痛恨她的不肯歸心,可她何嘗不曾心痛過他的固執和狂妄?
龍越離長嘆一聲,用旁人無法聽聞的聲音低聲道:“惜若……”
……
周惜若看着水盆中的倒影,悄悄撫上了自己臉上一大塊醜陋的“面瘡”,水影綽綽,除了那眉眼間依稀的熟悉,連她都有點認不出自己,難怪那*邵雲和匆匆打了個照面見到她也認不出來了。
“唉。”周惜若長嘆一聲,小心洗了洗臉,這才收回了散漫的思緒。
“鄒姑娘,今天你又要忙了!”管事老遠地走來喚道。
周惜若擦了擦手,含笑問道:“是哈赤晚上要回府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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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今天下午休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