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聞言呆若木雞,半天才顫聲問道:“這幾日我……我做的飯菜……是……哈赤吃的?”
管事笑意不改,道:“是啊!哈赤前幾日都在城中巡察,跟着士兵們搭帳篷睡。今日才搬進去城守府中。你命好,當時一時找不到可以做飯的人,還好你頂上了,而且哈赤還很喜歡你做的飯菜。”
周惜若呆呆看着他,心中的狂喜與激動翻涌不息。
管事的以爲她高興傻了,笑着道:“快去收拾吧。別耽誤了給哈赤做飯。”
周惜若這才猛地醒悟過來,趕緊去收拾自己單薄的包袱。管事帶着她進了城守府,這城守府歷經了好幾代城守,又因是齊國的邊關重鎮所以修建得十分高大漂亮。周惜若與管事從後門進去,直接到了廚房安置下來。
廚房中有廚娘,許是這幾日尋回來的,看樣子也對城守府不熟,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着話。她們見管事領來了一位臉色蠟黃的女子,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她。
管事用齊國話吩咐道:“皇上有旨,今日起這位鄒姑娘就負責皇上的御膳,你們要給她打下手,其餘各位將軍的飯就由你們做。”
廚娘們聽了稀稀拉拉應了一聲。
管事對周惜若道:“總之你就負責給哈赤做飯,其餘的事就不用做了。”
周惜若道謝,管事這才笑米米地走了。
他一走,有人就哼了一聲:“殲賊!”
周惜若臉色一僵,腳上微頓不由站住看向出聲的人。說話的廚娘是個三十多歲臉色紅潤的婦人,她恨恨盯了周惜若一眼“呸”的一聲吐了口痰就走了。
旁邊的廚娘有的替周惜若打抱不平,道:“憑的這麼囂張!罵殲賊不就是罵了我們嗎?誰沒拖家帶口的沒辦法才進來給赤灼韃子做飯的?!”
有的則狐疑看向周惜若,眼底皆是敵意。周惜若心中只覺得莫名其妙。怎麼纔剛來城守府就被人恨上了,後來一想這才明白了緣由。原來她方纔與管事說話不知不覺用了赤灼話。
她連忙道:“幾位嬸嬸姐姐不要誤會,我不是赤灼韃子。”
廚娘們有的又問:“那你怎麼會說得一口赤灼話?”
周惜若想自己總不能說是被完顏霍圖抓到赤灼沙漠時學來的吧?於是照例扯了謊只說是小時候隨父親去赤灼販賣菜葉學的。衆人們這才瞭然。
周惜若看了看天色已不早便生火做飯。廚娘們也各自忙碌去了。到了正午,周惜若卻不見管事的來端飯菜,心中有些焦急。飯菜熱了又熱卻還是等不到管事前來。她想把飯菜端去,又突然近鄉情怯,竟不敢挪動一步。
過了午膳時分,管事姍姍來遲。周惜若連忙迎上前問緣由。
管事道:“哈赤一早出了府門,所以就不在府中吃飯了。”
周惜若心中掠過巨大的失望,卻也不能明言。管事又吩咐她晚上做飯,周惜若轉念一想邵雲和軍務繁忙,一頓兩頓錯過了也是正常。於是她安下心來,別過了管事,徑直與廚娘們一起幹活。
廚娘們三三兩兩圍着一起擇菜。周惜若加入,頓時話題都圍繞在了她的身上。周惜若面對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只得笑道:“諸位嬸嬸姐姐們別瞧着我,今日我也才知道自己是給皇上做飯的。與大家一樣。”
廚娘們聽得她這麼說,立刻都信了。紛紛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這次落霞嶺的失陷和這次進攻的邵雲和。
有的道:“這赤灼韃子忒狡猾,懂得把人趕着進來讓城門守軍都來不及關城門。”
有的見識頗廣,道:“你懂得什麼?這赤灼韃子是偷偷埋伏起來的,要不然這千軍萬馬早就被瞧見了。”
有的嘆道:“還好赤灼韃子不殺人,不然我們真的死定了。”
她們言語中對邵雲和有諸多猜測,褒貶不一,所幸都不算是什麼壞話。周惜若在一旁默默聽着,也直到此時她纔有機會靜下心來想想前因後果。
聽着衆人的言語,她心中某個地方鈍鈍地痛了起來。
她去見邵雲和做什麼呢?見他解釋在白馬寺後的那一切不是她主使的?還是與他冰釋前嫌,勸的他退兵?兩樣都不可能。仗已經打了,而且還緊鑼密鼓地繼續。邵雲和無論此次是爲了復仇還是爲了赤灼,早就已經無法回頭了。這落霞嶺的五六萬精兵強將不是假的。
她,去見他又能做什麼呢?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菜,神色漸漸悽迷。
……
到了夜晚,周惜若做好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在廚房中靜靜等着管事。
管事匆匆前來,催促道:“快點!端上!”
周惜若一怔,問道:“我?端去給皇上?”
管事一副忙亂急匆匆的樣子,喘了幾口氣道:“難不成還要我親自端去?這伺候皇上可不是簡單的活計,皇上剛回來,我跑前跑後的可累死了。”
周惜若知他是邵雲和身邊類似內侍一職的人,恐怕是大軍攻打落霞嶺後臨時抽調出來的伺候御駕,所以纔會這般大小事都攬在了他的身上,甚至端菜端飯都一直由他經手。
周惜若心中矛盾非常,端菜給邵雲和恐怕會被他認出,爲他所厭憎。可若是不去,卻又心底極想看他一眼。
“快點啊!不然飯菜都涼了!”管事上前催促,不客氣地推了一把周惜若,道:“發什麼呆啊!要不是人手不夠,我還不敢讓你這醜姑娘伺候皇上呢!”
他說着先端了飯轉身匆匆就走了。周惜若摸了摸臉上那一塊醜陋的“面瘡”咬了咬銀牙,端了菜餚跟着管事而去。
她一路跟着管事七繞八拐的走在城守府中迴廊中。
管事嘮嘮叨叨:“要不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人少,這吃食又是最重要的,我何必天天盯着這小廚房?你當我樂意?”
“哈赤算是最好說話的人,可是這皇帝的架子總是要有的,不然就成了別國的笑柄了。”
“唉,可是咱們哈赤又是最沒有皇帝架子的……”
管事口中一會“皇帝”一會“哈赤”,在赤灼,稱呼首領都叫哈赤,首領的兒子稱呼自己的父親也叫哈赤,可這皇上對赤灼人來說可是新詞,所以他們稱呼邵雲和一會哈赤一會皇上,混着用倒是也用得自然無比。
周惜若低頭跟在管事身後,腦中胡思亂想。
過了一會,兩人走進城守府的東院中。周惜若看到守衛在院門口兩旁眼熟的赤灼士兵頓時心中一凜。
管事壓低聲音對她道:“別亂說話,伺候完哈赤用完飯就立刻收拾了走出來。明白了嗎?”
周惜若點了點頭,可是心頭卻忍不住顫顫,手心亦是沁出了冷汗來。她心中自嘲一笑,過往恩怨*竟成了空,如今倒又要重頭再來過嗎?
她還未想罷,管事已經端了飯菜走進了屋中,稟報道:“皇上請用膳。”
周惜若與他一起低頭候在屋外靜靜等着。過了一會,周惜若終於聽到那一聲低沉悅耳的聲音:“進來吧。”
她眼中一熱,眼淚悄然滾落,所幸自己此時的臉色蠟黃看不出什麼來。管事急忙踏入了房中,把飯菜規規矩矩地擺放在了桌上。周惜若跟進去,她微微一擡頭就能看見在寬大的書桌後面邵雲和正埋首看着一張張密密麻麻的軍行圖。
他的臉被軍行圖所遮擋,只能看見他飛揚好看的劍眉和挺直的鼻樑。他全神貫注,根本連擡眼瞧一眼走進房中人都沒有。
飯菜擺好了,管事又說了一遍恭請用膳之類的。邵雲和淡淡道:“嗯,你們退下吧。”
管事恭敬應了一聲,急忙拉着周惜若出房中去。周惜若走出房門前禁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就被管事的拉出了屋子。
屋外漆黑一片,唯有廊下幾盞燈籠搖曳。夜間的秋風一吹,周惜若這才發現背後都冒出了冷汗。
她竟不知,再一次見他,竟如此如履薄冰心懷不安。
********
傍晚再第二更。最近冰精神狀態不好,昨夜還失眠了,不知道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