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樣的人, 是不配擁有感情的。”藍採一字一頓對着謝星珏道,“別感情用事。”
“那你呢?”謝星珏聽了他的話,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你剛纔抱着極風隼哭的那麼厲害, 難道告訴我你沒有動心?”
“……”藍採被噎了一下, 忽然笑了, “我沒那麼大的野心, 我只要復仇就好了,到時候你攻下阿爾澤,我把所有人都殺了, 不就好了?”
那些欺負他的,侮辱他的, 凌.虐他的, 他都要一刀一刀的還回去, 沒有什麼道義,更不爲什麼正直, 只因爲這羣喝人血的螞蝗從來不把人命當命,那麼他自然不需要憐惜這些蟲子。
只需要將他們放血,割肉,放在太陽下暴曬,讓他們體會當初自己如何承受, 又如何從這些恥辱中度過的。
讓畜生和他們□□, 都對不起畜生!
藍採心中的恨波濤洶涌, 快要將他這個人掩埋了。近十年的平靜生活讓他表面看起來沒有那麼焦慮, 噩夢也因此遠離, 但這並不代表曾經的傷口會好。
血債血償。
“我本想讓你們先在這裡駐留,”謝星珏挑眉, “現在看來這個計劃需要擱淺了,派來的艦隊裡面並沒有完整的醫療設備。”
藍採眯起眼睛,“這話什麼意思?你要對昆伯勒下手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謝星珏恢復那種冷淡的表情,“與其在這裡提防着敵人,不如直接等他們自投羅網。你和極風隼現在可以先回腓特烈西亞治療,之後來這裡,到時候移交艦隊指揮權。”
“沒想到才過了五年,你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藍採眼睛中有種揣測的光彩,“他知道嗎?”
他,自然指的是喻文卿。
謝星珏想到這個名字就覺得溫暖,嘴角帶上淡淡的笑,讓他冷峻的面孔看起來柔和了一些,“他當然知道,但不全部知道。”
拉塞雷納的事情忙的喻文卿焦頭爛額,他們之間的交流大致也只能通過遠途信號傳輸,目前因爲建設沒有完整,信號還不穩定,可是當看到那張面孔的時候,心裡便覺得平靜。
喻文卿對於艦隊建立有着支持,事實上雙方都在擴充自己的軍備物資,局勢也越來越緊張。
謝星珏說的那句開始,其實指的是機械人的擴大,並不是藍採以爲的那樣。火狐銀狐有識人之能,所謂的預測未來,也指的是這種在謝星珏看來有些雞肋的功能。
火狐銀狐惜命,擅長的是逃跑,說的不痛不癢,至多就是不讓主人去犯傻,其他的確實雞肋。
這些都是貪狼不屑一顧的評價。
謝星珏也沒有戳破藍採沒有告知自己這點,各人有個人的想法,你不能讓你的對手攤開所有的牌來和你談判,你也不可以讓同伴毫無保留,基於一定共同利益及目的的合作,才讓人放心。
克洛斯的莊園地下基地,李耳輕輕的從機器人的懷中跳出來。他很輕,瘦削,骨頭嶙峋,看起來有些像是從地獄來的鬼,大約還是枉死的,因爲他太瘦弱。
那些來來回回走動的白衣研究人員並沒有投過玻璃看到他,因爲他們全身心的信任着這裡的安全裝置。同樣,在他們以前的研究中隱約知道李耳和韓舒會發出一種特殊的信號傳輸信息,所以纔會把李耳禁閉在那個像冰棺一樣的方匣子中,沉在水銀裡。
汞中被他們電離出了一種介質,阻擋了這種信號的初級傳播。
況且就算李耳從上面下來,也沒有什麼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長得像女人一樣柔弱,任誰看到了都會看不起。
李耳就那樣看着那些人圍着一個實驗臺,指指點點,聲音冰冷,但帶着一種科學的狂熱,這並不矛盾,在科學瘋子的面前,人倫道德從來都不存在,他們就那樣想要解剖韓舒。
李耳擡頭,看着透明色研究室的後邊,那露着不到五米高的銀色機器。
他閉上眼睛,在虛空中感應着這裡凌亂的磁波。除了人體活動造成的紅外線,微電流,還有什麼在沉睡。
那力量很強大,李耳彷彿置身在海中央,試圖和一塊冰山交談。
他感受到了韓舒的痛苦,這來源於最初製造韓舒的時候,他在自己身體裡植入了一個映射發生器,無論韓舒發生了什麼,他都能感受到。那磁波轉化成爲只有兩人才懂得的秘密,他們就常常這樣進行交流,連說話的力氣都省了。
在他的腳下,那個只露出冰山一角的銀色機器,像一個鋼鐵巨人一樣屹立着,“他”此刻沒有啓動,韓舒的意志在不斷的被肢解,強行來操作這樣一臺機器。
身高千米的一座機器巨人,宛如神祗,靜靜斂眉,看着人類。
研究員的聲音越來越大,旁邊的腦電波測試儀波動也越來越大,他們就那樣聚精會神的看着其中的折線上上下下起伏,那是韓舒的掙扎,他有些力竭,不論本身是由多強大的數據流碰撞出的機械靈魂,都無法直接撼動冰山,那些人大約知道了此刻他們的行爲有些不妥,正在往韓舒身上注射的液體被攔下了。
研究員仍然在嘰嘰咕咕的說話,看的出來他們在爭辯,是否現在繼續。
韓舒是一個非常珍貴的樣本,如果就這樣死去,連這些自忖理論實踐高深的科學家研究員們也無法拯救,只能束手無策,畢竟從無生命體變成生命體,是上帝才能做到的事情。
李耳身後的機器人們出現了騷動,他們接受指令的中樞系統被毀去了,李耳剛纔的指控是從其他部件強行鏈接的,機器人的身上有兩套傳輸裝置,一套中樞,一套低級傳輸,前者比後者高級的多,這是基於人類本體的一種體制。也是李耳和靈沙曾經交流,對於機器人的改進。
那時候還是在地球,不是在這裡。
喻文晦在中途退出了這項計劃,並且提前告知他們最好不要深入這項計劃,一旦參與過多,以他們的身份,克洛斯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喻文晦背後的勢力支持他獨立完成這項研究,李耳在星網上匿名參與,其實就是爲了韓舒,他本身是一個數據分析師,從一段凌亂的數據流中找到了這個具有靈魂的數據,將這段數據流賦予了一具身體,一個外表近似人類,但仍然是機械的“人”。
韓舒沒有公民證號,不可能通過正常的程序走出來一張,更何況那時候末世來臨,政府出於考慮,害怕人類中間蟄伏着那些怪物的異變體,上星航查的很嚴格。
謝星珏幫了他大忙。
然而在阿爾澤,他還是被克洛斯找到了,確切的說,他無處可逃,他眼睜睜的看着這個世界逐漸建成,許許多多的機器人代替了人類的危險工種,做着最苦最累的活。
那些是沒有靈魂的機器罷了,所有人都這麼說。但韓舒不這麼認爲,人類的起源從一個細胞開始,那麼機器人的起源可能就從一道電流開始,波動的電流產生了磁場,這磁場就可能蘊藏信息,信息就會被機器人簡單的儲存,這些以前被成爲死物,常人都說,只會儲存信息而不會思考,哪怕是儲存量巨大的電腦,光腦,到最後都不如一隻蟲子。
但反觀之,人類何嘗不是蟲子?
極端的看來的話,機器人和人類一樣渺小罷了,誰也不必誰高貴。
克洛斯在地下基地製造的這臺巨大的機器,就是用來控制整個阿爾澤星網的中樞,連帶着所有出場的機器人,都會被其控制,這強大的中樞計算能力不會再以馮·諾依曼模型爲中心,而將仿照人類的纖維製造出另一種思考型機械。
機械和機器,表面上只有一個字的差別,但在事實上,機器只是作爲一種器具,但機械會具有更強大的能力和功用。
製造和監控,成爲這臺巨大的機械被製造出來的目的。
韓舒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漸漸散開,不再拘泥在這具身體裡面,數據流含在信息流中,並無固定形體,李耳一直以爲他是從那堆雜亂的數據裡出來的靈魂程序,實際上並不全部正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給李耳解釋,他是從六維的信息空間裡在漫長的震盪中形成的智慧生命,因爲這個概念在李耳那裡就是一團糊塗。
他脫離開之後,升入了半空中,看到了與他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相望的李耳,朝着那處笑了笑。李耳彷彿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睜開眼睛,朝着半空中的他溫柔的笑着,伸出了手。
地面震動了一下,有什麼東西不甘心,想要破土而出。
李耳的瞳孔顏色很淡,連同他的毛髮顏色都是淡淡的,他整個人沒有什麼存在感,常常會被人遺忘在角落裡,但此刻的他彷彿破殼而出般,獲得新生,韓舒的身體散發出來悠悠的藍色光芒,悄悄的往身後的那臺銀色的機械中藏匿,試圖融合成爲一個整體。
那讓他感到更舒適,彷彿自己本就應該在這裡,而不是被束縛在人類的殼子中。
他和李耳的靈魂產生了諧振,雙方的電磁波因爲振幅頻率一致,使得信號被放大,當那臺銀色機器接受到的信號超過了一定的閥值,它就會動。
周圍的人彷彿被迷醉了一般,沒有發現這個異樣的地方,他們如同瞎子,沒有看到腦電波測試儀的不正常波動,那句韓舒的人類殼子甚至一度失去了心跳,這點也沒有被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