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絲毫沒有提到自己因爲年輕時候的藥物注射, 一生的長度只有別人的四分之一這種事情,藥物對於人體的破壞是本源的破壞,正如哪怕基因覆蓋也無法拯救和挽留科斯洛伐老師一樣, 有些事情, 彷彿老天註定的一般。
“我現在只能治療極風隼的皮外傷, 貪狼這次帶來的藥物不多, 對於細胞的可再生暫時動不了, 不過這裡我已經安排了醫生了,不會很久就可以得到合理的安排了。”謝星珏安慰藍採,“你的肋骨斷了, 這些也是暫時無法得到治療,你們可以在這裡堅持一下。”
藍採覺得自己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了, 大概那些鐳輻射還是作用到了他的身上, 他艱難的開口, “謝謝。”
謝星珏在止住了極風隼的流血,並且將皮膚再生出後就將醫療儀轉到了藍採的身上, 骨質可再生要比皮膚慢的多,他手上的東西顯示那些追兵已經不遠了,所以他才告訴藍採現在無法治療,畢竟在中途被打斷不是什麼好事。
他脫下了上衣,蓋在了藍採他們的身上, “請稍等片刻, 我等下回來。”
他那句話像是招待客人的主人此刻有急事要出去一下, 讓客人自便一般。
他只是去解決一下那些追來的蝗蟲一樣的討厭鬼而已。
殺人從來是一門藝術, 不過是道德和法律之外的一門藝術罷了。
正如暴力是一門美學, 戰爭是一門藝術,大家只是不希望它們發生一樣。
視線範圍內可以看到幾個黑點, 謝星珏漫不經心的擡頭,鼻子中冷哼一聲,站起來。
藍採打量着他,像是打量一個陌生人。
不再是小時候相依爲命的小夥伴,不再是曾經在一張桌子上喝過咖啡的同盟。
謝星珏身上有些東西已經消去,比如青澀,比如隱忍,那種平凡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穩重,但出鞘之劍的鋒芒,就要閃現在衆人眼前。
步步前進,不動聲色間,崛起自己的勢力。
也就是俗稱的“悶聲不吭發大財”。
貪狼和謝星珏之間像是有某種心靈感應,在戰鬥方面,不再需要繁雜的手動操作,自動化成了一把長刀,刀鋒面向地面。
謝星珏的手纖細,修長,白皙,但是剛纔治療的時候,藍採仍然是發現了他手掌中的繭子,很厚。
殺了多少活物,或者殺了多少人?
藍採沒有注意這些年,是不是克洛斯已經往腓特烈西亞攤派了很多人,想要直接殺了謝星珏,拿一個肉傀儡替代,成爲隱形的看不到的手控制這個金屬礦產豐富的星球。
謝星珏受過多少苦,才整理好的一個星球?
已經過去了五年了。
刀的光芒掩蓋了中央恆星的冷光,謝星珏主動出擊,貪狼將他捲到了空中,如同彗星一般的速度,兩者相向而行,謝星珏手上的長刀忽然變長,千米之處的空氣彷彿都被這高智能長刀的磁場給吸引到一起,成爲凌厲的氣流,壓迫正在空中的那幾架飛船!
當無形的東西集中到一起,也會形成巨大的力量。
無形近乎無質的介質究竟能夠有多大的力量?
當你明白颱風掀起海浪的高度,大約就知道到了答案,這尚且是自然力,當高級的智能利用起來,那麼無論表面多麼強悍的材料,都會被這急速的高壓強空氣給撕裂!
就像一個雞蛋,如果沒有殼,或許很難突破,但當空氣成爲武器,一旦入侵,則將破裂。
就在貪狼機甲化身的長刀接觸到飛船的表面那一剎那,一道藍色的弧光從前端發出,散成五道光芒,直擊飛船能源池!
空中傳來一陣爆炸聲,藍採艱難的擡起頭,看到了絢爛的如同煙火的場景。
謝星珏沒有留活口,任其解體墜落,在大漠上成爲一處機械廢墟。他自己反而施施然的緩緩落下,臉色沒變,很淡,帶着一種漠然,往這邊走來。
“解決了?”藍採咳嗽了一聲,出聲問道。
“你們怎麼會突然遭襲?”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發現了一條捷徑,任他再怎麼快,也爭取不來這些時間挽救這兩個人,謝星珏有些不解,帶着詢問的眼神投向藍採。
藍採把他們的經歷說給了謝星珏聽,最後問了謝星珏那個疑問,關於那個一閃而過的報警器,爲什麼在他們出來之後纔會出聲,如果不是因爲這樣,藍採怕是連趕過去救援極風隼都來不及,“人的意志,真的可以控制那種機器嗎?”
報警器只能在採集到信息纔會自然發出警告,這種非智能的機器要怎樣才能控制?
謝星珏聽到他的話後蹙眉思考了一會兒,中央恆星的光芒此刻又冷了一般,在他玉色的臉龐上映着,彷彿可以散發光澤。
“火狐有留下那時候的場景對嗎?”謝星珏沒有直接回答,問了這麼一句話。
藍採把能源耗盡的銀火雙狐給了他,現在在他們手上也形同廢物。
謝星珏讓貪狼對接,把那時候的場景投射出來,當看到那張少年面孔的時候他覺得有些熟悉,腦海深處拉出了許久以前的回憶。
李耳。
他怎麼會被克洛斯抓住?
謝星珏只能從立體投影中試圖尋找答案,李耳被束在那個冰棺裡,那個冰棺被沉在水銀環形海中……
這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
還有那些躺在實驗臺的複製品,出來追捕的殺戮機器,他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缺少了一環,究竟是什麼地方沒有想起來?
韓舒呢?那個曾經站在李耳身後的高大的影子,如同山一般穩重的存在,此刻缺席在了李耳的身後。
他把圖像又倒回去一點,看到李耳嘴型說“我要下去救他”這裡,回想起了幾年前看到那個人的時候那種異樣的感覺。
機械人,複製人,殺戮機器,還有那時候強大的異樣波動……
最關鍵的是那個十分聽從指揮的警報器……
畫面的最後一幕,留在了李耳目送極風隼離開那裡。
謝星珏捕捉到了一處令人吃驚的小動作,他以爲自己看錯了,又倒回去看,頓時倒抽一口冷氣,“藍採,你那時候看極風隼,是不是把周圍發射紅光的機器人全部毀去中樞的?”
“如果你指的是眼睛的話,是的。”藍採不明白他爲什麼問這個問題,然而當他將視線放到投影出來的場面時,他也明白了謝星珏爲什麼驚異。
剛纔毀掉之後的機器人,又動了起來。儘管只是一個躺在地上,微微扭頭的動作。
圖像就停在了這裡,戛然而止。
謝星珏和藍採兩人都沉默了,荒涼的風從指縫間穿過,只聽到呼呼的響聲,藍採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許是後悔,不該讓極風隼前去,但這向來無用。
半晌,謝星珏吐出一口氣,“開始了。”
藍採縱然多智近妖,也不是謝星珏肚子裡的蛔蟲,他直接被這一句話打蒙了,脫口而出“什麼開始了?”
謝星珏眼中彷彿被濃墨潑洗過,黑的讓人心驚,他心中彷彿在掙扎一些東西,卻沒有說出來,藍採看他這樣子就沒有多問。
有些東西不該問就不問,知道的越多有時候反而不是什麼好事。但作爲同一陣營的人,他還是覺得有些耿介,身上的傷口因爲天漸漸變涼的緣故,好受了一些,便掙扎着起來,將極風隼的頭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藍採,你說如果你能預知以後的命運,你會不會想着現在改變?”
藍採心中一跳,以爲他知道了銀狐可以預測個人的命運,但也是高不高的問題,具體的事情倒是不會告訴他,一個機甲會作爲觀望者,但不能作爲參與者,更何況,藍採從來都不相信什麼預測。
如果命運是註定的,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我不相信宿命,命由我定。”藍採的頭髮有些長,低頭的時候側面的頭髮滑落,遮住眼睛,看不出來神色,“就像我選擇你一樣,因爲我覺得你可以成功。”
因爲謝星珏夠狠,也夠毒辣。
原本他沒看出來,想是任何人都沒看出來謝星珏還會有這一面,從未有過蛛絲馬跡,想是忽然冒出來的另一個人一般。
然而當今天他在空中便直接一擊五架飛船,那種漠然,讓藍採徹底的放心了。
“我相信乘勢而上,但大勢由不得我。”謝星珏垂下眼臉,藍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側頭看了他一眼,似是同情和悲憫。
可笑的感情,他和謝星珏都是。
藍採忽然“嗤”的笑了,“你這是做什麼表情,後悔了?沒有退路的,謝星珏,你難道在心疼你的小男朋友?”
“不關他的事。”謝星珏一口否定。
“那你這是什麼狀態,可憐,悲憫?還是在哀悼你的感情?”藍採口氣越說越嘲諷,溫溫柔柔的那個他就像是一道面具,撕開以後是鮮血淋漓,“選擇了向上就要有東西踩在腳下,選擇了權力就要知道感情已經基本成爲不可能!知道什麼叫做荊棘王座嗎?腳下踩着荊棘,走到流血都要繼續前進!不要到現在告訴我你想退出了!”
謝星珏知道他把事情想歪了,關於感情他早就做出了抉擇。
他不可能甘心和喻文卿一樣緩緩圖之,他也不想要緩緩圖,對於這樣一個散漫的雜亂無章的星盟,他想的就是一刀子捅進去,然後徹底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