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商業同盟
北地寒冬,天空中籠罩着厚重如同棉被的雲,不見絲毫陽光。
凜冽寒風捲着雪花層層灑落,讓人幾乎混淆了天空與地面的區別。
這滴水成冰的天氣,本來並不適合出行。
但此刻,上百輛馬車正穿越雄鷹鎮的街道,跨過金沙河上的橋樑,踏上了通往雄鷹堡的步道。
步道兩旁懸掛的燈籠放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積雪,也讓燈光盡頭的雄鷹堡顯得如家般溫暖。
刨去雷文,雪楓郡有十三位貴族,隨着約翰子爵遷居,如今還有十二位。
貴族們帶來了自己的配偶、家眷,以及大量的僕人,每一個家族都至少帶來了六七輛馬車。
布洛卡·奧塔·萊昂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父親是費舍爾子爵,在與死亡之手教團的戰爭中,費舍爾爲了和約翰子爵較勁,不僅害死了自己,更害死了六位男爵。
若非如此,在約翰子爵離開後,郡長的職位該由布洛卡接任的。
如今郡長之位落在雷文頭上,布洛卡心中頗爲不滿,因此帶了幾分不良心思,這一次足足拉來了十五輛馬車,就是有意要與雷文較勁的。
可當馬車到了雄鷹鎮後,他的心態就開始發生轉變。
雖然早聽過雄鷹鎮繁華,但真見到時,感受就完全不同,其中最讓他驚豔的還是那座角鬥場。
建築規模宏大,足以容納數萬人,而他家的決鬥場地只有一畝地,根本沒法相比。
除此之外,大門之上還掛着一副雷文的油畫,上面描繪的正是雷文擊敗韋薩辛那一刻的壯舉!
布洛卡甚至中間悄悄溜出去,繞着角鬥場轉了好幾圈,越轉越是心熱。
要是能夠在這樣的場地裡、在萬衆矚目下進行一場騎士決鬥,再把自己的形象掛在門口、供萬人敬仰,那會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
相比之下,平日裡飛鷹走狗、吃喝玩樂的享受,簡直不值一提!
然而在心中默默覈算了成本之後,布洛卡嘆了口氣,完全收回了與雷文較勁的心思。
他的馬車是第一個到的。
此時雷文正站在門口迎客,臉上沒有絲毫驟登高位的倨傲,沉穩得簡直不符合他的年齡。
布洛卡已經有三十七歲,在雷文這個年紀,他還在用鼻子眼看人呢。
走到雷文面前,兩人互相行禮,布洛卡笑着道:“雷文男爵,恭喜你擔任郡長。”
在雷文得到的消息裡,布洛卡一直對自己擔任郡長一事頗有微詞,因此早就做好了針鋒相對的準備,沒想到布洛卡的態度會如此溫和,早已經準備好的種種應對變成了廢案。
不過雷文也沒有卡殼:“還需要布洛卡子爵多多幫助才行,整個雪楓郡,可離不開萊昂家族!”
所謂花花轎子衆人擡,連布洛卡這位子爵都對雷文客客氣氣,其他貴族更加不必不多說,一個個走上前來說着恭喜。
就連和雷文有過齟齬的韋薩辛、色列瓦,臉上也是帶着笑容。
多琳夫人已經換掉了喪服,穿着一身豔綠色長裙,飄飄蕩蕩走到了雷文身邊:“道路兩旁的那些照明物真是別出心裁,雷文男爵總是能給人驚喜。”
雷文微微一笑:“那些叫‘燈籠’,小心思而已,如果你喜歡,走得時候可以帶上一些。”
“我最喜歡的東西,恐怕是帶不走的。”多琳意味深長地看了雷文一眼,隨後掩住咯咯笑着的嘴脣走進了大門。
緊接着到來的是修夫·奧塔·弗農男爵,平民出身,僥倖繼承爵位,他是赫蘿領的領主,領地就在雄鷹領正南,和福克斯家族關係密切。
一見面,修夫就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雷文男爵,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我早就想來拜訪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今天好容易見到了,咱們可得好好交流一番才行!”
“畢竟,咱們都是爲了蒙特利爾總督做事嘛。”
說着,他還對雷文擠了擠眼睛。
對於這種要拉着自己去給福克斯家族當狗的態度,雷文心中頗爲排斥,沒等他說話,又一位男爵走了上來。
摩斯·奧塔·坦貝克,峨克領領主,領地鄰接雄鷹領東南。
他走過來先是大大方方地行禮,然後道:“雖然沒能與您並肩作戰是種遺憾,但海德子爵與我講過您的颯爽英姿,我還在猜想您是怎樣的人,沒想到這樣年輕有爲!”
如果計較的話,兩個貴族對話,第三人忽然插進來,是有些失禮的。
而摩斯這麼做原因也藏在了他的語言之中——他是斯萊特家族的親信,當然不想看到有福克斯家族背景的修夫和雷文聊得太熱切。
雷文不想表現出任何傾向性,因此說了幾句場面話將兩人送進大門,繼續開始迎客,約翰子爵雖然沒到,但當時一起對付死亡之手的凱特男爵卻來了。
兩人敘說了一番當時情境,都頗爲歡喜。
最後一個到來的是距離最近的裘德拉,隨着身材發福,他看起來越來越像安格爾了。
見了雷文,裘德拉脫帽行禮,說了兩句客套話,便舉步進了大廳。
說實話,裘德拉心裡是很有些發酸的,早在兩年前,雄鷹鎮還是一副破敗景象,如今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鐵爐鎮根本無法與這裡相比。
而雷文本身,也從一個沒有站穩腳跟的男爵,成爲了雪楓郡中最耀眼的明星。
可這又有什麼了不起的,雷文從起家到現在,哪次成功不是人命堆出來的?
馬賊進攻雄鷹堡,雷文看着領民被馬賊蹂躪,到了城堡下才敢決戰;之後攻上血腥高地,固然是揚名了,可出去一百二十多人,就回來三十多!
想到這裡,裘德拉心情好了許多,可馬上就覺得有些不對。
論糟蹋人命,他比雷文要多,可卻沒有雷文這樣的功績啊!
被自己臊得臉紅,裘德拉走進大廳就立即找了個座位。
在他身後,雷文的身影剛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貴族的目光。
雷文享受着這種感覺。
在唐納德的葬禮上,雷文也受到過貴族們的關注,只不過那時候衆人把他當成小丑、當成取樂的對象。
如今,他們卻不得不正視自己。
走到大廳盡頭高臺上,雷文目光掃過全場,看到了一雙雙聚精會神的眼睛,輕聲道:“感謝大家來到雄鷹堡,參加我的就職酒會。”
“正是新的一年開始,咱們今天只談私事、不談公事。”
“諸位遠道而來,我就不多說了,希望大家能夠享受這場酒會!”
這番話簡練,但卻讓在場貴族們紛紛鬆了口氣。
貴族們最害怕的就是變化,雷文不打算髮布什麼新的政令,本身就是最大的好事。
酒會正式開始之前是淨手環節,用到的當然是天使之擁。
如今經過技術的迭代升級,肥皂中的蠟質物已經能夠被分離出來做成蠟燭,這使得天使之擁的手感更加潤滑,給在場貴族們帶來了一點驚喜,也讓他們更期待之後的內容。
酒會正式開始,僕人們端着餐盤爲每個人送上美酒、美食。
本來一場正常的酒會,不會有多少人把注意力放在吃喝上,更多時候還是會互相交流、說笑,經常是鬧哄哄的。
但如今的大廳除了音樂就只有刀叉碰撞餐盤的聲音,即便有人互相交流,也是壓低了聲音。
因爲今天的菜色和酒水實在精妙。
天使之淚本身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如果說如今諾德行省哪位貴族沒喝過天使之淚,那纔是怪事。
可這一次,除了經典款以外,還有新研發出來、未曾對外售賣的其它款式,每一道菜都有專屬款式的天使之淚陪襯,給了他們與以往全然不同的用餐體驗。
薰衣草口味的略帶澀意、清涼爽口,與餐前甜點搭配得相得益彰;經典款滋味柔順,甘甜綿密,可以極好化解正餐肉食的油膩;柑橘口味略帶酸味,讓人舌底生津,與那一道海鮮簡直是天作之合!
這其中吃得最開心的還要數修夫男爵,他也是平民出身,而且不像雷文一樣在孤兒院中就受到了禮儀教導,所有禮節都是繼承爵位之後學來的,本來就得時刻提醒自己注意。
如今吃到高興處,頓時把禮節都拋在了腦後,大口地吃、大口地喝!
尤其是兩道海鮮菜,海蔘和鮑魚,如果不是侍者介紹,他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可這其中的鮮美真是讓他過口難忘,就連餐盤中的湯汁都沒有捨得放過,舔得一乾二淨。
做完了這些,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擦了擦嘴看向旁邊,結果讓他非常放心——不僅是他自己,其他貴族的盤子也是乾乾淨淨,不過別人不是用舔的,而是用麪包蘸汁。
“要不說人家是真貴族呢。”修夫在肚子裡暗道:“今天又學了一招。”
當最後一道餐後甜品消失在餐盤裡,貴族們短暫休息後,音樂聲隨之一變。
貴族們紛紛起身,自有僕人上前將桌椅、餐盤撤下,大廳也就變成了舞廳,兩旁邊擺上幾條長桌,放上冷食、酒水,供人們隨意取用。
悠揚的音樂聲中,貴族們紛紛放開了議論起來。
裘德拉、韋薩辛和色列瓦湊在一起,各自端着一杯天使之淚。
色列瓦面色不善:“韋薩辛男爵,看來咱們兩個要繼續隱忍一陣了。”
“不會太久的。”韋薩辛看着手中的天使之淚,喝了一口:“我本來以爲,雷文還有點本事,現在看,也不過如此。”
“剛一上任就這麼鋪張浪費,簡直是腐化、腐朽、墮落!”
裘德拉點了點頭:“是啊,此前就連費舍爾子爵和約翰子爵的酒會,也沒有這麼大的排場!”
對於裘德拉的不滿,韋薩辛和色列瓦都有所瞭解。
隨着千針叢林被雷文收回,裘德拉的鐵爐領缺乏燃料,以至於產能大減,明明現在市面上兵器、裝備價格居高不下,他卻吃不到這口肉,反而因爲違約賠了一大筆錢!
裘德拉繼續發着牢騷:“而且最近聽說菲頓諸城邦中的艾沃爾公國蠢蠢欲動,很可能是受到了北面蠻子的挑撥,想要對咱們不利,結果他竟然沉迷於這種雜事,真是胸無大志!”
韋薩辛和色列瓦對視一眼,都覺得裘德拉有點偏激。
雪楓郡位於諾德行省西北,而艾沃爾公國在諾德行省東北,別說這消息本身就是捕風捉影、不足爲信,就算真打起了,也沒有雪楓郡什麼事啊!
不想繼續聽裘德拉發牢騷,韋薩辛和色列瓦分別找了個藉口離開,裘德拉則繼續喝自己的悶酒。
過了一會兒,裘德拉忽然聽到一陣騷動,轉頭一看,只見雷文不知說起了什麼,貴族們都湊到了他身邊。
就連此前對雷文破口大罵的韋薩辛和色列瓦都不例外,而且臉上還堆着笑容!
“沒骨氣的東西!”裘德拉啐了一口。
但看到那邊越來越熱鬧,裘德拉還是端着酒杯走了上去。
見他過來,韋薩辛和色列瓦臉色都有點尷尬,裘德拉自己也是,但貴族畢竟是貴族,他們三個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將注意力放在了雷文說話的內容上。
“……其實這暫時只是一種構想。”雷文正端着酒杯侃侃而談:“既然大家都有興趣,我就詳細說說吧。”
“接下來,我想聯合咱們雪楓郡的貴族,組建一個商業同盟。”
裘德拉現在知道,爲什麼貴族們都會圍過來了。
目前來說,雷文是雪楓郡中經營商業最成功的一位貴族,他牽頭提議組建的同盟,無疑極有吸引力。
可雷文就那麼好心,無償帶大家賺錢?
雷文接下來的話,解答了他的問題:“咱們雪楓郡地處偏僻,賣出的東西利潤低、買來的東西價格高,大頭其實都出在了運費上。”
“商業同盟,首先就是取消咱們內部的關稅,外來貨物除了入境雪楓郡要徵一次稅,其餘稅款,都不必再徵。”
“當然,這裡面收益最大的還是我的領地,可我並不打算佔便宜,大家應該知道,我的叔母丹妮絲夫人,如今正在蒙恩城下城區擔任商會會長。”
“咱們商業同盟的貨物可以通過這層關係,直接運到蒙恩城,在那裡集中售賣;所需要的各種物資也可以直接在蒙恩城商會購買。”
裘德拉頓時被雷文的大手筆震驚了,他竟然捨得將這個渠道分享出來。
此前他還不甚瞭解,如今完全接手鐵爐領後,他就意識到了進貨、銷售渠道的重要性。
多琳夫人和韋薩辛男爵的爭端就是一個例子,韋薩辛派兵扮馬賊,多琳求到了雷文。
他們兩家之所以那麼大的矛盾,不就是爲了一條低成本往外運貨的渠道?
就連裘德拉自己也狠狠心動了,要是加入這個商業同盟,有一個穩定的燃料進貨渠道,他的鐵爐領就能恢復元氣、更上層樓!
可其中代價,讓裘德拉有些遲疑。
所謂當權者,就是分配利益的人。
一旦商業同盟組建成功,必然是雷文領頭,這樣一來,雷文就握住了分配雪楓郡利益的權柄,真正凌駕在每一位貴族之上。
別說他還有郡長名頭的便利,就算將來他卸任,只要這同盟在一天,雷文就能夠將雪楓郡牢牢握在手中,將整個雪楓郡綁上他的戰車!
多琳夫人淺淺一笑:“雷文男爵的構想真是周全,我代表辛普森家族表態,願意加入您的同盟。”
“早在並肩作戰的時候,我就知道雷文男爵眼光不凡。”凱特男爵道:“我也願意加入您的同盟。”
布洛卡子爵也隨之表態:“雷文男爵能將一窮二白的雄鷹鎮經營到今天這副模樣,也一定能夠讓這同盟走向輝煌,我也加入。”
如今雪楓郡中唯一的子爵都如此,其他人自然也跟上,先是修夫、摩斯,到最後就連韋薩辛和色列瓦都鬆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沒有開口的裘德拉身上。
裘德拉見狀,心中嘆息一聲,擠出笑臉:“我也願意加入!”
雷文一拍巴掌:“好啊,既然如此,大家就多留幾天。”
“我們一起,商量出一個章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