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當推開地牢大門的時候,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雷文順着臺階走下樓梯,看到了正背對他靠在鐵籠中的馬克。
這位昔日的貴族少爺已經完全沒了貴氣,身上的衣服變得骯髒破舊,原本鮮紅的頭髮褪色許多,氈子般貼在背上,好像一條油膩的披風。
聽到雷文的腳步,馬克耳朵抽動一下,身體卻一動不動。
實際上他的雙腿已經基本痊癒,之所以沒有反應,是因爲他以爲這是來送食物的下人。
但腳步聲停下之後,他遲遲沒有聽到餐盤落地的聲音,挪蹭着轉過了身。
與之前相比,他的臉消瘦許多,鬍子大把冒了出來,根本看不出只比雷文大了一歲,反而像是三四十的中年人。
馬克的目光首先落在雷文腳上,喉頭聳動一下,慢慢開始向上移動,直到與雷文對視。
這一瞬間,他原本黯淡的眼中情緒數度變化,先是驚訝,然後是痛恨、憤怒,最後又化作了驚恐和卑微。
“放我出去!”他身體顫抖,眼中帶着淚水:“雷文、雷文男爵,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請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砰——
雷文抓住欄杆狠狠一晃:“別演戲了,馬克。”
“你不是怕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馬克的身體癱了下去:“……那你就殺了我吧。”
雷文淡淡道:“我不是一個聽不進去別人說話的領主,如果這是你的意願,那麼我可以成全你。”
說着,他手上已經燃燒起了一簇淡青色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馬克的眼睛,讓他意識到雷文並不是在說笑。
的確,這段日子他過得生不如死。
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希望,只能通過送飯僕人來確定時間的流逝,而那些該死的飯,只有黑麪包、麥粥,葷腥想都別想。
前段時間還能有青菜點綴一下,現如今卻連一點綠意都看不見了。
個人衛生方面更不用提,本來每天混跡於酒會、舞會中的花花公子,如今身上又餿又臭又黏。
最要命的是,這裡只關押了他一個人,偏偏僕人們又被三令五申不許與他說話,以至於他甚至養成了和老鼠蟑螂交流的習慣。
如果不是雷文偶爾會派人給他送點小說下來,他恐怕早就瘋了。
但他畢竟還活着!
活着雖然了無生趣,但死亡卻更讓他畏懼,強烈的求生欲佔據了他的意識。
嘴角拉起諂媚的弧線,馬克道:“我就是說笑的,這裡的生活,我滿意極了!”
“那就好,不枉我特意來找你。”說着,那封任命文書就出現在了雷文手中:“你看,這是什麼?”
看到上面的內容,馬克瞳孔一縮,隨後冷汗涔涔而下。
雷文成爲了國王陛下親自任命的郡長,還是以男爵身份兼任,這說明他在政治層面獲得了陛下的認可。
別說馬克還在這裡,就算他真的逃出去、指控雷文,也不會有人爲他做主,反而會被暗中處理掉。
大人物可以犯錯,但他們從來不會認錯。
說來諷刺,這一刻馬克忽然意識到,待在地牢裡對他來說竟然是最安全的選擇。
接着,雷文將自己如何在賭場中遇到裘德拉,如何在他手裡贏了一大筆金幣的事情說了出來,又講述了一下最近鐵爐領的情況。
期間馬克還會時不時拍個馬屁,比如“男爵大人英明神武”之類。
對馬克來說,知道雷文還在關注裘德拉,這本身就是好消息,因爲這意味着他對雷文還有用處。
雷文的態度讓馬克心頭生出一絲希冀:“……男爵大人,您準備放我出去?”
“不可能。”雷文搖了搖頭:“不過我的新城堡正在修建,等新城堡落成,這裡將會被改造成我的法師塔。”
“如果你表現的不錯,那麼到時候你的活動範圍也許能夠更大一點,擁有自己的房間。”
馬克怔在原地,然後用力點了點頭:“我會表現得很好的!”
事情已經說完,雷文轉身準備離開,這時馬克忽然道:
“男爵大人,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以後我的飯裡,可以加一點肉嗎?”
“準了。”雷文嘴角勾起一絲笑容,快步離開了地牢。
今天來地牢,是因爲雷文知道,馬克最近的情緒越來越低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掉,雷文想借此機會給他一點活下去的動力。
目前看來,效果不錯。
對雷文來說,囚禁馬克只是一招閒棋,也許能用到,也許用不到。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雷文需要保留一張對裘德拉絕殺的王牌。
有備,無患。
雷文走後,在下一餐,馬克就吃到了心心念唸的肉,他不知道新城堡會何時建成,但日子總算有了盼頭。
覺得日子越來越有盼頭的不止馬克一個。
時間已經到了年底,凱恩斯帝國雖然沒有過年的傳統,可雷文還是習慣在年底給家臣、僕人們發一筆年終獎,這讓城堡中的每個人都充滿活力、喜氣洋洋。
雷文男爵要舉辦就任郡長之後的第一場酒會,老戈登對此十分重視,不僅許多事情自己親力親爲,還動員了能用到的每一個人。
就比如伏拉夫。
這位雷文的親衛統領換班之後,還沒等脫下鎧甲休息,就被老戈登拉到了倉庫裡。
“戈登先生,您找我幹什麼啊?”伏拉夫打了個哈欠:“我女兒還等我回去講故事呢。”
老戈登白了他一眼:“是給你女兒講故事,還是去水晶宮給女人講故事啊?”
伏拉夫嘿嘿一笑:“這您也清楚?不然咱們一起去,我請客!”
“滾蛋!”老戈登哭笑不得:“我還想多活兩年呢,而且叫你過來是有正事。”
說着,老戈登挪開了旁邊一個大缸的蓋子,頓時一股魚腥味兒撲面而來。
缸裡面是許多滑溜溜、黑糊糊的東西,有硬有軟,伏拉夫看着頭皮發麻:“這是什麼,男爵大人要用的魔法原料?”
“海蔘,鮑魚。”老戈登道:“都是加急從海邊運來的好東西,準備酒會當天用的。”
“海邊?”伏拉夫愣了一下,他對海基本沒有什麼概念,只知道諾德行省位於大陸中西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和海洋沒有關係,最近恐怕也要上萬公里:“這……得多少錢啊?”
“算下來,一隻大約不到兩個金幣吧。”老戈登咂了咂嘴,顯然也是有些肉疼:“別愣着,上手啊。”
看着那爬行蠕動的海蔘,伏拉夫的面容扭曲起來:“……不太好吧,這是能生吃的嗎?”
“想什麼呢!”老戈登咳了一聲:“你不是寒冰斗氣嘛,把這幾缸都凍起來。”
“寒冰斗氣不是這麼用的啊。”伏拉夫撓了撓臉頰:“而且現在這大冷天,放在外頭,一晚上就凍結實了。”
老戈登道:“放在外面要是被污染了、或者惹來了野貓之類的怎麼辦?這些東西不容有失,快弄吧!”
無奈之下,伏拉夫只好做起了人形制冷機,可以預料的是,這種活之後每天都要幹兩次了。
本來有些不爽,但接下來幾天,伏拉夫就平衡了,因爲被拉來當“工具人”的不止他一個。
首先就是林克,這傢伙是火焰鬥氣,剛剛休個年假,就被老戈登捉來點燈籠——就是字面意義的點燈籠。
燈籠這種雷文男爵的小發明,整個雄鷹堡上下都非常喜歡,它耗費材料不多,卻可以有效防風,不像此前的火盆、火把那樣,放在院子裡,風一吹,菸灰就飛得到處都是。
缺點就是難以點着,一個弄不好就會燒到自己的手,或者把燈籠內壁薰得黑黑的,而林克恰好登對,手指伸進去就能將其點燃。
這個活計也不輕鬆。
爲了排場,老戈登計劃將燈籠直接從雄鷹堡大門一路掛到金沙河橋邊,雄鷹堡城牆上也要掛滿,總數足有四百多,點得林克後來手指頭都直抽筋。
點完了之後,老戈登點點頭:“嗯,超凡做事就是穩,這樣下次就有經驗了。”
林克悲憤道:“還有下次?”
“對啊,今天只是試演,等酒會當天再正式掛上。”老戈登說着,開始一盞盞吹滅燈籠裡的蠟燭:“別愣着,一起來啊。”
林克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計要做。
西蒙騎着爪黃飛電帶領斥候隊伍派送請帖,還被老戈登特意囑咐,對不同家族要說不同的話。
波洛暫時放下了河畔工坊的工作,和廚娘瑪莎一起商議、制定酒會當天的菜單,冷餐、熱食都要用到什麼、該如何搭配酒水,怎麼才能夠將老戈登置辦的食材烹飪得美味。
當菜單擬好,埃裡克臨時兼職獵人,帶領士兵們開始獵殺野獸、儲備食材,包括不限於熊、鹿、狍子、野豬等等等等,獲得的獵物之多,足以餵飽一頭巨龍。
佩蒂和菲奧娜搭檔工作,其中菲奧娜負責規劃城堡內的裝飾、佈置,而佩蒂則統籌城堡內僕役進行具體的安置、擺放工作,兩人時不時還會交換意見,聽取其他人的建議不斷調整,務求做到美輪美奐。
菲力則開始勒令手下的巡邏隊和商會,清理街道、嚴肅治安,絕不能給男爵大人添堵,短短几天時間,閃金鎮的街道就變得宛然如新。
誇張點說,就連每家養在後院裡的驢都要被刷上三遍。
有人忙碌,有人偷閒。
自從回到雄鷹堡後,瑪格麗特幾乎每天都像穿花蝴蝶一樣飄來飄去,換着不重樣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足夠貼身。
她的身材本就極爲豐滿,再配合那柔軟貼身的衣料,走在路上時一顫一顫,就好像是要漾出來似的,簡直就是行走的荷爾蒙。
雄鷹堡的男人們一遇到她就會被吸走注意力,恨不得立即抱在懷裡肆意蹂躪。
尤其是她臉上始終蒙着一層面紗,讓人既能夠看到她臉蛋誘人的輪廓、那一抹誘惑的紅,卻偏偏看不真切,這就越發激起男人們的好奇和注意了。
瑪格麗特肆無忌憚揮灑自己的魅力,她享受男人們目光的注視,也沉溺於顛倒衆生的快感。
實際上若非雷文讓她收斂一些,可能整個雄鷹堡都要被她睡上一遍。
當然,前提是那些人不知道她本來的樣子。
這一天,瑪格麗特從房中走出、靠在牆邊。
她剛洗過澡,眼神中帶着幾分迷離,想要找機會“捕獲”一隻獵物。
腳步聲響起,安諾從遠處走來。
一見到她,瑪格麗特心頭就泛起了幾分妒意。
她苦心孤詣,好不容易纔獲得了這副肉身,但安諾的天生麗質卻能將她輕易比下去。
兩人只要同時出現在一處,更多人的注意力就會落在安諾而不是她身上。
而且,瑪格麗特也忘不了初見時候,面對安諾的窘態——這讓她在嫉妒的同時心中也有些自卑。
本來想說一點尖酸刻薄的話,但骨子裡的恐懼還是讓瑪格麗特放棄了,轉身就要走回屋子。
沒想到安諾卻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我有事找你。”
“真是稀罕,安諾大人堂堂神血女巫,竟然會來找我?”瑪格麗特哼了一聲:“你是想勸我收斂一點?可惜,你不是我的主人,我也沒有義務聽從你的教導。”
安諾搖搖頭:“不,我想聘請你,作爲將來學院的導師。”
這樣平靜的態度,讓瑪格麗特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空氣上,頗有些鬱悶,又有些羞慚。
在她面前,安諾就像是一座高山,又哪有高山會爲土坡的譏諷而動怒呢?
“爲什麼,你和我可不是一樣的人。”瑪格麗特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而且我看得出,你對我的生活方式並不認同,聘請我做導師,就不怕你的學生被我教壞?”
安諾搖搖頭:“你說得沒錯,你我不是同樣的人,我是神血女巫,而你是一點點成長起來的。”
“你我出身的差異,導致了我們境遇的不同,你會遭遇比我更多、更大的惡意,但這也意味着你經歷過更多挫折,才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而不出意外的話,大多數學生,出身都應該與你相似,而不是我,所以許多她們可能會面對的困境、問題,你的解決方式會比我更好。”
平平淡淡,娓娓道來,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緒,即便論及出身差異,也沒有絲毫的不屑或鄙夷,單純是在講述事實。
瑪格麗特沉默良久,她意識到,自己和安諾之間並不只是實力上有差距。
“我可以答應你。”瑪格麗特淡淡道:“但,我的要價,可不低。”
“沒問題。”安諾點頭:“等學院運作起來,你就來入職。”
安諾是真不在乎這個,她對金錢沒有什麼敏感性。
而且無論瑪格麗特要價再高,也是雷文出錢嘛!
“啊——啾!”正在看賬單的雷文打了個噴嚏,惹得黑貓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雷文揉了揉鼻子:“好傢伙,是誰在想我呢?”
然後他又將注意力放回到了賬單上。
這段時間來,有霧靄沉鐵原礦作爲財源,賬面上的金幣已經突破了十萬大關,距離百萬的目標本來不遠,但如今又跌回了十萬以下。
他知道辦酒會花銷會很大,但沒想到會這麼費錢,如今賬單報上來,林林總總,竟然要花掉三千多枚金幣!
“希望物有所值!”
隨着西蒙的步伐,酒會的消息傳遍了雪楓郡,貴族們都在猜測,這位新上任的郡長會擺出什麼排場。
終於,時間來到了光明歷1195年1月1日。
酒會正式召開。
……